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冥修度過了一個難以言述的夜晚。
姬冥修如釋重負,回到臥房準備略略補上一覺,卻突然,銘安叩響了房門:“爺,您可起了?京兆尹求見!”
大清早的,京兆府都沒開始上班,京兆府便上門求見——
姬冥修淡淡地坐起身來:“讓他去書房。”
“是!”
銘安將京兆尹請入書房,喚綠珠泡了茶,京兆尹不敢喝,也不敢坐,就那么恭謹地站在那里,焦灼地等待著,等了一刻鐘才終于等到姬冥修梳洗完畢,換了身衣衫出現在門口。
他趕忙上前,膽戰心驚地行了一禮:“大人,下官有事起奏!”
“說。”
京兆尹的面上閃過一絲猶豫,最終把心一橫,拱手道:“今兒一大早,王殿下派人上衙門,將喬小姐接走了!說…愿意為喬小姐做擔保,并赦免她無罪!下官…下官不敢與他硬來,只得乖乖地把喬小姐放出大牢,他們一走,下官便趕來給您送信了!”
嚴格說來,京兆尹并非姬冥修一脈的官員,他一直在各方勢力中和稀泥,左右逢源,所以王來要人,他果斷地放了,但放完之后,也還知道給丞相遞個信。
姬冥修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只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小九九,淡淡地牽了牽唇角:“京兆尹有心了。”
京兆尹擦了額頭的冷汗:“為大人效力是下官職責所在。”
姬冥修懶得再與他虛與委蛇:“本相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京兆尹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銘安臭著小臉罵道:“狗屁王!又來壞咱們的好事!這下好了吧,人都出獄了,肯定不同意退親了!”頓了頓,小聲嘀咕道:“您的卦不準。”
姬冥修淡道:“打個賭?”
“還是不要了!”銘安不假思索地拒絕,去年與主子打賭輸掉了十兩銀子,他現在還肉痛呢,“您說王是不是有毛病啊?他不是也討厭喬家嗎?干嘛要幫著喬家?”
王討厭喬家不假,可王可討厭他,二人的關系一直都是暗潮涌動,五年前的那件事讓二人都有了合適的借口將一切矛盾抬到明面兒上,其實不管大喬氏爬不爬王的床,他與王都還是會走上對立面,只是或早或晚罷了。
“主子,他是不是知道六爺是咱們藏起來的了?”銘安問。
姬冥修淡淡地嗯了一聲。
銘安恍然大悟:“難怪他上趕著給咱們添堵,敢情是心里不痛快呢!”
姬冥修冷笑,大喬氏也好,六爺也罷,都只是一根導火索罷了,他與王對立的根本原因從來不在這些人身上,但若是以為這樣便能壞了他好事,那李也太天真了。
喬玉溪在牢里關了十來日,關得身體都要發霉了,總算重見天日。
出了京兆府,望著外面刺目的陽光,喬玉溪激動得眼淚都冒了出來:“娘!”
徐氏高興地拍拍女兒的手:“娘知道你受委屈了,但你所有的委屈都是值得的,不是你堅持,娘或許早就把婚給退了來換你出獄。”
“娘——”喬玉溪握住了徐氏的手,“你真的沒有退親?我真的還可以再做丞相夫人?”
徐氏毫不猶豫地笑道:“當然了!你已經出了獄,丞相大人還拿什么威脅喬家退親?”
能嫁給丞相就好,她這些日子的苦總算沒有白吃!
喬玉溪看到了桌上的蟹黃酥,抬起臟兮兮的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哎喲,你慢點兒吃,沒人和你搶…來,喝口水…”
母女倆說著話兒,晃悠著到了喬家。
林媽媽早請了道士來家中做法,為喬玉溪驅除從牢獄中沾染的晦氣,道士讓喬玉溪跨了火盆,燒了紙錢,拜了天地祖宗,又將觀音娘娘的仙露灑在她頭頂,繁復的程序,一直到夜幕降臨。
就在喬玉溪終于能安心坐在家中與家人吃上一頓美味飯菜時,林媽媽神色匆匆地走了進來:“不好了,夫人!老爺出事了!”
