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徐先生心情極佳。
連帶著公司安保人員都能看出來。
這艷陽、即便是燥熱,但也是粉紅色的。
上午時分,安隅與唐思和一前一后進辦公室,休息兩日回來,后者臉面上稍有些許疲憊,安隅望了人一眼,淺聲問道;“熬夜了?”
“恩、”后者回應。
安隅沒言語,實則,干他們這行的熬夜是常見之事。
清晨葉知秋一碗燕窩遞過來,不得不喝,以至于此時稍有些膩得慌,進公司的人第一件事情不是進辦公室,而是進休息間給自己倒了杯清水。
一支黑色保溫杯被她擱置一旁臺面上,唐思和望了眼,伸手也給自己倒了杯水。
笑道;“難得見你有帶保溫杯的時候。”
安隅一邊喝水一邊用余光掃了眼保溫杯,隨后不知是漫不經心還是刻意道;“徐先生準備的。”
唐思和往嘴邊送的杯子僵在了半空,良久、低頭苦澀一笑,未言語。
只是那視線中,多了些許混沌不清。
有些事情,不是你不言不語就能掩蓋的。
“許多事情,過去了便是過去了,不提及,對誰都好,”空曠的休息間,眼前的咖啡機正在工作,濃郁的咖啡香充斥著整間屋子,安和兩大合伙人站在里面,一人端著一杯白開水,不同的是二人背對而立,誰也看不清彼此的容顏。
安隅低垂首望著手中玻璃杯,面色平平,沒有任何情緒。
有些時候,那些不可能的感情會成為彼此的負擔。
及早放下,無疑是放彼此一條生路。
“愛上了?”
“愛不愛,我們之間都無可能。”
一問一答,干脆利落,前者問的萬般痛心,后者回答的隨意而平靜。
她往不了那個午夜偷偷跑出來給她送藥的男孩子,也深知她們二人無任何可能,
從一開始便知曉。
偷來的時光固然珍貴,但回歸正軌之后她是趙家繼女,他是唐家長子。
出生不可改變。
這世間,說來萬般奇怪,那些半道上的豪門,及其看中門當戶對,勢必要用子女的婚姻帶動家族更上一層樓。
而偏偏徐家如此高門大戶,卻娶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繼女,將所謂的門當戶對拋至一邊。
沒有對比,便沒有傷害。
“如果有可能呢?”唐思和轉身,視線落在那清冷孤傲的背影上,話語一字一句異常清明且萬分肯定。
“我從不相信如果,”她只相信事實,你將赤果果的現在甩在她臉面上也好過同她說如果。
二人氣氛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宋棠站在門邊敲了敲門,見二人氣氛不大好,沉吟了一會兒開口道;“趙清顏過來了。”
“不見、”聽聞這人名字,安隅便覺煩躁。
“等等,”宋棠聞言,正欲轉身離開,卻被安隅開口喚住。
她想,見趙清顏也好過此時待在如此尷尬的休息間里。
她與唐思和之間,不宜提起太多過往。
傷人、亦傷己。
辦公室內,宋棠將人引了進去,安隅將將推門而入,質問聲撲面而來,伴隨而來的是趙清顏冷怒的眉眼;“是不是你?”
安隅聞言,冷笑攀上臉面,反手帶上辦公室門,笑道;“好笑,你站在我的辦公室里問是不是我?”
“翁家那件事情是不是你干的?”趙清顏怒目圓睜的面孔如同那七里巷子里與鄰居撕逼的丑婦似的,哪里還有半分大小姐的氣質?
若此顏面讓趙家人看見了,當真是不覺得丟臉?
安隅睨了人一眼,伸手將手中黑色保溫杯放在辦公桌上,睨了眼趙清顏,冷嘲開口;“你趙家那通天本事可不是我能對抗的,趙小姐還是多想想自己平日里得罪了什么人。”
趙老爺子手段通天,當初瞞著首都所有人將她這個孫女送出國外墮胎修養,若非她事先知曉,只怕還會以為這人只是旅了個游回來。
安隅視線從趙清顏這一身名牌套裝上掃過,嘴角笑意更甚了些。
“你跟那七月半出沒的孤魂野鬼一樣,專害人,安隅,若說不是你,我還真不信,”趙清顏沒有忘記安隅那日離開趙家的神情。
她素來知曉,這人不是個會吃悶虧的人。
年少看大,安隅這人,能蟄伏隱忍許久。
自也是異常心狠手辣。
翁家的事情,倘若說不是她的手筆,她如何也是不信的。
這人啊!最擅心機,等著兩家訂婚之后才出手,何其像她的風格。
“污蔑也是犯法,趙小姐,我勸你想清楚了再說,”安隅開口,視線較之上一秒嚴肅了半分,望向趙清顏,并不那么友善。
“倘若污蔑是犯法,那么你此時算不算知法犯法?”
