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書房的門被人撞開。
幾個壯漢持著手槍闖了進來,書房里面只有蘿絲一人,賢師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有人趴在窗口往外查看,什么也沒看到。
“發生什么了?”蘿絲問。
“抱歉打擾了,科蒂小姐。院子里的獵狗突然沒了精神,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需要對整個玫瑰園徹底檢查一遍。”
為首的人解釋的,他們知道蘿絲在玫瑰園中的地位特殊,平時都很尊重。
這些壯漢是尼爾森等人追隨肖恩離開后,玫瑰園留守的不多的幾個護衛。
晚上沒有客人的時候,門戶關閉,玫瑰園里的獵狗通常是散放的,這些獵狗今晚有些奇怪。
“你們做的對,請繼續。”蘿絲點點頭。
幾個人看了一眼書房,并無異狀,就去了別的房間,但徹底將所有的房間檢查一遍,并不是一件能快速辦到的事情。
賢師是從窗戶離開的,他對危險的提前預判能力,不得不讓蘿絲佩服。這恐怕是來自于嗜血者這種異人的本能。
蘿絲陷入了兩難,在維希鎮的日子里,或許是她這十九年來過的最舒心的日子。
沒有爭斗沒有勾心斗角,活的像一個正常人,玫瑰園里的人尊重她,鎮子里的居民喜愛她,孤兒們愛戴她。
然而她不想再繼續欺騙肖恩,但她又深知賢師的強大,這不單指賢師一個人的強大,而是指賢師所掌握的可怕力量。
此時,賢師正行走在維希鎮的街道上。
鎮子里正洋溢著歡樂的氣氛,即便最貧窮的人家也會在新年到來的日子里奢侈一把,燈火輝煌。
更不必說,過去的一年對于維希鎮的居民們來說,是一個很有收獲的一年。
夜幕下,一群小孩子還在街頭追逐打鬧。在這個時節,他們的父母也不想呵斥他們,由著他們的本性。
這里的商鋪、酒館、旅館還有飯店,仍在營業,一些不得不留在這里的外鄉人,倘佯在這里,到處都有歡聲笑語。
在一處街角,賢師停下了腳步。
真神教的教宗尤素福隆巴爾迪用很復雜的表情看著他,這位教宗的忠仆們則將手放在斗篷里,身體繃緊。
他們緊張地盯著賢師,仿佛在面對一頭隨時會暴起傷人的怪獸。
賢師的神情顯的有些意外。
“新年好,尤素福兄弟。”意外的神情一閃而過,賢師笑著打招呼道。
“如果能夠,我愿墮入魔道,忍受萬千罪刑之苦,以換取你的死亡。”教宗一開口便發下詛咒。
“不、不,尤素福,這么年未見,你還是老樣子,沒有長進,光靠講經布道,是喚不醒真神降臨的。”賢師搖搖頭道,“真神已經睡著了,甚至已經死亡…”
“住口!”
“放肆!”
“惡魔!”
教宗的信徒們紛紛斥責著。
不管這些人的斥責,賢師繼續說道:
“真神永恒,但真神在人間的代言人則不是只有你一個,她有善和光明的一面,也有惡和黑暗的另一面,我就代表這另一面。尤素福,看看吧,你如今可憐的境地,教堂被拍賣,財產被沒收,教士們被迫流落街頭,你有何面目在我的面前大言不慚?
當然你還隱匿著一筆相當可觀的財產,而你的某些教士們,白天穿的樸素,一副苦修的樣子,晚上卻在秘密居所里包養情婦。
我懶得拆穿你們這可笑的舉動。身體力行,深入民間?重新喚起信徒的熱情?我一直就在民間,他們需要什么,我知道,他們反對什么,我也知道!而你一直回避民眾的真正需求!”
“聽你這話,不明事實真相的人,可能以為你是民眾的代言人。不,你帶給民眾的只有戰爭和殺戮,那些慘死在槍炮之下的冤魂,難道不是受你蠱惑的嗎?”教宗反駁道。
“關于這一點,我必須誠實的接受。尤素福,你知道的,如果這世上只有一個人了解我,那就是你了。”賢師道,“我必須再一次聲明我的觀點,死亡只是手段,如果通過這樣的犧牲,目的還沒有達成,那一定是死的不夠多!”
“我可不愿成為你這樣的野心家的知己。”教宗低垂著目光,“尤其還是一個嗜血者。”
“我猜,你現在一定在想,能否拼死一搏,將我殺死在這里。”賢師笑道,“你有權試一試。”
賢師話音剛落,他的身后出現了幾個人,有的站在屋頂上,有的立在陰影中,一股陰森的氣息壓迫過來。
教宗明智地放棄了,他伸手一揮,忠仆們往后退了幾步。與此同時,賢師身后的部下們也往后退了幾步。
“很好,這才是友好的會談氣氛。”賢師笑道。
“你我的友好交情在三十年前已經結束了,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會殺了你。先教宗陛下升天之時,他曾讓我殺了你,可是我違背了他的遺命,這都是我的婦人之仁和一念之差造成的過錯,卻讓一個嗜血者逃走了。”教宗用一種很沉痛的語氣說道。
“是啊,你現在甚至都不肯叫我的名字。我很懷念那時的歲月,抱歉,我欺騙了你,但你應當知道一個嗜血者怎么可能自承身份后跟你討論教義?”賢師的目光越過教宗的頭頂,看向虛無的夜空,“你這么痛恨我,為何不向秘密警察告發我?嗯,你畢竟還是有私心的,為了這個教宗之位,恨不得沒人知道這段交情。”
“收手吧,嗜血者!”教宗低吼著。
“惱羞成怒了?尤素福,你的確是一個誠信者,但你應當知道,我絕不會收手的。”賢師道,“如果將來我死了,我希望在墓碑上不要留下任何文字,任憑后人書寫。如果非要寫下墓志銘,那就寫上誠信者之墓吧。我也是一位誠信者,對信念的堅持不在你之下。
為此,我放棄我的家族,我的愛情,我的生活,我這一生只能行走在黑暗和刀光劍影之中,直到…死亡!”
