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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還我相權

  都察院右都御史湯友恭已經帶著一干查案人馬到了中都,他直接下榻在貢院,行李都還未收拾,就急著派人去各部門收集證據。

  鳳陽府鄉試先是郝仁卿狀告主考官左忠文與學子李之弘之間有勾結,又是左忠文參與閱卷的幕友衛平星夜趕赴京城揭發此次鄉試弊案,不光是鳳陽一府之地,連帶著京城以及江南之地也開始熱議了起來。朱老大遂召開廷議,并決定派遣以湯友恭為首的“中央特察組”前往調查。

  這位湯友恭洪武十七年走馬上任右都御史,也就是都察院的二把手,一把手是詹徽(左都御史),就是那位在洪武二十三年上任吏部尚書并被藍玉案牽連處死的倒霉蛋。湯友恭的上一任也很有意思,正是宣國公李善長。

  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發,朱老大趁機裁撤中書省,分中書省之權歸于六部,六部尚書均進秩為正二品。原中書省官屬盡革,惟存中書舍人。御史臺也改為都察院,李善長本也有所牽連,但朱老大并未對他大動干戈,反而任其為都察院右都御史。李善長僅僅在任不到一年,就再次被撤職,回濠州老家養老,這都察院的首腦也就閑置了四年,直至洪武十七年由詹徽和湯友恭接盤。

  作為都察院的二把手,此次查案的一把手,湯友恭內心也有諸多哀怨。多事之秋,頭頭腦腦總是要受到牽連,高處不勝寒啊,誰知道這鄉試弊案后面還有什么妖魔鬼怪?是以,他一下榻貢院,不僅催著收集證據,還閉門不出,連左忠文和王玨的面也不見。

  深夜,湯友恭實在是忍受不了浩如煙海的資料,準備去臥房打個盹,睡上兩個時辰再來繼續看。他叫著隨侍自己的仆人,要她們給自己打洗腳水,可是半晌都見不到人。

  湯友恭怒了:本老爺辛辛苦苦查案子,這幫子下人居然敢自己先睡了?真是豈有此理!他推開門,正準備破口大罵,卻硬生生突然止住了。

  月光皎潔,屋外燈籠也都點著,是以湯友恭能夠很清楚的看到此時的景象:幾個仆人七倒八橫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兩個負責守門的兵丁也像是被打暈了一樣,一個趴在門檻上,另一個四仰八叉躺在另外一個兵丁的身上。

  按常理來說,任何人見到此景都會嚇得大驚失色,湯友恭也是正常人,可是此時橫在他脖子上的一個冰涼的物體讓他改變了主意。

  那是一把鋒利的尖刀。

  湯友恭下意識的吞咽了幾口唾液,努力讓自己受到驚嚇的心臟平復下來。他深呼一口氣道:

  “若為劫財,臥房中還有寶鈔二十余貫,盡可拿去;若為殺人,還請相告我到底得罪了哪一位。如若都不為,那就請閣下放下尖刀,想要逼迫本官在鄉試弊案上面做文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持刀之人哈哈一笑:

  “湯老弟果然還是如此做派,裝模作樣的,要不是看你的腿還在微微打顫,我都要相信了你是真的不怕呢。”

  一聽這聲音,湯友恭頓時松了一口氣。他小心翼翼的掐著刀背把尖刀移開,下意識的聳了聳肩膀,摸了下脖子,仿佛真的被劃到了一樣。

  “老謝,又開這樣的玩笑,我的人怎么樣了?沒傷害他們吧?”

  背后那人微微一笑:

  “放心好了,他們沒事,只是吸入了過量的迷香,過幾個時辰就醒了。不過,你可能要有事了。”

  湯友恭非常煩躁的一甩袖子:

  “還用你來告訴我?卷入了這樣的事情,能夠全身而退就很滿足了,奢求無事?呵呵,你這個時候過來,就快點給我交個底吧,公爺到底是怎么想的?”

  這位老謝,赫然就是之前指派郝仁卿去狀告左忠文的謝先生。此時他收起了尖刀,溫和地說:

  “湯老弟,不用如此心急吧?咱們進屋說,我給你交代一下公爺的意思。”

  湯友恭顯得很不耐煩:

  “就在這里說吧,你搞得真么大陣仗,還怕在這里會有人偷聽嗎?”

  謝先生瞇著眼睛笑了起來:

  “很好,那就在這里說吧,不過,先重復一下之前的誓言。”

  湯友恭顯得頗為無奈: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者之天下,更非擅權專制者所有。天下大事,重在分權。吾輩秉承圣人之學,必定為之鞠躬盡瘁,天日昭昭,還我相權。可以了吧?”

  “你倒是記得挺牢。”

  “是啊,那些記不牢的,或者嘴巴不嚴的,不早就被你們的人干掉了嗎?”湯友恭頗為不屑道。

  “知道就好。但此事極其機密,我們不得不慎重。”

  “行了,趕緊和我說說,公爺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公爺的意思是,此番弊案可能已經達不到當初預定的效果了。既然如此,那便不妨搞得再大一點,我們的人已經趕赴山東河南陜西一帶進行宣揚了,江南兩廣也有人在造勢。但記住了,所有的流程都要按照當初公爺制定的大明律進行,不可逾越更不可擅作主張。”

  “公爺此舉,會不會有些操之過急?”湯友恭低聲問道。

  “年歲不饒人啊。自從胡相代公爺而死后,公爺就成了我們士大夫奪回相權的唯一希望。雖然他聯絡多方,逼迫陛下最終殺了毛驤以平民憤,但現在錦衣衛依然存在,蔣瓛及其走狗依然猖獗,而且公爺的勢力也被陛下發覺,不得已告老還鄉,以保住我們的力量。”謝先生嘆道,“不然我也不會冒著危險親自來見你,現在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希望,其他人來找你我都不放心。你還記得公爺卸任左都御史之前和你說過什么吧?”

  不待湯友恭回答,謝先生自顧自道:

  “聽其言,觀其行,順其勢,不動聲色。待天下有變,一舉而成,則大事可定矣。現在,公爺已經多方聯絡,足夠對陛下形成壓迫之勢,重張相權甚至架空皇權,也是未來可期。”

  湯友恭點點頭。

  “所以,你的任務就是把事情搞大,聲勢越大越好,貢院從上到下所有人都要查,左忠文、王玨、李之弘接觸過什么人,說過什么話,去過哪些地方都要詳細記錄在案。至于其他的影響不用你管,我自會處理。”

  湯友恭會意:

  “我明白了。”

  貢院至公堂屋頂上,老猴兒盯著已經遠去的謝先生,不禁冷笑一聲:

  “這廝起碼得有五十了吧?身手還這么好,老妖怪吧。”

  “老妖怪不是也沒發現咱們嘛。”一邊的老尖兒應了一句,“果不出連長所料,這姓謝的老混蛋果然與這湯老頭有勾結。”

  “發個信號,讓情報組的弟兄跟上目標。”老猴兒下指令道,“你繼續盯緊這湯老頭,我回安全屋寫報告去。”

  “明白,猴哥你先回去吧。”老尖兒很有信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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