“你口口聲聲是我做的,拿得出證據嗎?”她問,七寸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咚咚作響,窗邊,艷陽跳進屋子,落在地板上反射回來,有些刺目。
安隅小跨三步過去,不多不少,剛好離她一米遠,這日,安隅一身高腰長褲墨綠色雪紡衫在身,一頭長發低低挽起,整個人氣場全開,站在趙清顏面前,妥妥攆殺這人。
屋外,敲門聲咚咚響起,宋棠端著茶水進來,安隅見此,冷嗤一聲道;“趙小姐看不上我們這小地方的茶水,免了。”
安隅吝嗇到連一杯清茶都懶的給眼前人,與其說趙清顏看不上,不如說她不想浪費自己的茶水。
宋棠看了眼辦公室緊張的氣氛,端著茶水離開了。
“市井出來的女子永遠也改變不了身上那股子不入流的氣息。”
趙清顏這話,異常耳熟。
她五歲開始便時常聽聞這句話,而說這些話的,無疑都是趙家人。
且趙家人異常會指桑罵槐,當著胡穗的面指著她說,無疑是將母女二人都帶上了。
“你這個豪門大家閨秀不過也是個人盡可夫的公交車罷了,”說完,她冷嘲一聲,睨了眼人家平平坦坦的腹部,接著道;“若是還在,得四五歲了吧?”
“安隅、”一聲怒斥在這件諾大的辦公室響起,聲音異常刺耳。
屋外宋棠聞言,緊忙起身,往辦公室門口而去。
以防趙清顏動手撕逼。
“惱羞成怒?人翁家好歹也是書香世家,堂堂正正的學者,即便不在乎門當戶對也要找個干干凈凈的女子做兒媳婦兒才行,娶你、無疑是玷污自家門第。”
趙清顏的氣急敗壞與安隅的悠悠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趙清顏的腦子即便在精明的趙家人日日夜夜的熏陶下,也終究是個擺設罷了。
“你承認了。”
“我只是在客觀的闡述這件事情的事實,趙小姐莫不是腦子不大好,聽不出好賴話?”
哐當一聲巨響,趙清顏隨手抄起她辦公桌上的一件物品猛的砸過來。
潛意識里,她側身躲閃。
卻只聽,身后玻璃門嘩的一聲炸裂開來,裂痕如同蜘蛛網似的遍布開來。
安隅聞聲,背對著玻璃門的人緩緩側眸望去,在看看那躺在地上圓滾滾的犯罪工具。
黑色的保溫杯在地毯上緩緩滾到腳邊。
徐太太視線從保溫杯上抬起,落在趙清顏身上,在看了眼玻璃門,轉眼,臉上布滿陰涼之氣,那低低沉沉的話語如同數九寒天的冰霜;“損壞私人財產?趙清顏,你信不信老娘能告到你傾家蕩產?”
后者站在原地望著慘烈的現場,稍有些輕顫。
“翻倍賠你就是,”她開口,壯著膽子直視眼前這個陰寒的女人。
“老娘缺你那點不干凈的破錢?”
安隅的嘴巴是毒的,心里素質好的人尚且還能抗幾個回合,倘若是心理素質不好呢?
她口口聲聲說她人盡可夫、公交車、不干凈。
無疑是在將趙清顏的自尊心踩了又踩。
“安隅、你別太過分,”在她的印象中,她不過是趙家不入流的繼女,是那個小時候唯唯諾諾躲在趙家閣樓里的小女孩。
可現如今,那個唯唯諾諾的繼女站在她跟前耀武揚威,更甚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樣怒視著她。
安隅聞言,似是聽了什么極大的笑話,緩緩邁步過去,冷硬的將人緩緩逼至墻角,俯身凝著她,“清晨跑到我這里來鬧事,到底是誰過分?”
