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夜已深,宮門橫梁上銅鉤所懸掛的燈籠不時在寒風里搖曳。
信王還在勤政殿批改奏折。
一陣風忽然從外面往殿內吹席,仿佛感覺到了什么,信王微微皺眉。
抓著手里還未看完的奏折,他起身,從桌案步行至殿門口。
“陛下!”
守夜的幾個內侍原本已然昏昏欲睡,此刻聽到動靜,睜開眼看見信王的舉動,連忙攏袖垂頭。
“明日就是上元節了吧!”
信王似在自言自語。
內侍們連忙回答:“是的陛下,上元佳節,那是京中所有兒女最為歡快的節日。”
微微一怔,轉而,信王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仿佛眼前宮殿里的燈盞,是多年前燈會上的那一些。
“梅妃…”
低吟了一聲,信王臉色逐漸黯然。
青提大師臨死前的最后一個預言——他將會死在自己最信賴的兒子手上。
“是承文?”信王首先開口,意味不明的問道。
“不!”青提大師默默搖頭。
信王一臉狐疑:“王曲?”
青提大師臉上一愣,怔怔出神,許久之后才搖頭:“是他…不,不是他!”
信王沉默!
除了楊承文和王曲,只剩那個孩子了。
如果是他的話,一切也能說得通了。
最后,信王打破了沉默,微笑道:“大師,本王還有最后一個心愿,還請大師成全!”
青提一頓,轉而濁目中留下兩行清淚。
“信王殿下——請自便!”
然后,雪崩!
“樓征那一邊,也該和梅氏打起來了!”信王站在宮殿門口,望著庭院里新長出的梅花,微微一笑。
與此同時,大散關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會有敵人混入大散關?”守城的主將疲憊不堪,滿是惱怒的吼道。
距離烏蒙撤兵還不到十個時辰,這邊竟然又有一支軍隊從大散關的內部發起動亂,雖然人數不多,卻已經給他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更可惡的是,那些人的手腳靈活,鬧出動靜之后又立刻躲藏起來了。
這會兒,朝廷派來的皇子殿下根本不頂用,被一支遠方突襲來的箭矢嚇得中風,光是如此已經極為麻煩,現在城內又多了一支來歷不明的敵人四處搗亂。
他不敢想象,若是現在烏蒙國的大軍再次來襲,己方到底還能不能守得住。
正焦頭爛額的時候,部下卻又傳來了更壞的消息。
“將軍,有底下的士兵回報,說看見那一伙兒賊人的蹤跡了,對方好像在逼近城門處。”
小卒來稟之時,主將臉色嚇得慘白,“什么?”
他眼神飄忽,幾乎無法控制自己,指著城門的方向吼道:“快去叫人堵住那地方,千萬不能讓他們靠近城門!”
若無意外,那一伙兒賊人一定是烏蒙國一直潛伏著的臥底,這時候現在城內鬧出動靜,然后想借機偷襲城門的守衛,打開城門,迎接烏蒙國的鐵騎入城。
一旦城門打開,烏蒙國的鐵騎沖進來,縱使騎兵不善巷戰,可沒有絲毫準備的城中守衛根本無法抵擋,會瞬間被對方的戰馬踩踏。
而短時間處理不掉騎兵,等烏蒙的步兵趕到,涌入城中,大散關定會失守。
從沉思中醒來,主將看見小卒仍在發愣,不由怒罵道:“還不快去!”
“是!”小卒瑟縮了一下,連忙跑開。
看著小卒的背影,主將不禁又陷入沉思。
能在城內搞出那么大的動靜,烏蒙潛藏的人一定不少。可烏蒙國的人長相與大周百姓還是有所區別的,對方的人手想要喬裝,并不容易。
“怎么會這樣?”主將百思不解。
另一頭,佘幽回到了烏梅嶺,想打探消息的時候,卻是正好看見烏梅嶺上的遺老在商談要事。
見她到來,遺老便停止了商談。
佘幽只隱約聽到他們收不回去的那一句:
“針對高氏的報復可準備妥當了?”
