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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黑龍暗諜

  朱元璋讓朱標離開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寢宮。發現陳至還跟著自己,眉頭一皺,擺擺手叫他趕緊離開。陳至會意,躡手躡腳退出宮殿,輕輕掩上了宮門。

  朱元璋踱著步,來到了自己的書桌前,看似無意的轉了一下筆筒,臥榻后側一堵墻就無聲地打開了。朱元璋走進了這扇暗門,從一個金絲楠木制作的小柜子里面取出一塊金牌,大概半個巴掌大小,上面用金絲書寫“黑龍”兩個大字。

  朱元璋盯著這塊小金牌半晌不說話,良久有些不悅:

  “怎生的還不出來?”

  話音剛落,暗門遠處的拐角處猛然出現了一個黑影,此人身材高大,一身黑衣,目光炯炯有神,像一陣風一樣迅速刮到了朱元璋面前,然后猛地一下跪,用嘶啞又尖銳的聲音道:

  “卑下黑龍衛指揮使毛驤,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元璋微微點頭:

  “平身吧。”說罷看也不看他,收起了那塊“黑龍”金牌,便慢悠悠地向暗道里面走去。兩側的燈籠像是聲控感應一樣,每當朱元璋走到近前,燈就會自動亮起。朱元璋在前面走,毛驤跟著在后面,一聲不吭。快要到拐角處時,朱元璋微微感嘆:

  “距離咱下令將你處斬,過去多少時日了?”

  毛驤冷冷答道:

  “回陛下,您下令的時候是洪武十四年二月十三,距離胡惟庸被處斬正好一年的時間。距離現在,也有五年六個月又二十天了。卑下記得,那天倒春寒,替我上法場的人穿的特別少,凍得直打哆嗦。還是當時的監斬官可憐我那替身,讓他喝了劊子手的酒,暖暖和和上的路。雖然他是倭人,已經視卑下為家主,粉身碎骨亦不懼,但卑下還是很感激,能夠滿足他死前最后一個愿望。”

  “這些年,倒也是委屈你了。”朱元璋頗為感慨。

  毛驤的聲音聽起來仍然是冷冰冰的,就像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一樣。

  “陛下,這是卑下職責所在。陛下當年給了卑下以及那些和我一樣的孤兒一碗飯吃,給我們衣服穿,還讓先生教我們識字念書,卑下的命就是陛下的。別說陛下在洪武十四年處斬的是卑下的替身,就是將卑下處斬,卑下亦毫無怨言。”

  朱元璋一貫凌厲的眼神中顯現出了一絲溫柔,還有一點贊賞與心疼。這個孩子,雖說姓毛,但一貫是把自己當成家長一樣看待的,既是忠心耿耿,又是謙恭孝順,打仗時沖鋒陷陣,殺人無數,自己一個命令,就能夠毫無怨言去執行,瞞天過海,讓替身為自己而死,自己像戰國時期的豫讓一樣,漆身吞炭,隱姓埋名長達五年時間,家人親老根本顧不上,眼睛里只有他這個在別人看來是殺人如麻的皇帝。

  他盯著毛驤看,然后輕輕的為他摘去了蒙面巾,看到了他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容顏,不由得驚訝的叫了一聲:

  “呀,怎么還把自己的臉搞成了這個樣子?”

  毛驤感受到了朱元璋的關心,聽起來冷冰冰又嘶啞無比的聲音多了一絲哽咽,滿是刀疤的滄桑的臉上也微微抽動了起來:

  “卑下,承陛下關心,毀容只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不能排除那人的手下是有是認識我的可能,要進行摸索排查,只有出此下策了。好在幸不辱命,卑下經過多方暗查,已經發現了那人的一些線索。”

  “那就說一說都有哪些線索吧。”

  “諾!”毛驤又恢復了他那冷冰冰的嗓音:

  “卑職經過多方查證,已經確定了此人此前確實與胡惟庸有勾結,而且,胡惟庸僅僅是他拋出來的一個棋子罷了。卑職調查了胡惟庸唯一一個在世的奴仆,他說,胡惟庸臨死前似乎與那人達成了什么協議,要那人在胡惟庸被殺以后接過胡惟庸的所有勢力,并按照之前的方向繼續他們的大業。僅就此人勾結的勢力來看,朝中一成文官是其黨羽,三成甘為其附庸,三成搖擺不定,而剩下的三成也只有兩成是對陛下忠心耿耿的。”

  “武將呢?”朱元璋不動聲色,似乎早有預料。

  “朝中大將僅有部分與其有書信往來,并無勾結。但藍玉視此人為先生,經常有所討教,是否有勾結還需要再行確定。但在地方,尤其是鳳陽府一片,除了留守司的常思指揮使外,其余的大小衛所多多少少都收受了其賄賂或者蠱惑,這也能夠解釋為何無為匪軍能夠在短時間內就聲勢浩大,無可匹敵。”

  “還有嗎?”朱元璋繼續問道。

  “還有不少,尤其是江南一帶,那里的富戶地主大多對陛下有不滿,愿意支持那人起事,尤其是周莊的沈家,似乎有破釜沉舟之勢。”

  “沈萬三的兒子?”

