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周雨并沒有想過紅葉還有父母。
這樣想也許很不禮貌,但在他心目中,從最開始就沒有把對方當過普通的“人”。因此聽到話時,比起“拜師入山”的說法,周雨反而更對她家人的存在感到吃驚。
“你的父親,也是和你一樣的人嗎?”
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紅葉給他的異類感,周雨只能采用了這樣的說法。
“父親…該怎么說,要比我的情況復雜。不要在這里提起他比較好。”
不知怎么,紅葉的語調與其說是緬懷,倒像是憂慮。她輕輕地吁了口氣說:“總之張姑娘的情況我也知道了。我會盡快找到那個人的。
“把握很大嗎?”
“三日之內,當見分曉。”
周雨并不知道張沐牧是否能夠安然度過三天。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
話雖問出口,他心里并沒有太大的期盼。紅葉絕對是一個偏愛單獨行動的人,這點是她給人的直接印象。但是紅葉并沒有馬上拒絕。她似乎考慮了很久,又再度在室內左張右望起來。
“這里,房租貴嗎?”
“…每月八百,押三付一,水電費另算。”
“哦,哦喔,這么說也算是便宜了…”
“房東自己住在城東,是為了讓人看著房子才向外出租的。所以價錢不是問題,但要合她的眼緣。來歷不明和長相兇惡的一般都過不了。”
紅葉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周雨的臉。
“你說是我的親戚的話,我也不會反對的。”周雨木然地說。
“我不能說謊。”紅葉有點為難似地說,“可否代我替房東美言兩句?”
周雨很想問她這和自己有什么區別,但最后還是忍住了。他用最后的一點精神問:“你什么時候去找人?”
“明晚開始。”
聽到是晚上,周雨就稍微輕松了一點,他往后靠著沙發說:“這樣正好,我也需要睡一會兒。但我每次睡著以后,身體就會切換…”
話還沒有說完,他就不自覺地合上了眼睛。
這一夜他沒有做夢。在無夢的黑暗中,他似乎聞到干燥的焚香氣息,即便陷入若死的沉眠,他也還是感到喉嚨異常干渴。
睜開眼時,天色剛剛露白。
周雨從床上坐起來,凝視窗外的天空。他花了許久才確定那是晨曦。因為意識的切換,他幾乎沒怎么看過晨時的天空。好一陣后,他想起昨夜的事,跳下床走出房間,發現紅葉正躺在沙發上休息。她躺的姿勢極其端正,仰面朝天,雙手擱在身側,腦袋連一絲偏側都沒有。那樣子使周雨不合時宜地想起太平間里的死人。
不知是天性警覺還是剛剛臥下,周雨剛打開房門不久,她就睜開眼睛,直挺挺地坐起身,慢慢轉頭,看向周雨。
“…你是僵尸嗎?”
紅葉朝他困惑地皺眉,顯然沒有聽懂,周雨也沒有再解釋。他問道:“今天早上沒有發生切換,是你做的嗎?”
“是。昨晚看你說到一半就睡著了,正好我也帶了這個。”
紅葉指著桌上殘留的白灰。因為無人碰觸,灰燼還保留著焚燒時的形狀,像一個略偏細長的螺殼。當周雨靠近時,仍然能聞到一點殘留的煙香。
“周雨,生魂的切換,是以夢為轉點的。這個香可以讓你在睡眠時不產生任何夢,這樣你可以控制軀體更久一點。”
“有副作用嗎?”
紅葉搖了搖頭:“對你是沒有的。你還需要嗎?我這里還有一些,不過從頭制作很慢。”
“那就謝謝了。”周雨當機立斷答道。
紅葉身上充滿了謎團,周雨對此卻無心多問。如果不是張沐牧的事,他并不是特別希望在白天行動,但眼下的狀況另當別論。
“我今天必須去學校一次,你呢?”
