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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陰謀與陽謀(三)

  戴利局長親自求見紅衣主教夏克禮。

  夏克禮以教務繁忙為由,拒絕接見他。

  戴利也不氣惱,乖乖地回去。但第二天的報紙上就把夏克禮拒見戴利的事情捅了出來,字里行間,把輿論引向另一種可能——教會心虛了。

  自今年1月以來,夏克禮隱約查覺到一支刺向教會的暗箭。年初那本名叫《熱那亞秘聞》圖畫集地下刊物,其中有大量內容涉嫌“污蔑”教會的神圣,其中有一幅畫令人印象深刻:

  一位穿著教士黑袍的狼人,懷中抱著一個女童。

  這支暗箭的威力,至科瓦爾伯爵夫人遇刺事件的發生,達到了頂峰。

  在肖恩的面前,紅衣主教大人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對科瓦爾伯爵夫人的厭惡:

  “肖恩,你為何要出手相助那個老女人?她如果當場死了,我絕不會為她主持葬禮儀式,并且我會拒絕讓任何教士參與。”

  夏克禮說的不過是氣話,如果科瓦爾伯爵夫人真的死了,這位主教大人估計會飛奔過去幫著料理后事,否則真是心虛了。

  “主教大人,伯爵夫人是受害者。”肖恩提醒道。

  “我不需要你的提醒,肖恩。明眼人都知道,教會才是愛害者,我們沒有傷害一個貴族夫人的動機。”夏克禮道,“這是苦肉計,貴族也變壞了。不,貴族本來就是一個充滿陰謀的階級。”

  “站在您面前的也是貴族,主教大人。”肖恩抱怨道。

  “你當然是貴族,但你知道,我說的不是你,也不是所有貴族,至少直腸子的布蘭登子爵就不會干出這樣的事來。我說的是那些表面上看著多么有教養的豪門貴族,越是地位尊貴和歷史久遠的家族,越是骯臟,他們的城堡和莊園里都有一個秘密的藏尸間。”夏克禮憤怒地表示,“我聽說,科瓦爾家族這幾天賓客盈門?依我看,伯爵夫人既然這么有精神會見客人,顯然她所謂受到了難以抹去的心理創傷,完全是假象。”

  “這是輿論戰,主教大人。民眾情感豐富,特別需要真相,但真相來源于你想告訴他們什么。”肖恩道,“顯然,科瓦爾伯爵夫人贏得了大多數人的同情心。”

  “輿論戰?對,就是這個意思。”夏克禮重重地點點頭,“從年初時,我就應該有所提防,現在有點晚了。難道1/20稅變成一項普遍稅,貴族和第三等級不要交?尤其是科瓦爾家族是熱那亞首屈一指的大地主。”

  “這么說,教會準備退讓了?”肖恩問。

  “其實交1/20稅,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我只是擔心教會的權威以后會受到越來越多的挑戰。”夏克禮道,“教會的特權,不是世俗的恩賜,這來自于上帝的首肯。教會的土地,并不屬于我們個人所有,我們只是保管者。”

  交稅本身并不能讓教會傷筋動骨,夏克禮擔心的是千百年來享有的特權被進一步壓縮,有一就有二,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事實上教會受到挑戰的壓力越來越大,百年來自然科學的蓬勃發展,還有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自由與平等的觀念越來越成為一種時尚,哪怕它們是一種流行語或者口頭禪時,披在教會外面的神圣外衣是最直接受到挑戰的。

  甚至在教會內部,一些中下層的教士也提出了批評:高級教士的諍諫書所鼓吹的是反叛和獨立,他們試圖逃避一切稅收和對國家的義務,按他們的說法,服從是一種屈辱…窮人的財產被誘騙,孤兒在哭泣,寡婦在呻吟,而殘忍的高級教士——他們本應周濟這些人,拭干他們的淚水。

  沒錯,教會內部當然也分等級,一個鄉間傳教士,跟紅衣主教之間的距離相隔遙遠。前者跟腿上沾著糞土的農夫打交道,與販夫走卒為伍,而后者住在豪華的居室,吃著精美的食物,享受著奴仆成群的奢侈生活。

  “你最近在忙什么?”夏克禮見肖恩在發愣,不滿地問道。

  “哦,我剛剛收購了一家報社,《熱那亞人報》。另外還包括兩家印刷廠,我準備采用新式印刷機器,這樣可以節約一份報紙的成本至少兩成,從而讓更多的人訂閱。”肖恩答道。

  夏克禮沒有注意到他精彩的眼神。

  “不務正業…等等!”夏克禮驚呼道,“呃,你說你現在擁有了一家報紙?”

