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利高里貝克,安靜地坐在會議室的角落里,聽著高階經理們的高談闊論。
作為包稅公司派遣到南方的中級雇員,他來熱那亞快兩年了,起初被分配到普瓦圖東北部的一個小城任主管,今天的會議結束后,他將因為工作出色而成為包稅公司在普瓦圖的高級主管之一。
這不僅意味著他個人地位的提升,也意味著他薪水也將提高一大截,另有還有許多沒有反映在賬單上的油水和灰色收入,再加上自己的積蓄,幾年后應當可以買下一座小莊園。
在歐羅巴帝國,包稅公司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帝國將一些稅收以承包的形式發包給包稅公司,即國家將征收打通力讓渡給個人。每五年締結一次合約,雙方約定一個數額,由包稅公司負責相關稅收的征收,每年除去交給帝國國庫的應交的稅金,剩下的就是包稅公司自己的收入。
這一做法對國家和皇帝當然有一些看得見的好處,國家可以定期獲得一筆固定的收入,不因天災人禍而減少,也不必花精力對付走私和抗稅行為,這對總處于財政饑渴的皇權來說相當重要,更何況建立一套廉潔高效的國家稅務機構也非易事。
包稅公司的上層,是一批富商、金融家組成的利益集團,他們被稱為總包稅人,或者叫合伙人,又被戲稱為“財政家”——專為解決國家財政而存在的人。
這樣的總包稅人全國有60個人,在他們之下則是分布于各行省的包稅人,數量就多了,這些包稅人是高級管理者,除了優厚的薪俸,在完成包稅公司下達的征稅任務后,享有分紅的權利。
包稅公司所涉及的稅種,主要包括鹽、酒和糧食這些必須品,此外還包括煙草、皮革、煤炭和金屬礦藏這些大宗商品,以及一些奢侈品,還有關稅。以1820年帝國征收到的7億5千萬金路易稅金為例,其中就包含包稅公司支付的2億5千萬,約占總稅金的30。
為此,包稅公司是一個擁有高達25000多人雇員的龐然大物,其中超過20000人是稅警,他們擁有持槍查私和拘捕抗稅人的權力。他們在執法過程中,往往無視地方政府的權力,手段強悍。
包稅公司的存在,似乎能夠將民眾對沉重稅負的憤怒引走,包稅人因而被民眾指責為寄生蟲、嗜血者和人民的公敵。
然而這一個怪物,是帝國畸形稅制所帶來的產物,如果不是因為畸形的稅制,如果沒有省際之間如同國與國之間的關稅差異和流通壁壘,就不會有那么多走私和抗稅。
而卡洛斯二世本人就一度是總包稅人之一。因為是預付款制度,誰有錢就可以投資,稅收征上后然后分紅——實際上是國家強制借款。顯然皇帝的私人金庫比較豐厚,只是后來因為遭到學者和民間的強烈反對,卡洛斯二世才不得不退出。
格利高里貝克的理想就是成為包稅公司的合伙人之一。
今天的這次會議討論的就是有關對茶葉種植進行征稅的議題。
隨著茶葉的風靡,早在去年底的時候就有人提出對茶葉進行征稅,并把茶葉當作一種奢侈品征收重稅。
帝國財政的巨大窟窿,使得圣城的大人物們恨不得對一株野草進行征稅。
在無法節流的情況,他們只得絞盡腦汁,進行開源,尋找新稅種,甚至還有人提出增加新爵位,比如恢復“騎士”這個封號——只要你交錢就可以獲得,這當然遭到了貴族們的集體反對。
會議室里煙霧繚繞,主持會議的則是帝國包稅公司的合伙人之一,包稅公司在熱那亞的最高管理者,總管斯科恩先生。
“自從康納利子爵發現了茶葉的妙用,因為有利可圖,普瓦圖所有的山地幾乎都種植了茶葉,這種情況預料明年會有更多,奧特山南面的山地今年已經被炒成了天價,以前那里的荒山和丘陵根本無人問津。在熱那亞的其他地方,現在你已經很難找到適合種植茶葉的土地。
今年全省保守的估計會有2000頃,也就是3萬畝的茶葉種植,如果按照一年多次采摘的情況計算,每畝可以采摘100至150公斤。當然這只是理論數據,因為許多茶園剛剛開始種植,明后年才會見到收成。”
科恩聽說手下的報告,欣喜地點點頭,道:“如果只按3萬畝來算,至少會采摘3000萬公斤的茶葉,這是一筆…對了,平均售價現在是多少來著?”