“我在這里等你。”紅葉說。
周雨很想說一句你今天不送外賣嗎,但最后還是忍住了。他其實一點也不理解紅葉要送外賣的事。難道這個有著超自然力的奇怪女人很缺錢嗎?即便是這樣,也完全沒必要以送外賣作為職業吧。尤其是在她每次都嚴重超時的情況下,恐怕扣得比掙得多。
拋開這些無關緊要的想法,他快速地洗漱妝扮,往米根竹大學出發。大四下學期的主要任務是畢業設計,僅剩的一門課考勤也很松,除了借閱圖書館以外,實際上并無回校的必要。不過,張沐牧的家離學校很近,基本也就在同一條交通路線上。
上車以后,周雨給她和陳偉都發了消息,結果張沐牧那邊立刻傳來了回復:都在學校食堂里。
消息后面沒有追加表情包,可見應該是陳偉代打。這個想法在抵達食堂后得到了驗證。坐在窗邊的張沐牧身殘志堅,用手掌根部操作按鍵,正在熱火朝天地敲打游戲機。陳偉則拿著她的手機玩數獨。
“你的修道高人找到了嗎?”
入座以后,周雨跳過了寒暄過程,開門見山地問道。
“很遺憾,他現在人去市外了。不過倒是留了個東西給我。”
順著陳偉的指點,周雨看向張沐牧的領口,那里露出一條白色玉線。他伸手把線提起,牽出藏在衣內的玉環。
玉環的尺寸接近手鐲,色澤瑩白,質地如脂,觸手柔膩。雖然不知道價值如何,外表看去倒是很漂亮。如果佩戴在膚色白皙的女性腕上,想必會十分相稱。
“這是什么?開光的法器嗎?”
“可能吧,細節我沒問。”
聽到這種不負責任的回答,周雨腦海中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上次那個符紙也是你給張同學的吧?”
“什么符紙?”
“一二三木頭人。”
“哦,那個啊。”陳偉笑了,“字是我寫的。你也看到了嗎?”
“…你早晚會因為詐騙死于非命的,知道吧?”
“哈哈,別這么說。那個符本身是有用的,因為符紙本身被某個人接觸過。如果貼到僵尸身上,肯定能定得住。”
周雨忍不住輕輕地嘖了一聲。他不知道對方在和什么江湖騙子打交道,但也懶得在這種事情上爭論。
“這個玉到底有什么用?拿來避災嗎?”
“災倒是避不了,但是暫時不會再惡化下去。只要這塊玉不碎,小矮子就沒有生命危險…據說是這樣的。”
“這就是成果嗎?”
“是啊,連夜去取了東西。剩下的就是等幫手回來。”
周雨又覺得呼吸氣悶起來。眼下已經無法用睡眠不足來解釋,他確實感到非常的不滿。但具體在不滿什么,他自己也說不出來。
最后,三人碰頭后只是草草說了幾句,確認張沐牧的燙傷沒有惡化,然后就不歡而散了。不過,這種不歡大概只針對周雨,張沐牧全程都在狀況外。陳偉也是一副沒當回事的態度。
“以她的運氣,肯定不會出事的。”
連體育課都免修的家伙就這樣下了斷言,讓周雨心里像有一把炭在悶燒。他也沒有心情去圖書館,就這么一言不發地直接回家。到家以后,他突然間覺得精疲力竭,重重跌坐在沙發上。
“怎么了?”
聞聲從衛生間出來的紅葉驚訝地看著他。雖然衣服沒換,她的頭發和臉上都沾著水氣,顯然是洗完澡。
周雨沉默了片刻,還是把今天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后特別強調了自己近來心態的狂躁。
“以前我沒有這么易怒,這和我的附身狀態有關系嗎?”
“這…或許是有…”
紅葉靜靜地聽完他的話后,表情奇怪地看著他。
在猶豫許久后,她問道:“周雨,你是不是癸水來了?”
周雨不由地開始計算日期。
…他發現紅葉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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