皇宮出了命案——前不久剛懷上身孕的瑛貴人莫名其妙地滑胎了,瑛貴人自打入宮便得了皇上青睞,說是寵冠后宮也不為過,自從懷上身孕后,不論是瑛貴人還是皇上,都十分地重視,出了這種事后,皇上即刻命人徹查了一切可能存在的隱患,最后,在瑛貴人的安胎藥中發現了端倪。
“附子!”太醫院的提點太醫道。
掌事太監道:“提點大人確定是附子?”
提點太醫點頭:“老夫確定。”
附子,又名烏頭,味辛,入心、脾、腎,能回陽救逆、補火助陽、散寒除濕,但因其辛熱燥烈,有一定毒性,故而陰虛陽亢者與孕婦禁止食用。
掌事太監道:“瑛貴人的胎都是何人在搭理?”
提點太醫道:“是喬院使。”
院使是太醫院中僅次于提點的官職,皇上竟派了他去給一個貴人瞧病,足見皇上對瑛貴人的喜愛了。
“平時的藥材、藥方也都是喬院使負責?”掌事太監問。
提點太醫道:“正是,喬院使對瑛貴人的胎很是上心,藥方、藥材都必須經由他親自檢驗,方可送入瓊華宮。”
如此,嫌疑最大的就是喬院使了。
當晚,喬伯爺便被關進了大理寺,值得一提的是,前來捉拿喬伯爺的大理寺卿不是別人,正是姬婉的丈夫林彥書。
“老爺!老爺!”徐氏連夜趕去了大理寺,大理寺比京兆府嚴格許多,她廢了半天口舌,又是檢查,又是登記才總算給放了進來,“老爺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怎么就給抓進大牢了?”
喬伯爺站在臟亂的牢房中,面色茫然而凝重:“我也不清楚。”
徐氏著急道:“你真的沒害瑛貴人的胎吧?”
喬伯爺橫眉冷對:“當然沒有!我時刻記得祖訓,行醫問藥,妙手仁心,絕不可為一己之私枉顧性命,又怎么做出如此歹毒的事來?”
徐氏更急了:“那、那是怎么了嘛?”
喬伯爺嘆了口氣,正色道:“大理寺既接手了此案,想必會查明真相,還我一個公道。”
“萬一…萬一查不明呢?”
這可不是普通的案子,是皇宮的“謀殺案”,殺的是未來的皇子,這得多厲害的人才干得出這種事啊?
她雖沒入過宮,但宮里那些吃人的手段,她時常從那些貴婦的口中聽到。
當年先皇后身懷六甲,也是遭了人毒手,險些一尸兩命。
那時丈夫還未躋身太醫院,大哥喬錚任太醫院提點一職,可惜大哥并不能醫治先皇后,還是沈氏出了手,才保住母子平安。
可饒是如此,先皇后依舊傷到了根本,每況愈下,沒幾年便扔下太子去了。
太子的情況也不大好,至今是個藥罐子。
那害了先皇后與太子的罪魁禍首,始終沒有查出來,據說后面為了交差,推了幾個宮人出去頂罪,但宮人哪有膽子陷害一國皇后?明眼人都明白事有蹊蹺,只是也沒有辦法查到更多。
徐氏擔心丈夫會重蹈當年先皇后的覆轍,替人背黑鍋,到死都摘不下來。
徐氏往木板床上一坐,抽出帕子哭道:“咱們家今年是觸犯了哪路神仙?一個接一個地進大牢!好容易溪兒出來了,你又給進去了!”
聽說女兒出來了,喬伯爺心中多少有些安慰,低低地問道:“退婚可還順利?”
徐氏止了哭聲:“沒退。”
喬伯爺一愣:“沒退?”
