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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傷于不信任

  炎熱的天,林瀟月困意倦倦,窩在羅漢床上昏昏欲睡。

  聽到給她打扇的丫鬟說了那對姐妹的消息,意外地睜開眼。

  原本燥熱的天氣似乎一下子變得沉悶起來。

  丫鬟見七奶奶臉色不對勁,沒敢再往下說。

  林瀟月伸手揉著突突跳的太陽穴,擺手讓她下去。

  上面已經查明蘇擎早幾年就從蘇家大宅里分出來,煤礦案牽扯不到他頭上,有意恢復他的官職,將他調往邊區駐守。

  所以蘇擎這幾日三天兩頭往兵部衙門跑,就是為了配合調查,順便為調職做準備。

  從衙門回來,已經黃昏,自大門處開始一路往里,燈籠全被點亮。

  到了正院,視線突然暗下來。

  他推開門,發現林瀟月坐在窗邊,屋里只點了一盞燈,燭臺全都是熄的。

  蘇擎走過去,正打算自己點亮燭火。

  一直沉默的林瀟月忽然轉過身來,那雙眼睛在暈黃的光線中顯得格外透亮銳利。

  “她們姐妹倆的事,是不是你找人做的?”

  蘇擎仿佛沒聽到,語氣透著關切,“月娘吃過飯沒?”

  林瀟月的視線一瞬不瞬落在他身上,“蘇擎,你回答我。”

  她說完,屋內便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蘇擎背對她站到燭臺前,手里拿著火折子,點蠟燭的動作慢條斯理,五官在漸次亮起的燭火映照下越發顯得深邃立體。

  等屋內光線完全明亮起來,他才緩緩轉過身,冷峻的容顏添了幾分涼,“你沒吃飯,也不讓下人在身邊伺候,就是為了等我回來問這個?”

  “到底是不是你讓人做的?”林瀟月重復著先前的問題,臉色微微沉。

  蘇擎還是沒有回答,吩咐人傳飯。

  飯菜擺好,蘇擎自己在桌邊坐下,見林瀟月沒有要過來陪他一塊吃的意思,他望過去,嗓音壓得很低,“就算再生氣,也不該拿腹中孩子開玩笑。”

  林瀟月深吸口氣緩了緩,到底還是起身走過來。

  蘇擎將小碗推到她跟前,親自遞上筷子。

  面對林瀟月冷淡的目光,他視若不見,“不管有什么事,先吃了飯再說。”

  林瀟月接過筷子,吃了兩口又忍不住看向男人。

  蘇擎沒給她問出口的機會,給她布菜的同時,催促著她快些用飯。

  哪怕沒胃口,為了腹中孩子,林瀟月還是咽下小半碗飯。

  等下人收拾完,她捏了捏小腿,目光不離他身上,“這下,你總能說了吧?”

  “你已經認定我便是幕后主使,如今還逼著我說什么?”蘇擎的反問帶著一絲嘲弄。

  眼底深處,是說不出的黯然。

  “那這么說,還真是你?”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林瀟月的心情愈發沉重,抿唇片刻,“我明白靜姐兒下毒想害我不對,我也能理解你想為我打抱不平的這份心,可是,你找人這么對剛及笄的小姐妹倆,不覺得沒人性嗎?”

  忙碌了一天,身體上有些疲憊,蘇擎將背往后靠,深邃的視線鎖在她質問的小臉上,忽而一笑,“那你告訴我,什么是人性?”

  見她答不上,蘇擎的聲音接踵而來,“眼睜睜看著生母被迫害致死不反抗是人性,還是說,眼睜睜看著妻兒被毒無動于衷才是人性?”

  林瀟月突然發現自己有些詞窮,過了會兒,重拾聲音,“可你就算要懲罰,也有的是辦法,為什么偏偏找人毀她們清白?”

  蘇擎給她的回答,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他這副模樣,看得林瀟月怒火上涌,死死攥緊衣擺,忍了又忍,某些難聽的話才不至于在沖動之下說出口。

  這時,有丫鬟走進來。

  感覺到七爺和七奶奶之間的氣氛凝重,丫鬟沒敢啰嗦,直接說:“柔姑娘在外求見。”

  林瀟月眼底噴火,“你去告訴她,不想跟那兩位一樣的下場,就趁早滾蛋!”

  頭一次聽到七奶奶發這么大火,丫鬟不禁打了個寒顫,轉身小跑著出去回話。

  等人跑遠,沉默了好久的蘇擎才終于開口,是一貫的冷漠腔調,“我已經官復原職,過不了幾天,就得被外調去邊區,至于多久回來,我自己也說不準。”

  林瀟月愣了一愣,“什么時候的事兒?”

  “就今天。”蘇擎說著,抬眸望向她,“原本趕著回來就是為了跟你說這件事,沒成想…”

  林瀟月驚訝之余,不忘生氣,“一碼歸一碼,你官復原職也好,升官也罷,那都沒法兒抹去你找人糟蹋了兩個小姑娘的事實,總歸在這件事上,你欠我一個解釋!”

