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皮島。
“小運,有侯爺的消息了!”
耿當大步沖在莊小運面前,忍不住又興奮地喊了一遍:“有侯爺的消息了!”
他極是振奮,臉色漲得通紅,眼中卻又帶著些焦急。
莊小運正在督建工事,聞言身子一顫便急問道:“真的?侯爺在哪?!”
他們奉王珍之命到萊州,再由王珠安排上了海戰,隨海盜攻下皮島。
如今登島已有一月,他們時常派船支到旅順、金州一帶打探消息,偶爾倒也有關于王笑只言片語的情報,或是說他已經死了,或是說他已經投了。
莊小運和耿當雖不信這些,但心中卻也日漸憂慮起來。
既然有王笑投降的消息,莊小運便猜測他如今應該是被建奴俘虜。
耿當的回答卻是出乎他的意料——“侯爺就在鐵山郡!”
“真的?”莊小運極是驚喜,目光望向隔著海的鐵山半島,已是按捺不住心情。
“我們去救侯爺。”
耿當就是這個意思,忙不迭點頭道:“對,你快整兵,俺去通知戰船。”
下一刻,莊小運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愣,喃喃道:“怎么會…”
“什么怎么會,快去救侯爺啊。”
“不對。”莊小運低聲道:“太巧了,我們占了皮島,侯爺就出現在鐵山郡?你這消息是哪來的?”
耿當道:“鐵山郡傳出來的,如今滿城在搜捕侯爺,建奴還帶了三千人圍城…”
莊小運皺眉道:“不會有詐吧?萬一是騙我們過去呢?”
“俺覺得不會。”耿當搖了搖頭,道:“建奴怎么能猜到我們是來救侯爺的,又怎么知道用侯爺引我們過去?”
“我們在金州、旅順附近打探消息。建奴未必就猜不到,我們等賀大哥運糧回來再問問他?”
“隔得那么遠,建奴怎么就能知道?”耿當道:“現在建奴就在搜侯爺,賀大哥沒有十天半月回不來,俺得盡快去救他。”
莊小運還有些猶豫,他手上僅有兩千人,貿然沖到鐵山實在沒有把握。
耿當倒也知道莊小運的顧慮不無道理。
他撓了撓頭,有些懊惱道:“俺也覺得危險,但萬一真是侯爺…”
一句話,莊小運瞬間下了決心,道:“我們去。”
是夜,莊小運與耿當把麾下兩千人全都帶上戰船,悄然行到一片灘涂登岸。
兩千人小心翼翼摸到鐵山城外,透過樹林看去,只見清兵將城門圍得水泄不通。
此時貿然攻城與送死無異,他們又不知王笑在哪,登時有些為難起來。
守了一個多時辰,莊小運正感到棘手之際,忽見清兵大帳中亮起火光,一派人馬喧囂。
接著,馬蹄聲起,一隊清兵策馬向這邊城門奔來,大喊道:“發現逃奴大部蹤跡,你們從那邊包圍…”
又過了一會,遠處的山林間有廝殺聲傳來。
莊小運拿著千里鏡望去,只見那邊清軍正在圍剿一千余人,那些人頭發短短的,也沒有辮子,既不像清軍也不像楚軍,頗為怪異。
“是侯爺?”耿當低聲問了一句,幾乎要撲過去。
莊小運一把按住他,沉吟道:“再看看。”
那邊一千余人顯然不是清兵對手,很快被殺得傷亡慘重。
莊小運與耿當擔心王笑便在其中,額上便急出大汗。
但他們不敢確定,一時便有些難以決斷。
緊接著,忽聽城內一陣喧囂,不多時,南面城門被人打開,兩百余騎倏然沖出,向那邊的清軍攻去,顯然是要去救那一千余人。
這兩百余騎人數雖不多,卻是殺氣凜然,隱有強軍之勢。
“攔住他們!”城內一片喧嘩,一撥又一撥朝鮮士卒沖出來,向那兩百余騎追殺過來。
“攔住!莫走了王笑!”
一句喊聲入耳,莊小運與耿當一個激靈,熱血涌上腦中,再也顧不得別的,大喝一聲:“動手!”