徐氏擦了臉上的淚水,看著他道:“我沒上丞相府退親,咱們溪兒還是有機會嫁給丞相大人!”言及此處,她眼神忽然就是一亮,“對了對了,等溪兒做了丞相夫人,就能為你平冤昭雪了!你真得感謝我猶豫了一整晚,否則,我要是聽你的早早地把親退了,你在牢里還指望誰救你出去?”
喬伯爺皺眉。“你沒退親,溪兒是怎么出獄的?”
“是王殿下到京兆府辦事,無意中聽說了溪兒的事,覺得溪兒不過是個孩子,年幼無知,關這么天也夠了,便讓京兆尹把溪兒放了。”提到這個,徐氏悲傷的心情竟然有些被治愈了,她就是聰明啊,無意中給丈夫留了條退路,她得意一笑,“怎么樣,還是我聰明吧?”
喬伯爺聽到這里,要還猜不出自己入獄的原因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他就說呢,他在太醫院兢兢業業,從不與人為惡,行事也謹慎穩妥,不會有人想加害他才是,眼下,他總算是明白癥結所在了。
他指著喬氏的鼻子,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這蠢婆娘!你害死我了!”
喬薇最近一直忙著容記的生意,在村里的時間少了,陪孩子的時間也少,今日特地推了那邊的事,留在家中務農、陪孩子,當然她不會承認她是怕容老板發現自己掉包了他的花雕——
工地的進度比想象中的快,大概是因為她的伙食做的太好?
雛形已經出來了,特別大的房子,工匠師傅們正在往上一圈圈地碼上青磚,看著特別有成就感。
二狗子娘與趙大娘被請來專門給師傅們做飯,二人的手藝稱不上多棒,但架不住喬薇肯買肉,偶爾也獵一些野兔野雞,五花、雞肉、魚肉、兔肉…每頓飯都肉香四溢,大家伙吃得很是滿足。
“小喬啊。”村長揚著笑臉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個大芭蕉葉子,邊走邊扇著風,“最近在忙啥呢?都沒見你人。”
喬薇轉過身,微微一笑:“村長,這幾天都在鎮上忙點小生意,很晚才回來,您找我有事嗎?”
沒事大概不會這么大熱天兒地爬上山了。
村長出了一身汗,有些累,氣喘吁吁地笑道:“我來給你道聲恭喜嘛,聽說你生意做得不錯,馬上就要發大財了!”
“哪里哪里,一點小本買賣,養家糊口罷了,賺不了什么大錢。”喬薇客氣地說。
“哎呀,你就別與我客套啦,我去過你們蝦店了,生意好得能擠出來,這是賺小錢兒?”村長拿眼瞪她。
名不外顯,財不外露,這個道理喬薇還是懂的,笑了笑,說道:“我是個打工的,賺的錢都進了老板腰包,我能撈到什么呀?”
村長自然也覺得對方是個打工的,不會想到對方已經成了容記的二當家,只不過那生意確實太好,村長覺得月錢啥的,肯定也比種田強多了:“你一個月月錢不少吧?”
喬薇就道:“瞧您說的,哪兒能啊?月錢真的那么高,我就不種田了是嗎?”
“你不是也做著買賣嗎?”村長問。
喬薇笑了笑:“您是說點心啊,那個賺的錢都拿去建房子了。”
“我又不找你借錢,干嘛防我防得這么緊吶?”村長開玩笑地說。
喬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防您,我都說實話呢,我防誰也都不可能防您吶,沒您,我可買不著這塊地、建不成這房子!”