  “正如您說的那樣,為此我付出兩萬金路易的代價。”肖恩點頭。

  “教會也應當擁有一份屬于自己的報紙,在這場輿論戰中,教會必須要有自己的陣地。”夏克禮越想越是覺得很有必要,“肖恩,我不得不承認,你總是能想在我的前面。要不,你把《熱那亞人報》轉讓給我?價錢好商量。”

  “不,主教大人,我才剛收購到手。”肖恩搖頭道。

  “我出三萬,不,四萬!”夏克禮財大氣粗。

  “這很讓人心動,但還是不行。另外您愿意出四萬,您可以去收購任何一家您看上的報紙,何必非要收購我的報紙?當然,《普瓦圖報》除外,那是官辦報紙,由一群老學究把持著,跟不上時代的腳步了。”肖恩道。

  “肖恩,身為一個貴族,你對教會有些不同的看法?”夏克禮給肖恩扣了一個帽子,“我要是去收購別的報紙,不是要花時間嗎?”

  “那么這樣,您可以找一些才思敏捷人士寫文章,只要不太過份,不違背法令和基本道德規范,我可以保證普瓦圖人能夠看到這些文章。”肖恩提出建議。

  夏克禮的出價很誘人,但肖恩更看重《熱那亞人報》的價值,這家報紙主要成員大多是一批具有進步思想的新銳知識分子,作為新報紙,它只用了短短一年多點的時間就成了熱那亞第二大報紙。

  況且肖恩不想讓旁人明顯地看出他跟教會穿同一條褲子。當然,如果有人認為有必要在《熱那亞人報》上反駁教會的觀點,肖恩也絕不會反對。

  未雨綢繆,掌握一定的輿論力量,也是有必要的。

  隔天,《熱那亞人報》就刊登了一名自稱是教會匿名人士寫的文章,他在沉痛批判兇手犯罪的同時,以“是什么讓兇手走到這一步”的為主題,介紹兇手的出身和來歷,把兇手描述成一個出身卑微,但很努力向上的佃戶之子。

  在左鄰右舍的眼中,兇手是一個老實的安靜的人,很樂于助人。報道特別詳細記敘了兇手悲慘的童年和少年時代,將讀者的目光引到了造成他心靈扭曲和痛苦的原因——某個不可描述的貴族的壓迫。

  這篇報道洋洋灑灑三千字,每一個字都不違反任何法令。但每一個閱讀過這篇報道的讀者,都會產生一種對兇手罪行“情有可原”的同情心,以及強烈的好奇心——那個不可描述的貴族究竟是誰?

  緊接著幾天,別的報紙迅速跟進,并給出了答案,兇手的家族世代都是科瓦爾家族的佃戶。

  輿論立刻改變了風向,大多數的報道在字里行間都透露著一個信息,這是一個窮人對豪門貴族的報復和反抗。

  夏克禮公開宣布,教會不僅要提高下層教士待遇,關心其生活,還要捐出一大筆錢給濟貧院和孤兒院,讓老有所靠幼有所養,并聲稱這是上帝的仁慈。

  夏克禮這是吃科瓦爾家族的豆腐,乘勝追擊,不僅扭轉了風向,還提高了教會的聲譽。

  科瓦爾家族在沉默了幾天之后,開始在報紙上反擊,找的還是《熱那亞人報》,細數教會的傲慢與腐化,一項一項指控,直指教會特權存在的合法性。

  普瓦圖會識字讀報的人,都被雙方有來有往的論戰吸引了目光。但受傷的卻是教會和貴族,第三等級在竊笑不已。

  肖恩冷眼旁觀,甚至在暗中使了一些手段。

  他不擔心教會和貴族被推翻,只要帝國還維持著它表面上的強大與穩固,這種情況就不會出現。第一等級和第二等級太強大了,有必要讓這兩個等級受到某種削弱,從而讓肖恩團結一些力量。

  只要夏克禮還是熱那亞紅衣主教,教會就是他的盟友,貴族中又有一些人對他極有好感,尤其是那些比較貧窮的貴族,他們視肖恩為發家致富的楷模。

  而第三等級中的一批有產者們則指望著肖恩能夠成為他們的代言人——肖恩是熱那亞貴族中對興辦實業最為熱衷的貴族,這在南方很少見。

  當然他付出的代價是,科瓦爾家族已經對他產生了警惕之心,卻又無法公開地指責他。

  科瓦爾家族隱隱感覺到了一股來自肖恩的挑戰,這種挑戰還不太明顯,甚至都很難讓人察覺到。

  肖恩很不喜歡這個家族,這個家族儼然已經把自己看作是熱那亞的代言人,在表面的優雅與彬彬有禮之下,是傲慢與漠視。

  固然這個家族在熱那亞的影響力極大,但肖恩真的沒看到這個家族給熱那亞人帶來多少好處,這個家族只關心自己的利益。

  既然這個家族為了討好皇帝,而對教會和貴族動手,肖恩不介意添上一把火。

  陰謀與陽謀,誰又能分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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