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里,林瀟月再好的食欲都被突然涌上來的心緒給攪和沒了。
把護衛打發出去,她讓丫鬟鋪了筆墨,正打算抄幾篇經文淡化一下情緒,林瀟柔又主動送上門來。
林瀟月望著站在門口言笑晏晏的女人,微蹙眉頭,“不是讓你走嗎?還留在這兒做什么?”
林瀟柔可不像那兩個小的臉皮薄,反正回了濟州她也沒去處,早就打定主意要賴在狀元府扎根,見林瀟月開口攆人,她面上笑意更濃,“七爺才剛走,姐姐就發這么大火,你既然舍不得她,干嘛不跟著去?”
林瀟月提筆的那只手稍微停頓了一下,抿起唇角。
跟著去?
她從來就沒想過。
她只是覺得自己該待在家里等他回來。
林瀟柔搬了個凳子坐在書案前,托著下巴笑盈盈望她,“還是說,姐姐壓根兒就不在意七爺去了邊區那么遠的地方能否吃好睡好?”
林瀟月忽然覺得聒噪,擱下筆,“林瀟柔,一大早的你送上門來找罵?”
對方渾然不在意,托著下巴的手換了一只,“反正又不是沒被你罵過。”
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看得林瀟月胸悶,“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瀟柔順手端過果盤,拈了一顆葡萄吃進嘴里,這才慢悠悠地說“跟你辭行。”
見林瀟月面上沒什么反應,她跟著又道“我來京城是為了原本屬于我的七爺,他人都不在這兒了,我留下來陪你演戲也沒什么意思。”
這話,成功讓林瀟月心中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你什么意思?”
“還能有什么意思?我跟著去邊區找他唄!”
在濟州已經臭名遠揚,來了京城處處受排擠,林瀟柔干脆破罐子破摔,都到這一步了,沒什么臉面是豁不開的。
“你敢!”林瀟月冷下臉來,瞪著她。
“不敢的,是你吧?”林瀟柔分毫不掩飾自己面上的譏諷,“坦白說,我喜歡七爺,所以不管他去哪,不管他有沒有被革職查辦,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他這個人。”
彎了彎唇角,林瀟柔繼續說“當初若非我受人挑唆一時腦子糊涂往外跑,也不至于錯過那么多年才知道誰是我良人。”
瞅了眼林瀟月變沉的臉色,她得意地笑笑,“反正你又不喜歡他,一個人霸占著干什么?再說了,邊區那么遠,七爺要真去個一年半載不回來,他身邊不得有個女人伺候著嗎?這種事,哪能勞煩姐姐呢?您哪,就安心待在京城當你的七奶奶,好好養著胎把孩子生下來,七爺那邊,我自會照料周全。”
平日里全然不在意的話,這會兒聽來卻格外的刺耳,林瀟月咬緊齒關,“林瀟柔,他是你姐夫!”
林瀟柔吃葡萄的動作變緩,擱下果盤,用絲帕擦了擦手,“怎么著,姐姐不在意,不喜歡,還不允許別人在意他喜歡他?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好像沒有誰規定七爺不能三妻四妾,也沒誰規定我不能進蘇家門的吧?”
“你真是豈有此理!”林瀟月怒道“七爺想怎么納妾都成,唯獨不能納你!”
“就因為我是你娘家人,是你的庶妹?”林瀟柔冷笑更甚,“只要七爺喜歡,那又如何?你給他納外面的妾,誰能有我這么真心對他?來了京城這么些日子,我不是白待的,早打聽過七爺的背景,或許,我比姐姐更了解七爺身邊需要個什么樣的女人呢!姐姐做不到,就不要阻止別人去做,否則只會讓人覺得你自私。”
林瀟月忽然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他三妻四妾沒錯,他喜歡誰就納誰也沒錯。
自己給不了他的,的確不該阻攔別人給。
她低下頭,腦海里不期然浮現新婚之日,他親手挑開她蓋頭時初見那一瞬的眼神。
后來的無數個夜晚,她沒少夢到過。
只是那份感情還沒來得及萌芽,就被接踵而來的驚心內斗給擊垮。
她親眼見過她們對剛滿月不久的嬰兒下手,親眼見過有人懸梁自盡,舌頭伸出老長,被放下來的時候,都僵了。
而蘇擎生母,她的那位正經婆婆,完全是被人推出去頂缸的,說是罰跪祠堂,三天后祠堂門開,尸體已經臭了,還因為死在祠堂玷污了祖宗靈位連具像樣的棺材都沒有。
內斗的這些人,有老太爺生前的姨娘,也有底下這一輩各位爺后院的主母姨奶奶。
林瀟月在娘家時即便再囂張,又何曾見過這么驚心動魄的場面?
七爺頭上六位哥哥,除了多病的六爺只一妻一妾之外,其他全都是妻妾成群。
妯娌與妯娌斗,正妻與妾室斗,兒媳與婆婆斗。
總而言之大宅那邊,每天都在上演著各種各樣的爭斗戲碼,手段層出不窮。
林瀟月是那幾年被嚇破了膽,所以后來對上大宅的人,她斗不過就只求自保。
在這樣令人忐忑的大環境下,誰還有心思去想風花雪月?
也的確不敢想。
七爺如今只有她一個正妻,那是因為他暫時還年輕,還沒有把大部分精力投放到子嗣身上,等他有一天意識到子嗣在大家族中的重要性,便會不停地往后宅添置女人為他開枝散葉。
到那個時候,她就算不想斗,也有的是人主動斗上門來。
每每有這樣的顧慮,她藏在心底的那份情愫便會往下深埋幾寸,她沒想過要挖出來重新種上。
可是當聽到林瀟柔說要不顧一切去邊區找他,她無法忽視心里涌上來的那股酸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