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決定一起去“冰霜之蛹”做個短途旅行。由于波帕和喬爾法曼也要隨行,羅彬瀚自然認為他們會乘坐先前那輛輕型飛船,結果荊璜卻直接讓雅萊麗伽把停留在十光年外的寂靜號叫來。
“您這有點明目張膽了吧?”當他們等在書庫門口時羅彬瀚說,“咱們那船一看就不正經啊。”
天天泡在書架里的荊璜看上去憔悴了少許。他一邊盯著遠處的白星,一邊扒著自己的額發說:“有什么關系。那破球不就是個冰庫嗎?常住的活人沒幾個,外層還沒裝監控衛星,老子開船上去又怎么樣?”
羅彬瀚想想覺得不錯,于是也不再抗議。他對先前的深空列車之旅已經有點吃不消,很懷念寂靜號上舒適寬敞的軟椅,只可惜這個星層的以太濃度無法使用海魔瓶,因此他們只得讓寂靜號由∈駕駛,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行進。那本是為了避免在一些人口密集的小星球上引起騷亂,而眼下他們倒也不必特意避著波帕和喬爾法曼。
寂靜號很快降落在平緩的山坡上。羅彬瀚第一次遠距離望著它朝自己飛來,感覺它的整體輪廓輕盈而優美,像只滑翔在空中的燕子。這顯然不是他一個人的感受,因為喬爾法曼也贊賞地吹著口哨。
“是個美人。”她說。羅彬瀚再三確認她的眼睛盯著飛船而不是雅萊麗伽。
他們登上飛船。熟悉的艦橋室內一切未變,就連那只黃金幼龍也依然故我地趴在軟椅上打瞌睡,對于新來的乘客們看都不看。
∈從空氣里閃現,瞬間沖到喬爾法曼面前:“新人!有新人!大副沒告訴我有新人!你是誰?人質?雇工?備用船零件?你體內有多少比例是生物結構?你懷里的小孩是你生的嗎?”
荊璜把它趕去開船,喬爾法曼則處變不驚地端詳起那頭幼龍。
“可憐的小家伙,”她撓了兩下幼龍頭頂的鱗片,“它不適合這個星層的環境。”
“我看它睡得挺舒服的。”羅彬瀚隨口接話道。
“那對古約律來說是一種不適應的表現。”喬爾法曼向他解釋道,“當它們感到環境在衰耗它們時便會讓自己陷入沉睡,這在物理規則穩定的星層很常見。”
羅彬瀚不禁扭頭看了一眼荊璜。這會兒荊璜倒沒睡著,而是坐在邊上翻閱《星光界》。
從進入圖書館以來就消失無蹤的星期八這會兒又出現了。她跑到波帕面前,一動不動地望著它。這讓波帕往后縮了一點,有點膽怯地說:“你好。”
星期八伸出雙臂:“抱抱。”
他們真的擁抱了一下。羅彬瀚暗中偷窺,終于確認星期八的手臂沒有“死亡之觸”效果,但同時更懷疑她也是個機器人了。
擁抱過后的波帕變得膽大了一些。他開始在整個艦橋室內到處亂跑,莫莫羅跟著它,耐心解答它的各種問題。很快波帕就發現了放在墻角處的三份白塔標準學徒協議。
它發出一聲驚嘆:“三個學徒!”
莫莫羅打開箱子,讓它觀看里面的腦部組織。波帕像是羨慕般踮腳望了一會兒,然后說:“波帕見過一個學徒,他還把工作服留在了‘冰霜之蛹’。”
雅萊麗伽立刻抬起頭,向波帕打聽那件工作服的消息。波帕告訴她那已是快兩百年前的事,一個學徒跟隨導師到此,在“冰霜之蛹”中尋找某個流亡學者,期間也拜訪了大書庫。他們是否達成目標不得而知,但當那位白塔法師來大書庫道別時,她的學徒已被她拎在手中。她提起自己將工作服留在了“冰霜之蛹”,以防下回需要再來。
這個情報毫無疑問引起了雅萊麗伽的興趣,而波帕似乎也并不介意把那件工作服找出來借給他們,只是需要先經過波拉瓦蒂——也就是那位常駐冰庫的學者同意。在他的數據庫中記載著所有(通過正確方式)封存的生命編號,其中多半也包括那件工作服。
這個消息不止讓雅萊麗伽關注,同樣讓羅彬瀚心生好奇。他還不太確信工作服是什么,但雅萊和波帕交談的只言片語足以讓他曉得他們可能要喚醒一位白塔學徒。如今羅彬瀚對“魔法”已經不覺得太稀奇了,但他還是想看看一個給自己起名叫“靛之影”的人到底是什么樣。
他們很快在一顆點綴著深淺藍色的蒼白星球上著陸。出艙前羅彬瀚、馬林甚至波帕都穿上了一套防凍服,然后才沿著無邊無際的冰原走向目的地。
哀風在銀野上肆虐,尖嘯透過收音器灌進羅彬瀚耳中,讓他有種和親戚家小孩一起走進游樂園鬼屋的體驗。
喬爾法曼和雅萊麗伽也被這陣死亡之風吹得發冷,于是她們當著羅彬瀚的面做起了熱身運動:用棍子和尾巴互相角力,看誰能把纏結點拉過波帕的頭頂。
波帕高興地仰著腦袋,給她們充當裁判。直到他們抵達一座冰山下的小屋,這場比賽也沒有分出勝負。
小屋被一個空氣保護罩籠蓋,附近植以花草,使得周邊呈現出一片溫馨的圓形綠地。當他們邁入其中后,寒風當即止歇,一層白霧蒙住羅彬瀚的頭罩。他便學著波帕把它取下來。
波帕站到那間紅瓦屋門前,屋檐上的鈴鐺自動搖響。很快屋內便有人跑了過來。
對方打開房門,然后和拜訪者們一起呆住了。此人有一副健美的身材與一頭耀眼的銀發,正是先前他們在饅頭大賽選手休息室里偶遇的陌生男人。
“你?”喬爾法曼疑惑地問。
“哦,我懂了。”銀發男人說,“你們也是來找波拉瓦蒂的。”
男人把眾人讓進屋內,給每個人端來一杯熱水,然后開始自我介紹。他聲稱自己名為霜尾,是一位來自夢幻界的巫醫,如今前來“冰霜之蛹”看望某個沉睡百年的舊友,但卻未能找到負責記錄倉位的守庫人。
“我來的時候屋門就這么開著。”霜尾端著水杯說,“沒人,但也沒血跡什么的。我查看了他留下的日志,最早的記錄是半個月前。今年也不是冰庫大清點的年頭…說實話,我有點擔心他的安全。”
喬爾法曼顯然也認為情況不妙。她在屋子里繞了幾圈,仔仔細細地看過每一寸地板,然后問道:“你在這兒多久了。”
“整整六天。”霜尾聳著肩答道,“我試著追蹤他的氣味和足跡,但外頭的風太厲害了,沒剩下多少東西。桌上有罐打開的蟲卵醬,我進來時都孵化了一小半,所以我猜這不是出遠門。”
“他可能不小心掉進了液氮湖。”喬爾法曼憂心忡忡地說。
霜尾喝水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我不這么想,”他慢吞吞地說,“前天夜里我看到點奇怪的東西…有個影子,挺瘦小的,跟人類女孩差不多。她就遠遠站在冰原上,望著屋子這邊。當我趕過去時她卻不見了,沒氣味,沒腳印,像個幽靈那樣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