場面話她實在太擅長了,閉著眼睛都能忽悠到地久天長,除了一到冥修面前就舌頭打結。
村長笑:“你知道就好,當初你來咱們村,我原先是不同意的,你帶倆孩子,一身狼狽,問你啥你也不說,就一個勁兒地哭,都不知你是不是在外頭犯了什么事兒,后邊看你實在可憐,就同意你住下了,就你山上的土房子,是我年輕時自己建的呢!我建了給他們守山的,守了幾年大家懶得守,才空置了。”
喬薇干笑:“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到底要干嘛呀?在她這兒邀了一大圈功。
“我今天來找你吧,其實是有兩件事兒向你請教。”村長總算切入了正題。
喬薇問:“什么事兒,您盡管說,請教什么的太見外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年紀輕,見識淺,擔不得您這般客氣。”
村長被逗得笑呵呵的:“你這張嘴兒啊,難怪生意那么好了!誰聽你說話都高興啊!”頓了頓,微微斂起笑意,“第一件事兒吧,是你那塊東村的荒地。”
“荒地怎么了?不會是您看我種出莊稼,想反悔要收我租子了吧?我可才開始種呢!誰知道收成好不好?”喬財迷的財迷病又犯了,當初把荒地給她開墾,村長承諾的是無租無稅。大梁朝重農抑商,在農業發展上還是很肯下血本的,開荒者不僅頭三年無租無稅,種得好興許還能得到衙門的獎勵。
村長瞧她快要急哭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村長像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嗎?我是看你果真把荒地種出苗了,想問問你怎么種的。”
這個啊,早說嘛,嚇死她了,還以為要她交租子交稅呢,她都開始肉痛了。
喬薇很大方地將村長帶去了田里,指著腳下的土地道:“這塊地之所以種不出東西,是因為它的土質發生了改變,改變的原因比較復雜,我猜其中一個與附近的水庫有關,有可能是那條溝渠里頭的水側滲導致地下水位抬高,促使積鹽,才形成了鹽堿地。”
“鹽堿地?”村長頭一回聽說這樣的稱呼,不過鹽和堿他是知道的,所以大概能明白這里頭的意思,“你是說它太咸了?”
喬薇解釋道:“它鹽分太高了,把普通的莊稼種進鹽堿地就跟把河里的魚丟進海里一樣,活不了。”
這么說村長就理解了:“那你的高粱怎么就沒事呢?”
喬薇道:“甜高粱本身就是一種耐鹽堿的作物,再加上我種植之前稍微改善了一下土質,稀釋了土壤中的鹽分。”
村長若有所思:“我是記得有幾天你引了水庫的水入田,你是在洗田呀!”
“…這么說也可以吧?”大致是這么個意思。
村長一笑:“看不出來呀小喬,你這么懂種田,那前幾天怎么連塊蘿卜地都打理不好?”
那根本就不是我啊!
村長倒也沒糾結以前的事,他更看重往后:“你說的這些很有價值,我要記下來,向衙門上報,說不定能幫到更多荒田得到開墾。”
喬薇頓了頓,說道:“荒田形成的原因各有不同,對應之法也不可生搬硬套,若確定是鹽堿地,那我這法子是可行的。”
村長點點頭:“我明白,除了引水洗土之外,可還有別的改良之法?”
“種植一些耐鹽堿的植被,或者蚯蚓的糞便也能改善鹽堿地的土質。”
“蚯蚓?”村長一臉困惑。
蚯蚓在古代叫什么來著?喬薇的大腦一下子短路了:“就是…地里的小蛇一樣的東西。”
這么說村長就懂了:“地龍啊?”
喬薇一笑:“對,就是地龍!”
地龍可是好東西,不僅能清熱、平肝、止喘、通洛,還能改善鹽堿地的土質,她是因為看見這種軟體動物心里發毛才沒用這種法子,但如果村長是想收集鹽堿地的改良之法,那么它再合適不過了。
“應該還有別的改良之法,我回去仔細想想,整理完了寫一份書面報告給您。”
書面報告?
這都啥話?
不過他能理解就是了。
村長和顏悅色道:“那就辛苦你了,咱們村兒不止這一塊荒地,若是都能得到改善,我記你頭功!”
