幾個義子上得前來,篤山伯擺擺手,疲倦地坐在虎座之上。年紀大了,精力不濟,盡管是武將出身,但畢竟歲月不饒人,篤山伯嘆了口氣。歐陽宏立即奉上一杯熱酒,篤山伯一飲而盡,這是他的老習慣了,眾人不絕有他。
等篤山伯再次抬頭時,羅修立即上前,道:“義父,江南之患,若以施員外郎所言,倒也可行。”
篤山伯道:“你以為,誰能擔此重任?”
羅修道:“我十八虎,皆可擔此重任。”
雙刀虎楊振立即說道:“是啊義父,我等皆可震懾宵小,義父無需擔心。”
篤山伯卻搖頭說:“朱雀軍團在江南平叛五年,為何屢屢除不盡,還不是因為朱雀軍團軍中有內應,你們若想領功,只怕會被他們給坑害得皮毛不存。”
“啊?”眾人大驚,“內應?”
歐陽宏道:“是有內應,那河源伯之死,恐怕也是因為他在追查內應的緣由,否則叛軍又何故將一個無能的趙劼殺死,換成南陽郡王?”
丁德滿忙道:“那三哥和老十,豈不危險?”
歐陽宏道:“他二人并無危險,他們身邊皆為我白虎軍精銳,且二人身邊攜帶重病,徐徐圖進并未冒功,定然不會有任何危險存在。”
篤山伯道:“南陽郡王做統帥,倒也是個良策,昨日我已應允。”
羅修道:“義父,你看著張孝武一事,是否是張寬的陰謀?”
篤山伯搖頭一笑,與眾人說道:“張寬并未將張孝武放在眼中,倒是陛下身邊的魑魅魍魎給他出了個主意,想通過我的手來懲治那張先之。”
雙刀虎楊振道:“我去教訓他們一番?”
“胡鬧。”篤山伯訓斥了一句,楊振訕訕而笑,他倒是單純沒那么多心眼,但對篤山伯卻極為忠誠,乃是篤山伯的侍衛統領。篤山伯又道:“張先之草民出身,又不喜結交,自然在官場中無有支援。這等人,若是順風順水自然別人贊之,可若是稍有不順,便有諸人落井下石置之死地。爾等記住了,只要你做了官,有了官身,無論文官武將,便不再代表自己。便是自己再能,也必須有人支撐,你看那張先之,破烏茲,敗韃塔,退烏桓,放在你們身上哪一件不是奇功一件。然而此間卻被眾人彈劾,便是無有依托的原因。一個力量再逆天,又如何,能抵得過眾人力量?”
歐陽宏又道:“義父,吾聽聞李存義與顧雍出現在玉門關一帶,好像他們去了西域,是否派人追查此事。”他是篤山伯的耳目,替篤山伯打探天下消息,這其中自然包括那顧雍。先前,顧雍和李存義是他們的心腹大患,如今他們的心腹大患則是張寬。
篤山伯點頭道:“此事交給你來辦。”
“喏。”
篤山伯又處理了一番軍中要事,略有一些疲倦了,便回到家中休息一番。小酣之后,篤山伯又被人吵醒了,睜眼看去,原來是自己的孫女,人稱天下第一才女的玉瑩,正讀者一本小說吃吃笑著。葉家規矩很大,但篤山伯卻獨寵這孫女,因生母早逝,孫女玉瑩從小長在他身邊,翁孫二人雖不說相依為命,也感情篤深。
篤山伯并沒有因為孫女打擾了休息而生氣,他寵溺地看著孫女,和聲細語問道:“看得是什么,引你如此發笑?”
玉瑩抬起頭笑了起來,指著手中一本雜書,引薦道:“阿翁你看,這是坊間流傳的小說《鬼將行》,很是有趣。”
孫女自幼便喜歡讀書,十歲時依然讀遍天下佳作,十三歲便會作詩寫文,文章得張寬賞識,賜予天下第一才女之稱呼。近年來讀書多了,連一些雜書也看了,篤山伯自然不會看那些閑書,便教訓道:“明年便要成親與皇家了,還是如此小孩心性,哪里是什么天下第一才女?以后這些街邊雜物,不要讀了,沒落了你的身份。”
玉瑩卻扯著爺爺的衣襟撒嬌道:“阿翁也取笑人家,不過是外面的人拍你馬屁,才叫我什么天下第一才女罷了。哼,我知道他們沒安好心,為何叫我天下第一才女,是因為我面貌丑陋嗎?”
篤山伯大笑三聲,偏愛地拍拍孫女的腦袋,葉玉瑩冰清玉潔的臉龐一雙美眸如一潭秋水般瑩瑩可人,若有人說她難看,除非他是個瞎子。篤山伯的孫女一出生便有一雙讓人過目不忘的慧眼,哪里難看了,他撫了一下孫女秀發,安撫說:“我家玉瑩,乃天下第一好看的人,哪個敢說我孫女難看,我摘了他的腦袋。”
玉瑩順勢抱住爺爺的胳膊,央求說:“阿翁,玉瑩求你一件事唄。”
篤山伯立即警覺道:“除了出府,余事好說。”
玉瑩氣餒不已,噘著嘴道:“阿翁欺負人,不出府,我還求阿翁何事?”
篤山伯敲了她一個響頭,道:“明年就是皇后的人,還玩心大重,實是不該!”玉瑩氣得扭過頭去不理會他,過了一會兒轉過頭來,看到爺爺正在盯著天上的云彩發呆,忙問:“阿翁阿翁,你在看什么?”
“看那云。”篤山伯若有所思道,“你看那云無定式,今朝還是龐然大物,明日便會煙消云散。世間縱有絕代風華,可又能持續多久呢?”他想到了自己,如今雖然權傾朝野,可這種風光又能持續多久?這幾年之中,朝中形式起起伏伏,誰有能想到太子隨著先皇而去,五皇子成了新帝。
玉瑩知阿翁心中忌憚,便笑說:“顧先生有一首詩說那云,阿翁可否愿意一聽。”
篤山伯微微一笑,龍都城內說顧先生,便是那顧雍無疑了,只是如今這顧雍如喪家之犬,不知何處。顧家和李家雖然并非逆賊,可如今也成了過街老鼠,除了老友照拂,余人哪里敢例會一二。
見爺爺點頭,玉瑩略帶崇拜地說道:“顧先生十六年前作詩作‘天下非云景,云生海上樓’,便說那云如美景變幻多端。”
篤山伯笑道:“這詩是他次女滿周歲時所做吧,我還依稀記得。”
“對呀,對呀。”玉瑩想到這里,頓生郁悶,道:“阿翁,人家女兒滿周歲送了一首詩,你孫女滿周歲時,阿翁你送了我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