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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聽政(2)

  慶暦元年六月戌子(十一)。垂拱殿前,幾乎所有在京文武大臣,全都齊聚一堂。

  不獨是兩制大臣們。

  各主要有司機構,在京司庫的正貳長官,也難得的穿上了朝服,系上了魚袋,持著笏板,規規矩矩的站在了垂拱殿前的廣場中。

  烏泱泱的人頭,密密麻麻,起碼有數百之人眾!

  上一次垂拱殿早朝前,能聚集這許多人的,恐怕還得追溯到當年章獻明肅太后垂簾聽政時期。

  那時候,劉太后日以繼夜不停的工作。

  有時候一個早朝,就要接受十九班大臣的奏報,并作出批示。

  于是,早朝常常拖到午時之后。

  “幾更了?”等了許久之后,難免有大臣有些不耐煩,悄悄的問著身邊的人。

  “大約快五更了吧…”有人回答。

  “你們說,唐王會不會貪睡,還沒起來?”

  “應該不會吧…”

  “大概不可能吧…”

  但終究沒有人敢保證,因為舊年劉太后垂簾聽政的時候,當朝官家就常常因為貪睡,而不能早起,常常需要劉太后再三派人去請。

  而如今這位唐王,也就兩歲多一些。

  這么小的孩子,若是在自家,恐怕還在吃奶學語,每天更是必要睡足六個時辰!

  那里能和大宋祖制一樣,黎明前十刻起床洗浴,五更御殿升座?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原本站成一排的殿直武士卻忽然向兩旁散開。

  接著,垂拱殿那扇大門被人奮力推開。

  一排排的油燈,被人點亮,將整個垂拱殿映得猶如白晝。

  入內內侍省都知張惟吉穿著一身正式的朝服,帶著整個入內內侍省的押班、供奉官以及加了帶御器械的內臣,從殿中一側走出來,走到垂拱殿的正殿寶座之前,然后俯首而拜:“臣等恭請唐王殿下升座臨朝!”

  啪啪啪!

  有殿直武士,在垂拱殿前,點燃了竹子做的鞭炮(不是火藥的那種,是一種很古老的燒竹子聽響的方法)。

  于是,群臣紛紛翹首以待。

  就見一輛小小的攆車,抬著一位身穿王袍,頭戴琉冠的小人兒,來到了垂拱殿中。

  三衙的大將們,則適時的出現,排成人墻,簇擁著這位唐王的攆車,來到天子寶座之下左側的一個已經被安排好的座位前。

  然后紛紛拜道:“臣等恭請唐王殿下升座!”

  趙昕于是被人抱著,坐到了那張對他的年紀而言還是太高太大的座位上。

  小小的身子,很是單薄,夏末晨間的風吹來,吹動他的琉珠,但他卻滿是興奮。

  “垂拱殿…”他熟悉這座殿堂的每一塊瓦礫,每一寸地板,每一個石柱,每一塊磚位,他甚至記得這座殿中曾經發生的無數事情。

  “朕,終于是再回來了!”他的眼睛,掃視著這座殿堂的一切,最終心滿意足的低下頭去。

  而隨著他的升座,朝會也正式開始了。

  宣禮官的聲音,隨即在殿門口響起來:“首相、次相、參知政事入朝奏事!”

  于是,趙昕連忙坐直了身體,目視前方,一絲不茍。

  而很快,穿著金紫袍的呂夷簡,領著正府的次相李迪,三位參知政事:晁宗愨、程琳、任布,來到趙昕面前。

  因為趙昕還不是君,只是代君聽政,他們也就微微躬身一拜,然后就由呂夷簡奏道:“唐王殿下,臣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夷簡,率政事堂上下,拜見大王!“

  所有人都是微微作揖。

  “免禮!”

  呂夷簡卻是上前一步,持著笏板,看著刻在上面的文字,念道:“臣等政事堂上下大臣,伏聞殿下受官家所委任,升座垂拱殿,臨殿升座,深為國家有嗣,天下有后而喜…”

  “然則…臣等受陛下之任,而為宰相、參政,卻不能不為陛下龍體考慮…”

  “故臣等斗膽,請逐林瑀!”

  說著,呂夷簡就帶著所有臣僚,全體下拜,深深鞠躬。

  趙昕看著這個情況,他不動聲色,輕聲道:“此事再議!”

  他那里不明白,這位首相和他的正府參政們,是想借著他的手,除掉那個林瑀。

  這也是一種擦邊球的打法。

  逐,也可以是出知地方,也可以是編管、安置,甚至剝麻。

  官字上下兩張嘴嘛。

  區區一個近臣而已,趙昕點頭了,兩府用印了,病榻上的天子還能怎么辦?

  只能承認既定事實唄!

  一個臣子而已!

  只是…

  對趙昕來說,逐了林瑀,豈不是可能要放那個寧華殿一馬了?

  這怎么行呢?

  所以,他堅決不上當。

  呂夷簡卻是有些著急,他和過去一樣,再向前一步,看著趙昕,道:“大王,如今朝野議論紛紛,人心惶惶,若不能逐林瑀,臣擔憂此事恐怕難以收場啊!”

  趙昕聽著,卻是不置可否。

  他知道,呂夷簡和正府的參政們這么著急,甚至迫不及待的在他第一次升座聽政時,就把這個問題拿出來的原因——假若他們不做點什么的話,就會被人罵死。

  國子監的太學生們,可從來都是敢于懟天懟地的。

  可是,事情的當事人,官家都已經臥病在床了。

  誰還敢去他面前討沒趣?

  不怕龍顏震怒,袍服易色嗎?

  而另一個當事人,又是官家的寵妃,在沒有看到那位官家明確表態前,誰敢去碰她?

  于是,呂夷簡就剩下一個選擇——先拿林瑀出氣,給士林輿論一個交代。

  只是他碰到了趙昕!

  “呂相公不必激動…”趙昕輕笑著道:“相公擔憂朝野議論,士林人心,倒也確實可慮!”

  這個事情確實是要解決的。

  不然,萬一這個八卦傳出汴京城的范圍,被西京的人知道了,鬼知道那些吃飽了沒事干的家伙,會不會忽然就文思泉涌,開始文學創作了。

  “這樣…”

  “班荊館中不是有十多個遼國人慰留于彼嗎?”

  “就以其等陰謀刺探大宋內要為名,盡逐之回國!”

  偉大的漢佛萊爵士曾經說過,假如正府丑聞纏身怎么辦?答案是驅逐七十六位蘇聯外交官。

  這一點對大宋同樣適用。

  反正趙昕前世就沒少用遼人給自己開脫。

  “這…”呂夷簡卻是愣住了。

  大宋上下,對遼國的恐懼,是難以言說的。

  雖然,其實澶淵之盟后,宋遼都發現,互相之間是奈何不得對方的。

  但大宋依然對遼人無比恐懼。

  主要是遼國騎兵,居高臨下,時刻威脅著無險可守的汴京。

  “怎么?”趙昕卻是笑了起來:“難道遼主還能因為十幾個陰謀刺探大宋內要的細作被大宋禮送回國,而要與大宋開戰?”

  這怎么可能呢!

  于是,呂夷簡深深鞠躬:“伏唯大王能斷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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