“平均每公斤30金路易左右,這里指的是茶園出售價,市場零售價翻倍。至于最頂級的,比如康納利子爵茶園今年頭一批春茶,產量總共只有100公斤不到,每公斤高達800金路易的天價,然而康納利子爵甚至惜售,他只用來饋贈友人。”有人道,“有人認為這是一種很高明的銷售策略,在熱那亞,如果你得不到這種頂級的春茶,那一定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但也有人不同意:
“據我的觀察,今年的平均售價已經比去年下降了至少兩成,預計未來還會下降,畢竟現在許多地主大量種植茶葉。我預計未來五年內降到15金路易,也不是不可能的,茶葉有成為大眾飲品的趨勢,售價降低這其實是一件好事,因為這讓更多的人嘗試這種飲品,從而使得茶葉種植真正成為一項產業。即便是15金路易,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奢侈品。現在1畝茶園的價值,抵得上全帝國7成以上家庭的年收入。”
“這個價格是無法維持的,但在可預見的將來,這種飲品會成為千家萬戶必備的一種飲品。而茶稅必將成為帝國一種重要的稅種。”
“康納利子爵擁有5000畝的茶園,其中有1000畝是成熟的茶園,已經為他帶來可觀的收益。今年會有2000畝帶來收入,明年會有3000畝,后年他擁有的所有茶園都會帶來收入。我還聽說他在帕特納堡附近購買了不少山地。
那么,按照他現在擁有的5000畝茶園,以最最保守的估計,他的茶園在1834年會給他帶來高達750萬金路易的收入,然而他卻一個先令的稅金都不交,這絕對是帝國稅收的重大損失,是不可原諒的。”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拋開各項成本不說,氣候變化與病蟲災也不必談,一旦南方各地甚至龍江以南地區廣泛種植,茶葉的售價會墜崖式地下跌。
后年,也即1834年每畝茶園能凈賺300金路易就不錯了,當然在所有地主大規模出售茶葉之前,肖思能獨享超額利潤幾年。
這些收入能讓肖恩做成許多需要花大錢的事情。
坐在角落里列席的格利高里貝克發現,會議突然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冷場。
貴族不交土地稅,茶葉作為一種新鮮事物,它既不是糧食又不是水果,現有的法令上沒有一條規定肖恩必須為它交稅。
所以,這是一個空窗期。
但顯然圣城的大人物注意到了,更不必說包稅公司在普瓦圖的成員了。
如果將茶葉納入包稅公司的業務范圍,顯然會立刻提高他們的業績,如果眼光更長遠點,茶葉一旦在南方十二行省普及,這一項產業會為帝國提供近一兩千萬甚至更多的稅金,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但正如前面所說,這是一個空窗期,如果現在就對茶葉進行征稅,會被康納利子爵認為是一種敵意和羞辱。
科恩見氣氛有些冷場,揚了揚手中的一份文件,高聲說道:
“我已經得到了財政大臣內瓦爾閣下的允許,將臨時對普瓦圖的茶園征收一種特別稅,這份文件從明年1832年1月1日起生效。”
聽者嘩然。
“格利高里貝克先生?”科恩點名。
“我在,科恩先生!”格利高里貝克連忙站起來。
“從今天起,你就是包稅總公司熱那亞分公司的高級主管兼茶稅專員,專門負責這件事。”科恩道,“這將是我們分公司未來的頭等大事,如果做好這項征收,不僅是你,我們有資格坐在這里的任何人,都會獲得應得的獎賞。”
眾人鼓起掌來,這項預計金額相當可觀的新稅種,簡直就上帝的恩賜。
他們刻意回避了熱那亞屬于三級會議地區,交什么稅交多少稅,不是財政大臣一紙命令就可以辦到的。
唯有新專員貝克感到有些棘手和不痛快,或許這些大佬們故意把這項注定會得罪人的差事交給自己這個在熱那亞沒有什么根基的人。
平時那些油水豐厚工作又清閑的差事,也沒見誰自甘人后!
但他地位卑微,貝克沒有反抗的本錢和資格。
奸詐!
但貝克可不是好欺負的,比如他不會告訴這些人自己跟康納利子爵其實早就認識了。
對茶葉種植征稅,這是必然的。想必那位子爵也可以理解吧?貝克這樣安慰自己。
憑心而論,貝克很想做成這件事,畢竟他是有理想的人,他也想如科恩總管那樣一邊發號施令,一邊享有豐厚的分紅和獎金。
但那位子爵豈是自己一個小小的茶稅專員可以對抗的?
子爵或許對抗不了或者不愿對抗強大的包稅公司,但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個蚊子差不多。
或許想到許多陰暗的事,貝克剛剛升職的喜悅早已經不翼而飛。
收稅者與被征收者之間,天然就是對頭。
坐在馬車上的貝克專員,眉頭緊皺,他忽然吩咐御者:
“去普瓦圖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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