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廂中的德拉諾極力想要忽略自己不久前從洛普德等人口中得知的消息,那些神秘的名詞讓他短時間無法緩過神來。
這一切來得太倉促了,像是有人刻意不想讓自己好好享受難得的休假一樣。原本只想著辦完那起案件后就能回到家中繼續像往常一樣坐在窗邊喝上兩杯咖啡或者紅茶,誰知道那第二個外鄉人竟然毫無征兆地出現,又在自己毫無心理準備的時候帶來了如此龐大的信息量。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洛普德的出現正好也能成為自己離開納格修斯的好機會,但這也意味著將有更加艱難的旅途在等待著自己…
而現在,他必須將注意力完全放在迪諾所傳達的消息上。
雖然對方沒有確切說明那些神秘士兵的身份,但光是從那“狼頭圖騰”的描述上就能斷定他們來自于斯諾威,或許只是一部分調查兵,否則不可能只派遣十五人大老遠趕到納格修斯的邊界。
總而言之,等到了地方他自然就能得到答案…
馬車穿過了米哈伊爾街,在標有‘0號’的路牌前停了下來。眼前就是自己在加入騎士團前來到過的報到處,但與上一次不同,從這次走出報到處后說不定自己就要離開刻耳頓城了。
隊長已經站在了門口,還刻意搬了把椅子坐在石柱旁,嘴里叼著根還沒點燃的雪茄,看起來他也是剛到不久。
“你來了?正好,免得我多等一陣浪費一支…”在看到德拉諾的身影后,迪諾從懷里掏出了一支金屬圓筒,將雪茄丟了進去,擰緊蓋子,“審訊室就在地下,團長已經到了,快進來吧。”
德拉諾點了點頭,剛要邁開步子跟著隊長一同走去,卻忽然記起了什么。
他回過頭沿著米哈伊爾街向側面望去,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曾經路過的那個珠寶店。它的大門已經被寫滿文字的布條徹底封死了,只有那些佩戴著珠寶的人偶依然站在展柜中,似乎等待著自己主人的到來。
那個老板娘已經不在了,不知道她妹妹現在過得怎么樣…
德拉諾揉了揉眼睛拉回了思緒,穿過大廳順著側門內的樓梯向下走去。
“報到處還有審訊室?這是誰設計的?”他這才發現自己之前忽略的一點,周圍的環境相當熟悉,這里就是最早遇見萊納教官的地方,側面還能看到被沙袋圍起來的訓練場。
“公會地下還有牢房呢,這是騎士團的習慣,盡可能地將所有設施聚集在一處。”隊長向站在審訊室門口的兩位騎士指了指,他們和報到處門口的護衛穿著同樣的鎧甲,“這樣管理起來會更加方便,更重要的是,還能避免向騎士支付多余的工錢。”
一份工資能換來雙倍勞力,真有你的…德拉諾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笑容,他越來越相信騎士團真的只是個稍微正規一點的安保公司,還是能將壓榨員工發揮到極致的那種。
隊長帶著德拉諾走到了審訊室的門口,手指點在胸口的徽章上發出了幾聲清脆的響聲,面前的兩個護衛立馬抬手敬禮。
“迪諾長官!德拉諾長官!”
“嗯,審訊已經開始了嗎?”迪諾刻意將下巴抬高了幾公分,用最符合“長官”身份的語調向二人問道。
“是的,團長就在審訊室里…”其中一人回復道,轉身將背后的大門拉到了一邊,“請進。”
隊長點了點頭,側頭向德拉諾眼神示意后便向前走去。
走廊中每隔五米就站著兩位騎士,看起來一共有十幾人,自己之前確實沒來過這里。而就在走廊對面的盡頭就有一扇密不透風的鐵門,門內傳來了一個低沉的嗓音,聽不清具體說了些什么內容,但大概能確定說話那人就是團長。
快要走到門口時,隊長忽然止步不前,反而朝著德拉諾的后背推了一把。
“進去吧,跟團長說清楚狀況,配合他工作。”
“你不跟著一塊兒進去嗎?”德拉諾趕緊站穩,回頭向他問道,可這時迪諾已經掏出了雪茄。
“不必了,我不適合文書工作,這個機會讓給你了。”說著,隊長左手護在嘴邊,右手捏著火柴點燃了另一端,“別愣神了,我就是不喜歡看到俘虜,他們讓我感覺自己像是罪人…”
如果我告訴你站在你面前的這位曾經也是個戰俘,你或許就不會這么想了…德拉諾聳了聳肩,迪諾的一番話倒是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就好像自己才是那個該被審問的俘虜。
與守衛打了聲招呼,德拉諾推開了審訊室的大門走了進去。
果然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樣,這房間就像是船艙那般潮濕陰暗,米哈伊爾團長正坐在工作桌前,昏暗的煤油燈幾乎照不清他的面孔。他只是一個人坐在那里,沉默著,望著擺在面前的記錄冊,自己突然的到來似乎并沒有影響到他的專注。