喬薇笑道:“村長說這些就見外了,我如今也是犀牛村的村民,為村子出點力是應該的。”心里補了一句——只要不找她收租收稅,“對了,您找我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這個嘛…”村長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訕訕,“我挺不好意思開口的。”
果然重頭戲在后頭,喬薇不動聲色地拍掉了手上的泥土:“您就說吧,還有什么是我能幫上忙的。”
村長指了指前方:“先去我那兒喝杯茶。”
喬薇隨村長去了他家,村長夫人早切了一大盤新鮮的蜜瓜,擺了瓜子與幾樣小食,看樣子,是有備而來。
“小喬,快來,坐坐坐!”村長夫人親熱地將她迎到了椅子上,“吃點蜜瓜。”
喬薇吃了一塊。
村長夫人笑盈盈地說道:“我有件事兒啊想拜托你,不知村長和你說了沒?”
喬薇看看村長,又看向她,彎了彎唇角:“還沒。”
“沒啊。”村長夫人弱弱地瞪了村長一眼,在喬薇身旁坐下,笑容滿面道:“是這樣的,我家春姐兒不是嫁到鎮上了嗎?他們倆口子住的地方離你做生意的地方不遠,你們是在園林街,他們在江水街,走幾步就到了。”
好像…沒這么近吧?
喬薇吃著蜜瓜沒說話。
村長夫人難為情地笑道:“我那女婿想學門手藝了自己開個店,村長說…你們那蝦賣得挺好的。”
喬薇會意:“想學做菜?”
“學做蝦就夠了!他只賣蝦!”村長夫人激動地說。
“他以前做過菜嗎?”喬薇問。
村長夫人見她沒一張口就拒絕,心頭燃起絲絲希望:“沒,不過他可以學,就做個蝦…應該不難吧?”
若是老師傅,當然不難,她隨便演示幾遍大家就會了,可若是新手,恐怕沒那么容易上路。
“小喬,你看成嗎?”村長夫人看著喬薇的臉色。
村長開口道:“小喬就是個打工的,這事兒得她老板說了算,你逼她也沒用。”
“我這不是…”村長夫人恨丈夫拆自己臺,弄得好像女兒是她一個人的,女婿也跟他沒關系似的,她還不是想那敗家的小兩口能有個穩賺不賠的營生嗎?如今蝦的生意多好做啊,就連供貨的都富得流油了,沒看羅永志連車都買了嗎?
喬薇還是那句話,不收我租不收我稅,一切都好商量,何況蝦的做法已經被同行偷師得差不多了,她不在乎再教出一個同行來:“做這行是很辛苦的,晚上讓他去那邊給廚子們打打下手,他自己先瞧瞧自己能不能做。”
“小喬啊,這樣真的沒事嗎?不會影響你們生意?”村長擔憂地問,為官的最忌諱把名聲搞臭了,要是人家傳他利用職務之便,逼迫小喬給他女兒女婿謀營生,他就百口莫辯了。
喬薇搖頭一笑:“不會的,放心吧,村長。”
容記的名聲已經打出去了,就算有同行把口味模仿到八九分相似,也改變不了容記龍頭老大的位置,何況容記的菜式時刻在改進創新,這一點,是同行遠遠比不上的。
再說村長幫了她這么多忙,又白送了她十幾平米的永久性使用權土地,這點小小的回報實在算不上什么。
“明天我去一趟鎮上,你們讓他直接去容記找我。”喬薇道。
“不用等明天!”村長夫人笑著說完,對里屋喊了一嗓子,“姚青啊!快出來!小喬答應了!”
里屋走出來一個瘦高瘦高的青年,看上去二十三四,五官周正,衣著講究,比村里人要體面些。
村長夫人攜了他袖子,將他拉到喬薇面前,笑著介紹:“這是你小喬姐姐,小喬啊,這是我女婿姚青。”
他比喬薇要大,姐姐有點叫不出口。
喬薇打了個圓場:“叫我小喬就可以了。”
村長夫人道:“小喬啊,擇日不如撞日,你今天就領他去吧,我聽說吃蝦的時節就這么幾個月,過了又得等明年。”
喬薇一怔:“你想今年就開?”不說是新手嗎?起碼得學上兩三個月吧?