俗話說,一日之計在與晨,清晨伊始,趙清顏給她開了個不好的頭,只怕她這一天都不會大順。
“你壞我婚事在先。”
“證據呢?恩?”那一聲恩、如同冬日清晨甫一出門一陣寒風吹來,直直凍到骨頭里。
令人忍不住的瑟瑟發抖。
安隅抬手,擒著一股子冷笑抬手不輕不重拍了拍趙清顏的面龐,啪啪作響,將人逼至墻角完全不得動彈。
“我素來不喜旁人在我跟前耀武揚威,你要自尋死路,別說我不攔你。”
“你想、、、、、、、、。”
啪、趙清顏一句你想如何尚未說完,便被安隅一巴掌打蒙了,瞪著不可置信的眼眸子望著眼前這個陰孑如那黑白無常似的女人。
她不笑,但也沒有任何憤怒。
光是那寒涼的面色便足以讓人望而生畏。
趙清顏說她是寄人籬下的繼女,她承認,但那是以前。
現如今的她,是安隅,堂堂正正的安隅。
不是躲在趙家屋檐下那個繼女安隅。
片刻,她將手緩緩落在趙清顏身上昂貴的套裝身上緩緩擦了擦,淡淡道;“錢我不缺,但你壞我東西,總該有所賠償。”
屋外,那一聲巨響引來了不少人,安隅在公司,雖說平日里冷艷,但出手大方,不會為難底下人員,也算是頗得人心。
眾人說她冷艷時也會夸一句她待人不薄。
今日這一聲巨響,眾人都是抱著擔心的姿態來,卻不想,尋聲而來,見唐總如同門神一般站在破裂的玻璃門前,滿面陰寒,異常駭人。
屋內,安隅這一巴掌下去,不留任何情面。
趙清顏自知自己此時不是安隅的對手,狠狠瞪著人家,拉開門欲要離開。
卻不想撞見門前的唐思和。
后者冷若寒霜的面龐帶著些許薄薄怒火,盯著趙清顏,話語不似那般友善;“我倒是不知趙家小姐還有上門損壞私人財產的愛好。”
“陳宇、”他高呼一聲。
身后人過來聽他在道;“讓趙小姐照價賠償。”
唐思和在首都圈子,亦是個響當當的人物,雙親都是隊里高層,且這人沒有豪門世家二世祖的氣息,且還頗有能力,在首都這個圈子里,亦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趙清顏敢當面得罪安隅,但對于住在同一個大院里的唐家,還是稍有畏懼。
“唐總,別欺人太甚。”
“我若是欺你,該直接發律師函發你家去,”男人開口。冷厲無常。
趙書顏怒視他許久,而后伸手從包里掏出一疊現金扔到唐思和身上,紅色的紙幣刷刷刷的往下面掉。
男人睨了眼地上的錢,冷聲開口;“雙層隔音玻璃門,原價一萬七,我給趙小姐打個五折,你這點錢也也不夠賠償。”
身后不知是誰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后有一聲響隱在人群里笑道;“還趙家千金呢?這不是打臉嗎?”
“丑人多作怪。”
律師啊!沒別的長處,嘴巴厲害。
今兒趙清顏在安和可謂是氣的腦溢血都快噴出來了。
但能如何?
安和的兩個老板都不是好東西,員工你想他能好到哪里去?
清晨一場鬧劇在趙清顏的狂奔離去中得以收場。
辦公內,安隅視線落在地毯上的那只保溫杯上,面色陰寒不定,冷冷瞅著它半晌,才氣呼呼俯身將東西撿起來,哐當一聲擱在桌面上,冷冷道;“好端端的拿個犯罪工具來。”
徐先生此時若是在旁邊聽聞這句話,一定會氣的腦子冒煙。
清晨起來給老婆煮姜茶,不討好不說還給自己惹了一身騷。
外間,唐思和吩咐陳宇聯系建材店的人過來換門,推門而入,恰好見到安隅氣呼呼的一句話。
唐思和望了眼玻璃杯似笑非笑道;“你這杯子質量還挺好,雙層隔音玻璃門都被它砸開花了,杯子一點事兒都沒有。”
安隅聞言,還真伸手將杯子拿起來左右敲了敲,冷不丁笑了,真是夠可以的。
“回頭一人發一個,喝水之余還能防身,一舉兩得,多好。”
“挺好,”后者應允。
這日下午,徐先生給自家愛人撥了通電話,那側,情緒不高,更甚是還有些許不耐,想著許是這人工作忙,也便沒不識相。
這日晚間,徐先生與市政有應酬,倒是,市政領導都來齊全了。
乍一拉開門,見趙波坐在正中間,身旁留了個空位,顯然是給他的。
女婿見后岳父,這關系,有點拗口。
席間,二人淺淡工作與城市建設,一桌子人,暗暗猜想,到底是關系更近了一步。
于公,他是資本家,趙波是城市領導人。
而任何建設都離不開金錢的支撐。
所以,為何都說商政一家親了。
酒桌上,有人頻頻勸酒,勸到徐紹寒跟前來,男人抬手擋了擋笑道;“自家人應酬,不來這套虛的,以茶代酒就好。”
這人,一等一的酒桌好手,一句話,擋了酒,又拉近了彼此之間的感情。
更甚是趙波聽聞這話,覺得頗為順耳。
笑了笑,朝底下秘書擺了擺手;“飲酒傷身,不來這套。”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揶揄道;“這徐董跟趙市長有的是機會淺酌,是我們眼光短淺了。”
到底是女婿跟老丈人的關系,也不在乎酒桌上這套。
意味深深的話語,讓一眾人笑著揶揄了半晌。
說不喝,但到底是不能一口不沾。
徐紹寒在商場名聲素來是謙卑有禮,身為晚輩,該有的儀態還是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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