  “正是,今年春,沈萬三的孫子沈至沈莊被陛下以侵占田賦為由下獄,沈莊意外身亡。二人父親沈旺認為,陛下這是對他們家不放心,洪武六年已經將其父沈萬三發配云南仍然不夠,現在又來陷害他們,是以寧愿將巨額家資全部資助那人起勢,也不愿再遭受陛下這樣的對待了。”

  “就這么幾個人想要和咱對著干嘛?”朱元璋不屑道。

  毛驤頓了頓:

  “陛下,遼東納哈出,元虜脫古思帖木兒,緬甸思輪發,都與他有溝通。尤其是緬甸那里與云南很近,沈萬三在那邊小動作不斷,您之前三番五次邀請都沒有請到的那位天師似乎與他還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

  “張三豐?”

  “正是!”

  “哈哈,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啊。”朱元璋捻著胡子笑了起來,“這幫雜碎得是恨咱恨到什么地步了,一個個的都不安寧。還有哪些人?一并都說出來吧。”

  “還有日本的大名斯波氏家族,經常派遣倭寇上岸與其專人溝通,擾亂海岸,然后就是泉南靈隱山那里了。不過那位禪師倒是真的放下塵世了,只是一心講禪,不愿糾葛過多,即便那人搬出陳友諒的大旗相誘惑也是無濟于事。”

  朱元璋怒目圓睜:

  “狗日的!咱忍了他那么久,就是還念在之前的功績,可現在居然勾結倭寇,搬出陳友諒的旗號讓張定邊出山助他,真是不知羞恥!為了他們儒生士大夫的相權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毛驤下拜:

  “陛下息怒!卑下所言,句句屬實,是以卑下也覺觸目驚心。天下是朱明天下,不是宋時君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宋時亡國之鑒不過百年,我大明萬萬不可被這群士大夫左右。陛下所為,是為了天下的百姓,而不是用民脂民膏供養的這群士大夫!但陛下放心,臣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他們得逞!”

  毛驤此時恐怖憎惡的臉上多了幾分病態的潮紅,他有些忘乎所以了:

  “陛下,卑下當年就是被前元的那些文官所逼迫,父母早亡,兄弟姐妹全都死了,二哥為了救我,把他的保命糧給我吃了,他卻餓死了,直到遇到陛下卑下才得以存活。本以為到了新朝那些文官會有些收斂,可卑下這些年所見所聞,他們依舊未有改變,貪腐成性,官官相護,還貪戀權利,對陛下不忠,圣人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所以卑下當時奉陛下之命,清查胡惟庸一案,也是借機查辦了許多貪官污吏,他們恨卑下恨之入骨,居然還脅迫陛下,讓陛下不得不下令將臣處斬。但是卑下不怕!卑下愿為了陛下江山萬年,為了我那被逼迫而亡的父母姐妹兄弟,誓死同這幫貪官污吏斗到底!”

  朱元璋看著毛驤就這么叫嚷著,也不制止他。良久,他搖頭道:

  “毛驤啊,這天下,還需要他們士大夫,還需要他們儒生來鞏固,不然這個江山是坐不穩的。不過,已經有人給咱出了主意,既能夠讓咱大權在握,又能夠繞過這幫士大夫,一并把貪腐解決了。你覺得怎么樣?”

  毛驤眼睛一亮:

  “陛下說的是那位李之弘?”

  朱元璋微笑道:

  “不錯。看來你已經與他有過接觸了?你觀此人如何?”

  “通天緯地之才,良善慷慨之輩,胸中有溝壑,腹中存千秋,一舉一動皆有仙人風范,如果他能提出某些想法,那陛下不妨一試。”

  “咱也是這么打算的,不過這小子目前好像有些麻煩。”朱元璋道。

  “陛下,卑下相信,那小子絕對能夠自行解決,他能夠不走尋常路,押二十萬貫賭自己中解元,借此掌握主動權,就一定準備好了后路,陛下權且拭目以待就是。”

  “那你也跟著去鳳陽吧,太子過幾天也要去霍山一帶,這塊牌子收好。”朱元璋把一開始拿出來的那塊“黑龍”令牌交給了毛驤。

  “陛下!”毛驤驚喜的看著這塊令牌,喜不自勝道,“陛下,難道是要重啟黑龍暗諜嗎?”

  “不錯!黑龍衛指揮使毛驤聽令,接此令牌,重啟大明潛伏的兩萬五千六百二十五人的黑龍暗諜,繼續摸清那人與各方的糾葛,詳細到每一個環節的每一個人的所有信息,尤其側重勛爵武將和江南富戶。同時暗中保護太子,密切關注太子與那人的溝通情況,但不得打草驚蛇!”

  “卑下聽令!”

  朱元璋看著毛驤像是被打了雞血一樣,退出了暗道,微微一笑。此時內心卻是閃過一道厲色:

  李善長!咱已經出手了,咱也知道你與太子亦師亦友,但萬萬不會想到,咱會用自己最親的骨肉來釣出你這條大魚吧?你不是想要相權嗎?不是想要君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嗎?如果你夠有本事,給你皇權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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