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岌立馬在三軍之前,靜靜地看著張抃帶著一眾官員和幾名將領,還有一百多名親軍出城而來。張抃來到他面前,翻身下馬,雙手抱拳行禮說道:“不知太子駕到,末將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李岌靜靜地打量著面前這位長著一副鷹鉤鼻子的中年人,對方也在用鷹一樣的眼神打量自己。
看到對方毫無半點畏懼之心,稍稍沉默了一下,李岌突然發難說道:“某家在渡河之前已經派人前來通報,各位現在才出城相迎,是真的欺我年幼無知么?來人,給我全部拿下!”
然后,毫無征兆地李岌就開始大開殺戒,事先連個警告都沒有。康泰、石敢兩名親將帶著五百親軍騎兵一擁而上,把張抃摁在地上,并把張抃的一百親軍團團圍住,如有輕微反抗者,就立刻射殺在原地。他的本意是控制住張抃,結果這廝被按在地下,還在激烈掙扎反抗,并高聲叱罵自己。
于是李岌將半舉著的右手向下一揮,張抃的人頭就被站在一旁的石敢一刀砍了下來。
這讓一眾京兆府的官員和幾名將領看得目瞪口呆。
“太子殿下,如此行事恐怕會激起兵變…”京兆通叛韓寧話音未落,就看到城頭守衛的軍卒開始鼓噪起來。
“這是誰的部下?”李岌的目光轉向那幾位跟著張抃一同出城的幾位將領。張氏兄弟是海州人,雖然被梁末帝任命其為永平軍節度使、京兆府尹,但是駐扎在京兆一帶的部隊卻非其嫡系,只要把他手下的二百名親軍制住,就算是控制住了局面,這也是他敢選擇對張抃動手的一個原因。
這時被自己親軍控制住的一名三十多歲,身材矮壯的將領開口說道:“末將是張箴,城頭上我的部下!”
李岌對那幾位將領說道:“張抃意圖謀反,剛才大家已經看到了,現在你們回城,去安撫住自己的部屬,整飭軍紀。若是管不好自己的人,就別怪某家拿你們的人頭祭旗!”
這幾個人猶豫了一下,這時任圜厲聲喝道:“還不快去按照太子的吩咐去做,各位難道想步這張抃的后塵么?!”
這幾名留守京兆府的將領這才醒悟過來,對著李岌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說道:“多謝太子不殺之恩,吾等愿聽太子殿下的差遣!”
一場小小的騷動之后,長安城的局面就被李岌和任圜的大軍所控制了。
三天后,華州城以東。
在一座只有幾棵稀疏油杉樹的小土山上,佇立著一隊大約有三百多人,滿身黃塵,服裝不整的騎兵。身著盔甲的李岌一動不動地騎在一匹棗紅馬上,一只手牽著韁繩,靜靜注視著官道上行進的大軍。一雙深邃的眼睛,給人一種捉摸不定的感覺。
在他身后,一個身材魁梧,滿臉虬髯的大漢騎著一匹毛色純黑的高大河曲戰馬,右手扶著一桿上面繡著個斗大的黑色李字的紅色大旗,旗幟在隨風飄蕩著,銀白的旗槍尖在斜陽的照射下,閃動著金色的光芒。
李繼舉起右手,示意了一下。
跟在他身后的親軍隊長石敢隨即高聲喊道:“全軍就地扎營!”
嗚嗚的號角聲在原野里吹響起來,移動的大軍停了下來,軍卒們開始埋鍋做飯,在道路兩側稍微平整的草地上搭建帳蓬。這支征蜀的大軍在回師途中又經歷了兩起叛亂,其后又在京兆府剝奪了西都留守張抃的軍權,雖然把叛亂平定了下去,但是軍心已經變得十分散亂。李岌命副招討使任圜留守長安,安定局面,自己卻率前軍趕往潼關。
成卷的氈帳從騾馬所拉的大車上卸了下來,很快,一頂頂帳蓬在官道兩旁的林間草地上冒了出來。
望著眼前雄渾壯麗的少華山,李岌的心里不禁感慨萬千。
與記憶里游客如云的西岳華山相比,此時的華山充滿了原始的意味,險峻的山峰上林木茂盛,一片的蔥翠蒼莽。半山之上云霧繚繞,顯得有些神秘。
很難想象,在前世的時候,由于受笑傲江湖和射雕里“華山論劍”的影響,自己居然會到華山的少華山和太華山攀爬游玩過五次之多。現在再看這座山的時候,反而會覺得也許在大山里真的就住著神仙。
想到這里李岌輕輕地搖了搖頭,把腦子里這些稀奇古怪的念頭驅除出去。現在整個的局勢都處于巨大的危險之中,搞不好自己真的要躲進這大山里才能幸存下去。
唐末五代期間皇帝的職位似乎是中了什么詛咒一般,任你之前多么英明神武,只要做了皇帝,就立刻變得昏庸起來。梁帝朱溫是這樣,后唐莊宗李存勖也是如此。
沙陀李氏本身的“草原野蠻血統”再加上崇尚武力的一貫作風,讓李家很難得到中原士人階層的認可和支持。這也是后來后倏忽而起,又驟然而亡的原因之一。依靠武人打天下可以,可是要是用武人來治理地方…不全搞亂套了才怪!
以史為鑒,過去的一些經驗教訓只能是借鑒,可不能照搬。
后唐立國前后,以周德威、李嗣昭、李存審、李存璋等為首的一眾晉軍名將相繼凋零,隨著投降的后梁軍將日眾,各鎮軍隊沒有忠誠可靠的大將坐鎮,逐漸失去了控制,這是一個主要的原因。
“登樓遙望秦宮殿,茫茫只見雙飛燕。渭水一條流,千山與萬丘。遠煙籠碧樹,陌上行人去。安得有英雄,迎歸大內中。”
唐昭宗李曄的這首登華州城樓倒也蠻貼合李岌現在的心境。
到處都是背叛,李存勖所建立的后唐帝國僅僅四年就分崩離析,自己所面對的是一副根本無法收拾的混亂局面。現在,究竟還有多少人是自己所能夠信賴的呢?!
大唐最后稍微有點骨氣的大臣們都被朱溫扔進黃河里喂了魚,在這五代的亂世里,能夠稱得上忠義的文臣武將屈指可數,而且根本無法幸存下來,大家都被這混亂世道培養成了見風使舵的墻頭草…
李岌在腦子里努力回憶著前世記憶里那些史書上所提到過的一些忠義之士姓名,這時,一陣急促而雜亂的馬蹄聲,打破了原野上的沉寂。一隊衣甲帶血的騎士,簇擁著幾輛馬車,從東面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