  “解釋有用的話,你也不至于一進門就那樣問我了。”

  說完該說的,蘇擎站起身朝著門外走,挺拔的背影覆上一層孤絕落寞。

  這一夜,他沒來正屋,睡在書房。

  林瀟月脾氣本來就不好,又攤上這么一樁事兒,他不來,她也沒管著,沐浴之后直接歇下。

  次日起床時已經日上三竿,林瀟月洗漱完來到外間。

  丫鬟已經備好了早飯。

  她落座的時候掃了眼旁邊的空凳子。

  被停職以來,蘇擎基本每天早上都會陪她用早飯。

  偶然的一天,那個原本屬于他的座位空了,林瀟月一時半會兒還有些不習慣。

  她照例問了一句,丫鬟說七爺一大早就去的兵部。

  林瀟月反應很淡,沒再多問,低下頭開始吃早飯。

  飯后林瀟月去了園子里散步,借著清晨的新鮮空氣把腦子里亂糟糟的東西扔了大半。

  懷孕之后府上的事兒多半有乳母秦嬤嬤照管著,林瀟月不用操心太過,這一天下來,她倒還算過得閑適愜意。

  晚上蘇擎回府,連飯都沒有來正屋吃,讓下人送去的書房,之后就一直待在里頭不知道忙什么。

  林瀟月意識到,他是在跟自己冷戰。

  明明是他錯,還擺出這副她無理取鬧的架勢來?林瀟月更覺得氣惱,越發不想理會他。

  冷戰不過兩日,全府上下皆知,下人們怕被主子的怒火牽連,一個個說話行事小心翼翼。

  蘇擎被調去邊區的文書三日后便批了下來。

  臨走前一夜,他沒再繼續睡書房,沐浴之后來了正屋。

  林瀟月已經歇下。

  冷戰這幾日,她似乎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面色依舊紅潤,睡顏恬靜。

  蘇擎望著她,不禁想到剛成親那會兒。

  這樁親事是老太太生前親自定下的。

  按理說,蘇家是書香門第,又是高門,就算再是庶子,也夠資格娶個京城姑娘。

  可當時蘇家碰上了事兒,急需一筆銀錢周轉,老太太與林家那位又是故交,兩人書信來往過幾回就草草把親事給定下了。

  蘇擎只是個不受寵的庶子,最后娶了誰,老太太都不會在意,她要的,是林家在銀錢上的支持。

  所以林瀟月的嫁妝特別殷實,到了蘇家,一大半進了嫡母婆婆的庫房。

  哪怕知道是交易婚姻,蘇擎還是沒有一天冷待過林瀟月。

  他對她的感情,源于占有。

  一開始,他的的確確是把她當成“所有物”來看待,只為了彌補自己活了這么多年,從來沒真正擁有過一件完整東西的缺憾。

  后來,除了占有,他開始學會關心,學會體貼,學會在她面前卸下所有的冷漠。

  可直到今日,他才發現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像一場天大的笑話。

  這個女人壓根就是一塊捂不熱的石頭。

  不管他做什么,怎么做,她都能無動于衷,甚至不惜把他推給別人。

  這些,他都可以不計較。

  他只是心痛,在林安安姐妹倆那件事上,她竟然會第一時間懷疑他,還懷疑得那么干脆,一絲猶豫都沒有。

  可見他在她心里,連一點點的信任都不存在。

  蘇擎到底還是沒有留在正屋過夜,他再度回到書房,把該收拾的東西收拾好,和衣躺在屏風后的小榻上,簡單睡了一兩個時辰,天還未明便起身,把心腹留下來保護林瀟月,自己帶了幾個隨從,直接出發去往邊區。

  蘇擎翻身騎上馬的時候,丫鬟問他要不要叫醒七奶奶來送行。

  蘇擎回眸,目光仿佛穿過重重院墻,定格在正屋里還在熟睡的人兒臉上。

  片刻后,他收回視線,淡淡說了句“不用”,快速打馬離開。

  林瀟月起身的時候,發現外面多了幾個護衛。

  她出去一看,認出是蘇擎的心腹。

  蘇擎今日要走,她知道。

  但她沒料到他會走得悄無聲息。

  林瀟月把其中一個護衛喊進來問話。

  那護衛是蘇擎心腹,比其他隨從更了解主子心思,他抿了抿唇,最終還是忍不住說:“那兩位姑娘離開的時候,七爺的確有讓我們跟上去想辦法設圈套給她們個教訓,但我們還來不及做什么,她們就已經出事了。”

  林瀟月聞言,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你的意思是,那些人并非七爺一手安排?”

  護衛道:“屬下敢對天發誓,七爺絕對沒有吩咐過任何人做那么沒良心的事兒。”

  林瀟月握著調羹的手緩緩攥緊,“那他為什么不跟我解釋?”

  分明一句話就能解釋清楚,他竟然藏著掖著,還跟她玩冷戰?

  護衛頓了頓,開口,“興許,七爺是被七奶奶的不信任給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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