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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分利

  沈念禾雖是知道杜工部在此時極受推崇,文人引以為圣,也知道自己這一部書應當不愁賣,可當真見到賣成這個場面,還是有些出乎意料。

  她原本特地去找來那許多書鋪,是因為時間甚是緊張,擔心到了限時,還不能湊夠裴繼安應允彭知縣的錢,可按著此時的進度,數千部書不但壓根不愁賣,還遠遠不夠賣,就轉了想法,同裴繼安商量之后,挑了京城里頭規模最大,名聲最好的戴記書鋪,由這一家幫著發賣剩余書冊。

  如此一來,一則可以省下許多對賬的功夫,二則一次發賣,也省了許多旁的力氣。

  果然給得戴記書鋪之后,不過三兩日的功夫,對方說書冊已經賣完,請他們過來核對了。

  沈念禾知道管賬除卻數字,另也極為講究框架并勾稽關系,她平日里雖然有些憊懶,幸而真正遇得事情的時候,腦子并不差。今次同戴記核對的面上看著只是單賣書,然則數量太大太散,又有原本答應給伙計的分利混在一起,其實并不太容易算,是以特地同著一起來了。

  她已是做好了打算,欲要提起精神,快快過得一遍,更知道水至清則無魚,只要大面上不過分,其實沒有打算太過追究。

  可不追究是一碼事,進得門來,連賬目都沒有就是另一碼事了罷?

  裴繼安跟在后頭進來,見得堂中景象,卻是半點也不意外,徑直上前把那桌面托盤上的的布帛掀開,露出其中的東西來,轉頭對沈念禾道:“你來點一點。”

  沈念禾上得前去,見得那托盤中的東西,登時愣了一下——黃澄澄的,排排坐坐,全是瘦長金磚,豎六橫八,共計四十八塊,一看就知道成色極好。

  拿起一塊湊近細看,上頭寫了某某處造,又有重量,一旁還特地放了秤,想來是戴記書鋪的人留在此處給他們對數的。

  沈念禾見過的金銀珠寶多了去了,也不覺得有什么,當即點了數,又按著上頭寫的重量算了一回,卻是怎么算怎么不對,不由得問道:“三哥,怎么少得這樣離譜?”

  說好一部書對外賣三十貫,書鋪拿貨價乃是二十一貫,四千余部書,戴記書鋪幫著代賣了三千多部,據說已經全數售罄,就算除去給伙計的金銀,至少也能剩下六萬貫左右,折成金子,拿大箱子都不夠裝,怎可能區區一個托盤就放完了?

  她把自己的推算說了出來。

  裴繼安一面聽,一面笑,最后輕聲道:“你點一點,方才出來的時候,我不是叫你拿了包袱?一會裝得起來,帶回去收好。”

  沈念禾聽得莫名其妙。

  裴繼安這一旁的信封拆開給她看,當中乃是一張祥符銀樓的紙券,上頭寫得明明白白,憑此能在大魏一百七十三間銀樓中任意一間兌換銅錢六萬六千貫,又道:“我昨日已經同戴記書鋪說得清楚,今次全數按銅錢立時給付,另又請咱們愿意把再供來《杜工部集》三千部,由他們按價買斷,我已是答應了。”

  語畢,又指著那桌上的一盤金子,道:“這是他們另外一點心意,你放在身邊,有什么事情的時候也好拿來用。”

  此時《杜工部集》如此大賣,多少人捧著錢無處找書,戴記書鋪搶到了剩下的貨源,愿意另付一點錢給負責此事的裴繼安作為回報,乃是十分常見的事情。

  沈念禾自己就是個生意人,自然知道這是做買賣的慣例,只是她猶豫了一下,最后只取了兩塊出來,將剩下的裝進包袱里,嚴嚴實實裹好,因那包袱太重,也不甚拿得動,便就勢在桌上推給裴繼安道:“是不是當要分一點給彭知縣?另有衙門公使庫里頭許多人為著此事忙了許久,也不好叫他們白辛苦,不然將來怎么會一心幫三哥做事——我這一出花錢的地方少,三哥這一處打點的地方多,還是收起來用罷。”

  又道:“便是按著原本分利算,等到衙門同我結賬的時候,我這一處也足夠錢用了,三哥不必這般掛心。”

  她謀的又不是這一點蠅頭小利。

  眼下拿的只是錢,可如果裴三哥能用這一點銀錢作為借力,將來快快往上走,等他攀到高位,自己得的又豈止是區區金銀之物?危急之秋,還盼著這一位能快快作為助力呢!

  沈念禾此時雖然囊中羞澀,可她一向不是那等只眼前富貴的人。

  放長線,釣大魚。

  然而這樣一番話聽在裴繼安耳中,卻又全不是一碼事了。

  他哪里曉得面前這沈妹妹心中打的什么如意算盤,見沈念禾一片誠摯,色色幫自己算得到位,甚至連打點彭莽都想到了,重重一包袱的金磚用得出來,連猶豫都不帶,眼皮都不眨一下。

  明明她用錢的時候那般心疼,好衣服也不舍得買一件,首飾也不見得出去挑,上回嬸娘回來還同他感慨說,這一位出門去書鋪,明明遇得不少想買的書,眼睛都黏在上頭了,卻始終不敢多拿,只肯回來之后要自己幫忙借,目的不過是為了省一點錢。

  本是錦繡富貴花,落得如此境地,還這般為他考量,又如此貼心,叫裴繼安不由得想起上回兩人一同說話時,對方抿著嘴小聲道:“三哥一個月才多少俸祿…”

  而此時此刻,對面人仰著臉,手中抓著那包袱的的結口處,同上回一樣,微微抿著嘴,面上全是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害怕說得太過明顯,會傷了自己的這個“三哥”的面子一般。

  裴繼安沒有去接,只覺得心口有些發酸。

  何苦要這般?

  須知平日里全是自家占她的便宜,當日郭保吉的事情是借她家過的關,還用她那婚事做了借口,后來湊錢,又是她自覺拿了家中珍藏多年的手抄孤本…

  他什么也沒做,什么也沒給,何德何能,被如此珍重對待?

  這般想著,裴繼安的語調都放得輕了,柔聲道:“你且收著,等下一批書運得過來,自會有彭知縣的份,這一回只留給你做防身用,有什么胭脂水粉、釵鬟布料的,俱可買些回去,或是給我買些旁的東西做禮也好的。”

大熊貓文學    盛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