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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忽至

  裴繼安不肯收,還把這一番話說得云淡風輕的,沈念禾雖是不信,不過眼下在別人的地盤上,也不好彼此拉拉扯扯,便沒有再做推拒,想了想,尋個理由道:“這一包金塊實在重得很,驛站里頭人多手雜,我也不好看管——當真遇得有三只手的,我氣力不大,又攔不住,不如三哥先幫忙收著,等回宣縣再說?”

  她并沒有把裴繼安的言語放在心上,只以為這不過是為了寬慰自己。

  世上哪有嫌錢多的?

  想要做事,就要花錢。

  別看只是印一部書,可數量這樣大,時間又極為緊張,如果沒有裴繼安在前頭費心費力地幫著布置,根本不可能做到。

  眼下這書在京城大賣,半點瞞不住,回得宣縣,會做人的自然要給上頭孝敬,也要給下邊辛苦做事的人甜頭,將來再有差遣的時候,才好有人愿意幫著賣力,否則他一個小吏,只是按部就班升遷,何時才能有出頭之日?

  至于什么“給我買些作禮”,沈念禾過耳即忘,壓根沒有理會。

  ——裴三哥怎么可能缺東西?

  便似嬸娘說的,這一位向來不用人操心的,聽聞從前連靴子都自己做過,下得廚房,做得衣裳,只有他照料別人的份,哪里用得了別人去管他?

  怕是沈念禾此時去問鄭氏,三哥眼下缺什么東西,這一位看著侄兒長大的嬸娘都說不出個子丑應卯來!

  她說完,特地雙手把那一包金子捧得起來。

  裴繼安無奈之下,只好接了過去,道:“這一回公使庫印書,要所有書冊發賣完了,才給你結算分利,今次住的是官驛,并無什么亂七八糟的人,你手頭局促,把錢全給我放著,想要些什么都不好買。”

  沈念禾便揚了揚手中的兩塊金磚,笑道:“我又不拿金子做飯吃,這里就能用許久了。”

  裴繼安又勸了一通,見沈念禾已經拿定了主意,最后也只能將包袱提了,道:“罷了,等回去再給你。”

  此事就算揭過了。

  沈念禾本以為今次是來對賬的,誰知裴繼安早與戴記書鋪把賬目商量好,由書鋪幫著出給伙計的分利,并不用他們操心,又怕人多眼雜,叫人知道了兩人身份,是以還特地同掌柜的交代,不用見面。

  如此一來,賬本也不消看了,兩人收起銀票,原路折返。

  樓下的伙計正等在梯子邊,見二人下來,禮道:“鋪子里已經打了烊,前頭門閂也下了,只能打后院走,還請客官隨小的來。”

  口中說著,已是在前頭帶路。

  戴記書鋪不愧其名,除卻書鋪,后頭就是印書裝幀的書坊,占地極大,三人走了小一刻鐘,才走到后院門口。

  那一處站著七八人,正在說話。

  裴繼安本來落后沈念禾兩步路,見得前頭的人,忽然就快步往前走了一小段,伸手往前頭虛攔了一下,示意她停下來。

  沈念禾雖不知道原因,卻是聽話得很,老實站住了。

  帶路的伙計又走得出去一小截路,才察覺到兩人沒有跟上來,轉頭一看,見裴繼安看著門口,也跟著望了一眼,回頭解釋道:“前頭是我們東家。”

  沈念禾順著看過去,不用伙計指點就認出了戴記書鋪的東家本尊。

  那人身上披著狐裘,足下踏著厚厚的靴子,頭上戴了一頂鼠絨帽,那帽子頂上還綴了一顆圓形的翠玉,一看就是個富貴的,可不知為何,此時卻是手頭捧著書箱,對著四五步開外的兩個人點頭哈腰。

  裴繼安輕聲提醒道:“那兩個是內侍。”

  那二人一個頭戴軟幞頭,一人頭戴硬幞頭,身上卻都穿著一樣的圓領長袍,束帶,著靴,因兩下隔得不遠,又被雪色映著,甚至能看清他們的五官。

  面白無須。

  沈念禾只掃了一眼,就忍不住皺了皺眉,以手掩嘴,轉頭與裴繼安小聲道:“三哥,右邊那人有些眼熟,咱們是不是上回在清景樓見過?”

  三人站在這一處,雖是沒有出聲,卻也引得對面人看了過來,其中右邊一名內侍見得沈、裴二人,眼神停頓了一下,卻是沒有理會,而是對著身邊另一名內侍點了點頭,說了兩句話,當先轉身走了出去。

  被點到的內侍伸手將戴記書鋪東家手頭的書箱接過,口中不知說了什么,也跟著走了出去。

  戴記書鋪的東家就帶著一行五六人亦步亦趨去相送。

  等他們出得門,裴繼安才對那伙計道:“走罷。”

  能在這大書鋪里頭做伙計,自然有眼力見,連忙帶得兩人繞過這后院正門,往側門走了出去。

  這一回事情辦得還算順利,沈念禾由奢入儉,終于得了兩塊金子在手中,一路帶得回去,雖是沉甸甸的,卻是半點不嫌棄,只覺得這金子仿佛壓在她心里,壓得她安心得很。

  然而這心卻沒能安多久,兩人才回得客棧放了東西,鄭氏便迎得上來,先看著沈念禾,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鄭氏還沒說話,一旁便有個人跟了過來,上前問道:“不知這一位可是裴繼安裴官人?”

  那人口中雖是稱呼“官人”,不過言語間卻并不似見得官人那樣拘謹,他見裴繼安看向自己,不待得到回復,便又急急開口道:“小的是宣州郭監司府上的管事,在此等候已久,特來送帖子的——不知裴官人此時有無空閑,主家因事午間到了京城,特遣我過來請。”

  裴繼安略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詫異地問道:“郭監司來京城了?”

  此時正是年初年末忙碌之時,郭保吉不著急籌錢去餉軍,或是好生去管江南西一路的事情,跑回京城作甚?

  況且他是一地大員,無事不能隨意詣闕,這是發生了什么?

  那人左右看了一眼,見得此處并無人留意,才敢應了是。

  裴繼安雖然把不準是什么事情,可官大一級壓死人,況且來時還得了對方許多好處,不好推脫,當即跟著人走了。

  鄭氏站在一旁,硬生生等到侄兒走了,才把沈念禾拉進房中,急急道:“我聽得外頭人說了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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