兩千人沖出樹林,義無反顧便向戰場沖殺上去。
到此時,莊小運卻忘了一件事。
哪有這么巧的事,他今夜剛來,便能正好遇上王笑…
城墻上,英俄爾岱臉上浮起一絲篤定的笑容。
事情發展到現在,一切都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他已收到芳溝崗之戰的詳情,知道王笑接手兩千包衣叛軍擊敗了額爾克戴青。
他還知道,占領皮島的就是王笑的人。王笑用了那么多次海船,這確實并不難猜。
那么,楚軍早不來晚不來,王笑身陷大清他們就來了,顯然要接應他。
于是,英俄爾岱便布置今夜這一局。
他根本就沒指望崔明吉能找到王笑,為的就是放出消息,將皮島上的楚軍吸引上岸。
今夜發生的這一切,就像是他布置了一個陷阱、放了食物,現在獵物進來了,便可以收網了。
英俄爾岱揮了揮手。
城墻上火炮轟然一響,炮彈炸在莊小運與耿布的軍陣中,一片血肉紛飛。
同時,鐵山城外,忽然亮起一支支火把。
林間、城內、清軍的營地中,一支支伏兵殺出,悍然殺向楚軍當中。
與此同時,攻擊著包衣叛軍的清兵掉過頭,五百騎迎著從城中沖出的兩百騎兵撞上來,迅速將他們包圍在一起。
另有一千人亦是向楚軍的隊伍殺去。
這兩千清軍對方一千包衣叛軍一直是留著余力,不然,憑這些包衣的戰力,只要兩百清兵便能將他們沖潰。
“殺啊!”
炮火,箭雨,火銃…短短時間內,兩百余騎兵身陷重圍,兩千楚軍傷損慘重。
耿當被炮火的沖力掀翻在地,爬起身來已滿臉是血。
“侯爺!”
他望著那兩百騎兵的方向,薊場戰場的情景忽然又浮現在腦中。
俺又辦砸了?
“殺!救侯爺,沖出去!”莊小運大喝道。
耿當心中一顫,將腦中的雜念拋開,迎著面前的清兵就撲上去。
“轟!”
又是一聲炮火,夜色陡然被白光照亮,他們看到那支小小的騎兵隊伍中有幾員猛將還在拼命搏殺,狀若瘋魔。
莊小運瞇著眼,努力望著那邊,想在那當中看到王笑。
有那么一剎,一支長槍猛然揚起,上面掛著一名竭聲慘叫的清兵。
“是秦公子啊!”
耿當與莊小運瞬間熱情盈眶,哪怕此時他們已陷在九死一生的危局之中,卻也覺得不虛此行…
城墻上,英俄爾岱轉頭看了崔明吉一眼,問道:“找到王笑了?”
“下官已搜查了那兩間客棧,并未找到別人,王笑應該就在那支騎兵當中。”
“讓你的人去把楚人的戰船奪下。”
英俄爾岱吩咐了一句,目光又重新落回戰場上。
一千包衣叛軍或逃散或跪地求饒,已不能再戰;兩百騎兵與兩千楚軍已陷入包圍…楚人幾乎不可能在這樣的情況下翻盤。
到這里,英俄爾岱已經勝券在握。
但他不是額爾克戴青那樣的蠢材,他想要考慮得更全面。
——如果自己是王笑,在這種困局中會做什么?
過了一會,英俄爾岱幾乎想了全部可能,并想好自己要如何應付,眼神中便愈發篤定起來。
回程途中,隨手收復皮島、又解決了王笑…自己總算沒有辜負先帝啊。
那邊崔明吉對屬下吩咐完,又湊上前躬身道:“龍骨大大人,是否需要下官再派兵幫忙圍剿…”
這一下稍稍擋了擋英俄爾岱的視線,英俄爾岱皺了皺眉,喝道:“讓開。”
崔吉明身后便有個隨行的年輕人上前去扶他。
英俄爾岱嫌棄地偏了偏頭,目光再次落在戰場上。
突然,寒芒一閃。
英俄爾岱閃身想避,一只匕首已貫進他的腹中!
“啊!”
“保護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