“團長。”德拉諾行了個禮,在看到米哈伊爾向側面指了指后走上前去坐在了他的身邊。
這時他才注意到房間并沒有之前看到的那樣狹小,工作桌正對著一排手臂粗細的金屬欄桿,有兩個手臂被綁在身后的男人就跪在那里,他們所在的角落完全被黑暗籠罩著,讓德拉諾一開始并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他們是…”
“‘狼派’的調查員,斯諾威的士兵。”團長頭也不抬地回答道,隨后語調變得更加低沉,“你來晚了,審訊工作剛剛結束。”
這么快?德拉諾回過頭去望著對面那兩個跪倒在地的人影,他們理所應當地被卸去了鎧甲,只是穿著一身看不出顏色的短袍。雖然有些模糊,但德拉諾確定他們身上沒有任何一處過于明顯的傷疤。
“團長做事還是一如既往地熟練、高效。”他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只好以自己最不情愿拿出手的阿諛奉承來緩解尷尬的氣氛。
“記錄檔案就在這里。”團長點了點面前的文件,上面已經寫滿了字,每一句之間還標注著精確到秒的時間,“但如果你想知道具體情況,還是讓他們親口說出來吧。”
說著,團長將文件收到了包中,幾乎是踢開了審訊室的大門走了出去。
等到守衛再次將門關好的時候,德拉諾才回過神來。很明顯團長憋了一肚子火氣,或許俘虜所提供的信息正是他最不愿意得知的事。
看看文件不就完事兒了嗎,干嘛要浪費時間?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到鐵柵欄的前方準備向對方發問。
還沒等他張口,其中一人竟迅速抬起了頭,用那雙反射著火光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是你…那個烈水鎮的商人…殺了德米特里大臣的罪人!”
德拉諾渾身一震,他這才看清了對方的長相…那是跟在亞德里斯將軍身邊的護衛!
“你認錯人了。”他朝門口望了一眼,確認大門已經被徹底鎖死之后嚴肅地向那名俘虜說道,“我是刻耳頓的騎士,雖然我承認自己非常想解決掉斯諾威的大臣,但我現在只是個騎士,一切都要按照公會的意愿來辦事。”
“裝模作樣…你們這些納格修斯人就是披著鎧甲的狗!還要裝作一副仁慈的樣子,我看你們是怕臟了自己的刑具!”另一個俘虜用沙啞的嗓音低吼道。
“…你以為我不記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嗎?”之前那名俘虜忽然怪笑起來,一只眼睛睜大到了幾乎要撕裂眼角的程度,“你逃離了珀雅拉的地牢,沒想到竟然還換了個新的身份在納格修斯茍延殘喘…但這一切就要結束了,我的隊友已經將刻耳頓的情況告知了將軍,他很快就會親自率領部隊趕到這里。到了那時候,刻耳頓,納格修斯,乃至整片莫亞爾高原都會被斯諾威的怒火吞沒。”
“亞德里斯?”德拉諾回想起那個兇惡的形象,他已經猜到了從自己離開后珀雅拉城內發生的事。
“沒錯,國王死了,米哈伊爾大臣也死了。但亞德里斯將軍…他是斯諾威王室唯一的繼承者,現在,你應該叫他長王亞德里斯。”
“我們的軍隊已經在路上了,不出三天長王亞德里斯就會帶著斯諾威的狼群抵達刻耳頓城,等著吧,這一切都要結束了…”另一人陰笑道,嘴角咧開露出了兩排鎖鏈般的牙齒。
德拉諾感覺自己的血液在太陽穴附近橫沖直撞,他怎么也不可能相信斯諾威僅僅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徹底從那場戰斗中恢復了過來,甚至可以說,它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大。
“閉上嘴!”他向那牢房中的俘虜怒吼道,“珍惜騎士團的仁慈。如果一切都像你們所說的那樣,很快,你們就會淪為騎士團獵犬的飼料。”
說著,他站起身來,一刻也不想再見到那個猙獰的嘴臉,推開審訊室的大門走了出去。
“發生了什么?你聽到了什么?”隊長追在他身后問道。
可德拉諾根本顧不上回頭向他一一回答,心跳的節奏讓他幾乎喘不過來氣,自己明明還沒有做好準備,這一切原本也應該與自己無關…
但他不能就此離開,納格修斯正處于危難之際,迪諾、杰特還有那些對此一無所知的平民依然留在這里。
那場屬于狼與犬的戰爭,就要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