“他就學一種菜,很快就能學到手了,他很聰明的!”村長夫人胸有成竹地說。
可在喬薇看來,這太急功近利了,就跟指望一個沒學過走路的孩子,直接去參加馬拉松一樣,天方夜譚:“先試兩天吧。”
“誒,好!”村長夫人轉頭吩咐姚青一定要聽喬薇的話,別給喬薇惹麻煩,不懂的記得向喬薇請教云云。
本想在家里“閑賦”幾日,看來是不能夠了,不過她答應了會陪兩個小包子吃晚飯,還是等到了他們回來。
“娘親又要去鎮上嗎?”吃飯的時候,望舒不高興了,娘親天天去鎮上,她睡覺都看不見娘親的人。
景云沉默,這段時間總是看不到娘親,他也很失落。
還有我還有我!
小白跐溜一下跳進了喬薇懷里。
喬薇提起它尾巴,吧嗒一聲,將他扔到了椅子上,摸摸兩個孩子的小腦袋,柔聲道:“那今天你們跟娘親一起去鎮上好嗎?”
小包子眼睛一亮!
羅大娘擔憂道:“那會不會太晚?”每次喬薇回家都快半夜,大人這么熬著都辛苦,孩子就更吃不消了,“他倆早上還得上學呢。”
“我起得來!我起得來!”望舒抱住了喬薇的脖子,一副死也要賴在娘親身上的架勢。
喬薇被她賴皮的小樣子萌翻了,笑吟吟地說道:“我今天不做事,就把姚青帶過去,很快就能回來了。”
晚飯過后,喬薇帶著兩個小包子到村口與姚青回合,村長已把栓子爹的馬車雇好了,幾人上了車,前往犀牛鎮。
姚青話不多,性子也有點悶,但對學菜似乎是有那么一絲興趣,路上問了幾個喬薇生意上的問題。
到容記時,外頭的大排檔已經擺出來了,何師傅與海師傅正與學徒們交代晚上的配菜,喬薇與二人打了招呼,帶著小包子與姚青進了酒樓:“容老板呢?小六。”
小六指了指柜臺。
容老板個子小,往柜臺后一坐,就被淹沒了。
喬薇走近柜臺,朝里望了望:“容哥?”
容老板緩緩抬起頭來,一雙大熊貓眼把喬薇狠狠地嚇了一跳!
“你中邪啦?!”
容老板拿起桌上的兩個剝了殼的石滾蛋,貼上自己眼周,一邊貼,一邊疼得倒抽涼氣:“你才中邪了,我這是跟人打架了好么!”
喬薇驚得嘴巴都張大了:“我沒聽錯吧,你居然有膽子和人打架?和誰打的?為什么呀?我去幫你打回來!”
敢欺負她的小容容,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容老板哽咽道,指了指自己左眼:“北街那賣藥的郎中,賣假藥給我!我去砸他攤子,就被他打了。”
“啥假藥?”喬薇問。
“一夜七次金槍不倒大補丸!”還一夜七次呢,他一次就不行了!
小六清了清嗓子:“廚房好像在叫我,我去看看。”
“那你右邊的眼睛呢?也是他打的?”喬薇很生氣!