“但你的陰謀永遠也不會得逞,看看這維希鎮的居民吧,難道會放著好日子不過,任憑你這種人掀起戰爭和流血嗎?”教宗駁斥道。
賢師聳聳肩:“這里的居民只是幸運地遇到了一個好領主。但離開這里,在普瓦圖城里,在熱那亞的北部以至帝國的絕大多數的角落里,到處都有壓迫和不平等,到處都在累積仇恨的火藥,人民只需要一點火星而已。”
“好吧,就算天下大亂。無論貴族、商人、地主,或者平民,沒有人真心愿意臣服于一個嗜血者。這是你所有陰謀的一個致使弱點。”教宗道。
“不,作為一個喜愛閱讀教中秘藏經典的勤學者,尤素福,你應該知道嗜血者的后代不一定是嗜血者,當我的血脈傳承幾代幾十代之后,臣民們也就無所謂什么嗜血者,到那時嗜血者可以光明正大地存在于世。這才是真正的和平。”
“你還有后代?”教宗驚訝道。
“在你認識我之前,我就有了后代,不僅如此,我還有許多情婦,我年輕時很受女人的歡迎…”賢師的表情很是玩味,“跟你這個老光棍說這些,很是失禮啊。”
教宗道:“你不必用這種方式激怒和挑釁我。既然你不肯收手,那我只能等著看你滅亡的那一天。”
“那你得注意保重身體,否則你永遠也看不到那一天,我聽說你現在的身體大不如前。”賢師道。
兩人始終保持著三米的距離,站在街道的兩邊。
賢師雖然滿頭白發,看上去比教宗年輕而更有活力,但他知道眼前的教宗可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教士,也并非外人所知道的那樣是一個醉心于傳教的教宗,更不是一位癡迷于宗教典籍的書呆子,他從不離身的木杖里暗藏著一把細劍,這把劍也曾經飲過鮮血。
教宗倒是想干掉賢師,皇帝有關真神教為非法宗教的法令,令真神教元氣大傷,雖然后來撤回了,但皇帝還真的沒有太過冤枉真神教。
賢師年輕時曾以學者的身份加入真神教,與尤素福一同拜在前教宗的門下學習經典,與尤素福有同學之誼,曾相互以為知己。賢師天資聰慧,博文強記,很快便有了賢師之名,其天縱之材令尤素福也自嘆不如。
但后來前代教宗認為賢師有野心,行事過于極端,便把教宗之職傳給了尤素福。
賢師一氣之下,與尤素福決裂,同時也帶走了教中極端的一派力量,從此打著宗教的名義,而行叛逆之實。
不期而遇。
兩人隔著街道,冷冷地看著對方。
一個巡警的到來,打破了平靜。
“他是嗜血者!”尤素福忽然指著賢師喊了起來。
賢師大感意外,暗罵尤素福居然有些無賴。
那巡警離得稍遠,一愣之下,還是反應過來。賢師人影一閃,轉過街角,又有幾道身影從屋頂和陰影中閃過,然后都消失不見了。
巡警立刻吹起了哨,這一晚足足折騰了兩個小時。
教宗沒有離開現場,即便普瓦圖的戴利局長第二天親自趕到,他還停留在維希鎮。
“整個維希鎮的人都認識我,知道我是一位卑微的教宗,他們供養我,也愛聽我布道講經。但那個嗜血者威脅我,讓我把這個雖然卑微但神圣的職位讓給他,這是對我的嚴重冒犯…”
“冕下,你是如何確定那人是嗜血者?”
“他向我展示了兩顆獠牙,這還不夠嗎?作為眾仆之仆,我不會向他示弱,不會放棄服務民眾的權利。”
戴利局長沒有在尤素福隆巴爾迪面前浪費太多時間,這位教宗的安全也不用他來操心。
他放棄新年休假,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這里,有些氣急敗壞。在過去的一年,羅賓遜家族的破事已經夠讓他頭疼了,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
這可比亂黨或者豪門恩怨嚴重多了。
根據調查結果,那位嗜血者一行人共6人,是3天前來到鎮子里住下的,那位旅館的服務員回憶說,這些人深居簡出,并不與外人打交道,為首的是一位白發老人,曾向他打聽玫瑰園的情況。
許多外地人都會打聽,服務員并不覺得奇怪。因為子爵大人交游廣泛,影響力與日俱增,這一年來許多形形色色的外地人來到這里,有的是學者,有的是記者,還有商人,往往這個時候,服務員會得到小費。
戴利覺得這有點棘手,他知道肖恩曾在北疆跟嗜血者有過交手,難道神秘的嗜血者組織要來報復?
戴利有點幸災樂禍起來,因為這樣或許是他的一個機會。
想到此處,戴利覺得這趟沒有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