高氏曾經也算是她的母親,在十多年前就已經去世。可梅氏遺老為什么還要報復高氏?
“莫非…他們的要報復的是高氏之子?”
佘幽心中一動,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曾經被她截取到的,來自梅氏臥底的信函中記錄著,王曲是梅妃之子,而楊寶柱才是高氏之子。
“莫非烏蒙國不攻打潼武關的真正原因,是因為這些梅氏遺老在作祟?”
作為知情人之一,佘幽清楚的知道,樓箜才是梅妃之子,當年抱走孩子的宮女,隱姓埋名嫁給了樓家的嫡系。
恐怕樓家那里,除了樓征以外知道樓箜真實身份的人,已經寥寥無幾。
樓征抱著看梅氏出丑的心情,一定不會說出事實。
而梅玖又是在何等機緣巧合的情況下,才打探出的這一消息。
首先,梅玖一定不會將梅氏嫡系的另一個后代——還是個男丁的存在告訴其他梅氏擁護者,她需要這個梅氏唯一后人的護身符。
否則,別的不說,光是樓征的逼婚她就無法反抗。
這樣一來,梅氏遺老不知情的情況下,將王曲當成了梅妃之子也不是不可能。
這樣說來,梅氏還和烏蒙有牽扯?
佘幽目光微動。
那幾個遺老知道她乃是蘭音的丫鬟,只當是公主那邊又有了什么新的情報,俱都嚴陣以待。
佘幽瞎編了幾個消息之后,又匆匆離開了烏梅嶺。
路上,她靈巧的耳朵聽到山澗里的枯草混雜處有些動靜,自恃身懷武功,身上又有諸多保命藥物,她來到一處狹小的山洞旁。
緊接著,發現了落魄的王逸軒。
以及王逸軒的母親和妻子,王寡婦正與許靜嫻抱在一塊兒,嚇得瑟瑟發抖。
許硯書早已昏闕,也不知道是餓暈的還是嚇暈的。
只瞥了一眼,佘幽笑了起來。
王逸軒也發覺了她,先是閃過一絲喜色,轉而又臉色鐵青的站起來,理了理衣冠,才冷哼道:“你終于出現了!”
這些日子,在烏梅嶺他水土不服就算了,還受到了拘禁一般的對待,這日子簡直沒法過。
特別是他老娘王寡婦病倒之后,就更加艱難了。
“你怎么會在這里?”
佘幽不免好奇。
不過瞧見一旁堆砌著的行裝,她“喔”了一聲,猜出了王逸軒等人,是想要逃離烏梅嶺。
“說什么梅氏會重用我,你將我們一家誆騙到此,又一直躲起來不現身,目的究竟是什么?”
王逸軒沉著臉,迫不及待的將自己這段時間積攢來的苦水一個勁倒出。
佘幽一笑:“我不過是傳令之人,誰知道梅氏會這樣對你!”
她一開始的目的,是想借著梅氏危局,迫使擁有前世記憶的王逸軒造出一些先進的熱武器。
想想看,孱弱的梅氏一方要攻打大周奪回江山,走傳統路線肯定不行,除非王逸軒給他們造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而王逸軒因為岳丈家的事情,對大周肯定心懷不滿,這時候有個成為開國功臣的好機會在那,一定會緊緊抓牢。
如此,他一定十分愿意幫助梅氏。
誰知道來了烏梅嶺之后,這人每天無所事事,一段時間下來,一點進展都沒有。
“你在梅氏總得做點實事,否則憑什么要別人看重你?”佘幽陰陽怪氣的說道。
她這樣一說,王逸軒就更加咬牙切齒:“你還說——連幾斤生火的煤炭都不夠用,我拿什么來做實事!”
這一方面,佘幽卻是也不太明白。
據她所知,梅氏遺老極為看重《梅齋筆錄》,上輩子對方為了這東西幾乎被信王連根拔起。
這令她錯誤的估算了王逸軒在梅氏遺老眼中的地位。
她本以為,王逸軒持有梅齋筆錄,定能順利弄到實驗所需的材料,誰知道梅氏那一邊的人將他當成了小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