“不是,這個是被老張頭打的,我跟他做了幾十年街坊了,他居然賣假酒給我!我還當個寶貝藏了二十年,我氣不過,去找他說理,他就把我給打了…嗚嗚…”容老板難過得直抽抽,“小喬你會替我報亻——”
“廚房好像也叫我。”喬薇一本正經地打斷他的話,拽著兩個小包子與姚青,旁若無人地走了。
容老板:“…”
喬薇將姚青安排在了廚房,先從選蝦、洗蝦做起,隨后喬薇讓孩子們去了她樓上的賬房。
容記有自己的冰窖,從冬季采集的冰塊,儲存到夏季,可以放心使用,因用的是井水,可直接食用。
喬薇突發奇想,用刀子鑿了一碗刨冰,配上自己釀的玫瑰鹵,放上幾顆櫻桃,一碗通透誘人的櫻桃玫瑰沙冰便新鮮出爐了。
她先自己吃了一點,確定沒什么問題,才分裝到小碗中,給孩子們送去。
小白在私塾進步神速,如今不僅會做一百以內的加減法,也識得不少字,最重要的是,它會用勺子了!
它盤腿坐在桌上,抱著一碗沙冰,一勺一勺往嘴里喂,吭哧吭哧,吭哧吭哧。
大黃貓優雅地走了過來:“喵——”
小白喂了它一勺,它冰得貓毛炸起!跐溜一下竄上了房梁!
孩子們這邊吃得歡騰,另一邊,一輛奢華精致的馬車停在了容記外。
“確定是這里嗎?”徐氏撩開車簾。
喬玉溪問身旁的杏竹:“是不是這兒?”
杏竹點頭:“是的,夫人,小姐,那些點心與松花蛋都是在這家買的。”
喬玉溪望了望右手邊不知何時多出來的攤子,皺皺眉:“越來越不像話,吃飯都吃到外頭了。”
徐氏按了按眉心,疲倦地嘆道:“行了,那些你都甭管了,好不容易才打聽到老夫人的下落,咱們趕緊買了東西去瞧老夫人。為今之計,只有她老人家有辦法救你父親出來了。”
大理寺可不像京兆府那么容易糊弄,別的不談,只說那大理寺卿就不是個一般人撼動得了的大佛。
喬玉溪其實有些不想去找姬老夫人,她怕姬老夫人知道了她干的“好事”,會怪罪她:“娘,不如我們去求王殿下吧?他是個好人,你看這次就是他救了我!”
徐氏點點她腦門兒:“你呀!人家那是順手救了你,你別蹬鼻子上臉!”
“可是…”
徐氏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老夫人不會怪罪你的,我自有法子讓老夫人將過錯怪罪到別人頭上!”
喬玉溪固執道:“我還是覺得王殿下更可行。”
徐氏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這丫頭,想沒想過大理寺卿是誰?是林大人,姬婉的丈夫!丞相的姐夫!他可不像京兆尹那么好說話,王的面子,他多半是不會給的。”
喬玉溪無奈地嘆了口氣:“那行吧,咱們去求老夫人吧。”
徐氏吩咐道:“杏竹,你去買一罐子松花蛋,兩盒點心,再問問他們店里有什么時令的菜式可以帶走?”
“是!”
杏竹拿著錢袋下了馬車。
喬薇恰巧領著姚青從酒樓出來,一人手中搬著一筐蝦,喬薇健步如飛,姚青卻累得滿頭大汗。
喬薇微微一笑:“姚青啊,你這身體得好練練啊。”
喬玉溪驟然聽到熟悉的聲音,眉心一蹙,挑開了車簾,就見喬薇與一名男子談笑風生地自馬車前走過,喬玉溪煩躁地放下了簾子:“怎么會是她?”
“誰呀?”徐氏問。
喬玉溪沒好氣地道:“就是那個把我害進大牢的狐貍精!”
“讓我看看。”徐氏湊過來。
喬玉溪將簾幕的縫隙挑大了一些,指著喬薇的背影:“那個穿白裙的,孩子都有了還勾引丞相,你看她現在又在勾搭別的男人!”
身材倒是不錯,但似乎在干些臟活累活,姬冥修的女人用得著做這些嗎?徐氏古怪地皺了皺眉。
就在此時,喬薇放好了蝦,準備回酒樓再搬一筐。
喬薇轉過身來,徐氏看清了她的臉,一下子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