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搖白云起,雨落青草生。
就在這一瞬之間,荷涼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突然轉至了陸繹的身后,一把將陸繹抱住。
荷涼回過頭望了躺在地上的荼獨一眼,對著他微微一笑,隨即荷涼看向了我,大喊道:“就是現在!快!”
我望著眼前的陸繹與荷涼,腦中瞬間浮現出半月之前的畫面…
京西宣府鎮,向來乃是兵家必爭之地,同時,也是戰犯囚徒云集之所。其中鎮中西北處的松樹堡尤為明顯。
陰霾的天氣并沒有使人感到些許涼意,反倒是更讓人覺得憋悶。我獨自站在松樹堡前,腦中回想著俞前輩對我說的話。
“你也看到了,如今的我,已然是教不了任何東西了。但是你若想要變得更強,卻也不是沒有辦法,只不過,這要看你自己了。”
“前輩,無論怎樣的苦,我都能吃,即便是付出身體上的代價,我也愿意!”我說道。
俞慕龍搖了搖頭:“這些話,等你知道了內容之后,希望你還能夠這般堅定的說出口。并且,這一次,你隨時都可以選擇退出。”
我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對于身前的未知的兇險感到了一絲恐懼。但我知道,倘若不冒此險,對于霧靈村的各位來說,將會是更為恐怖的災難。
我邁步走進堡內,眼前的景象卻讓我大吃一驚。
石堡之內的樣子,與我想象之中可以說是大相徑庭。這座修建在大明國與韃靼邊境的堡壘,竟絲毫沒有堡壘的樣子,而更像是一座市場。
堡壘內部除去周圍高高的城墻,既沒有兵營,也沒有兵器庫,倒是林立著一座座商鋪與攤位。這里面既有大明國人,也有韃靼人,還有朝鮮人和倭人,甚至還有不少西洋人。
這里面既沒有任何的劍拔弩張,有的只是一團和氣。來自各國的人各自使用著不同的語言,相互之間不斷的交流著。各種熟悉,陌生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在這里看不到血雨腥風,反倒是讓人被感親切。
我行走在堡內的大街上,沒有任何的突兀感,就好像是早已在這里居住過多年一般,每個商販均對著我熱情的招呼著,一點沒有將我當做是外鄉之人。
我手中捧著地圖,按照之前俞前輩我為指出的方位四下尋找著。不一會兒的功夫,只見不遠處有一處藥鋪,與周圍其他店鋪相比,那家藥鋪顯得格外的冷清,既沒有顧客的光顧,也沒有店主熱情的招呼,仿佛就像是一尊擺設一般的立在那里。
我邁步走上前去,只見店鋪之內,一名身材枯瘦,面黃銀發,滿臉褶皺的老人正坐在爐火之旁休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雖然爐上并未熬制任何的藥物,但爐內還是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六月的天氣本就酷熱難耐,而那老人雖然汗水已經濕遍了全身,卻依舊還會在那不斷散發著熱氣的火爐旁坐著。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邁步來至了那人的身前,對著他抱拳道:“前輩,咱們又見面了。”
那老人轉過頭,上下打量著我,笑了。坐在我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孔念遲。
孔念遲看著我,笑道:“莜熙?稀奇了,老夫雖然已經年邁糊涂,但卻也不記得曾經跟你講過我所住之處吧?”
我笑著搖搖頭:“從未說過。”
“那倒是奇怪了。且不說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單說老夫在這與世無爭之地已經隱居了多年了,這期間早已不在過問江湖之事。姑娘此番突然出現,想來應該是沒什么好事”孔念遲言罷,大笑了起來。
我望著在我面前放肆大笑的孔念遲,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先生說得對,我正是來找先生為我煉制一種藥物。”
孔念遲的笑聲并未停止:“好,好啊。來者便是客,雖然不知道以姑娘的水平,還能有什么需要老夫所制的藥物,不過老夫現在已經是生意人了,當然也不好拒絕。像姑娘這般美貌的女子,老夫還可以算你便宜一些。說吧,想要什么?”
我看著褚鴻飛,一字一頓的說道:“我想要的并不多,只求先生為我煉制一枚藥丸,此藥,名曰百勝丸。”
孔念遲的臉色瞬間變了,只見他怒目瞪著我,惡狠狠地問道:“你是聽誰說的,我會煉制這種東西的?”
我一臉平靜地看著孔念遲:“這個,我自然不能說。不過我想能夠知道這件事情的人,總共也不會超過十個,我想前輩就是猜,也應該能夠猜得到吧?”
孔念遲臉色陰沉地罵道:“俞慕龍這個老不死的,怎么會把這種事情都告訴你,難道真的年紀大了,腦子壞掉了不成。”
說著,孔念遲抬起頭,瞇著眼睛看著我:“你既然知道這藥的名字,自然也是知道這藥的功效是什么吧?”
“百勝丸,乃上古時期便存在的秘藥,此藥乃是神農所煉制,凡服下此藥之人,即便是老幼婦孺,皆能夠激發體內全部體內,成為以一敵百的豪杰。神農煉出此藥之后,蚩尤將藥竊走,從此無敵于華夏。后霸王項羽得此藥,以百騎之人殺得漢軍十萬大軍變色,后世英雄,大多數皆因此藥而成名于世。”我說道。
孔念遲點了點頭:“看來俞慕龍告訴你的事情還真不少。既然如此,你自然也應該知道這藥的危害是什么了?”
我深吸一口氣:“凡服下此藥者,雖能夠獲得十倍甚至百倍于自身之力量,卻有著難以琢磨的副作用,或將從此承受無法治療的內傷,或將永久廢去身體上某處的器官,如若運氣不好,甚至會當場斃命,即便最好的結果,也將是失去自身三十年的壽命。”
“你既然知道,那么你還是想要得到這枚藥嗎?”孔念遲問道。
我堅定地答道:“如若換做從前,我自然不敢窺視這本不屬于我自己的力量,但是現在,我卻有著自己必須要這么做的理由。”
孔念遲看著我,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真的想好了嗎?”
我點了點頭。
孔念遲嘆了口氣,搖頭道:“不,你并沒有想好。看樣子,俞慕龍并沒有把這百勝丸的全部都告訴給你。”
“百勝丸的全部?”我不由得納悶了起來。
孔念遲長嘆一聲:“莜熙啊,你我之間也算是老朋友了,雖說咱們相識的時間并不算很長,但是老夫我還是很喜歡你這個年輕人的,從你的身上,我總是能夠看到老夫年輕時的影子。”
我擺了擺手:“前輩謬贊了,晚輩何德何能能夠得到前輩的賞識。”
“你也不用這么謙虛。我也說了,咱們算是老朋友了,我與那姓李的之間的恩怨,想必你也應該是十分的清楚了吧?”孔念遲問道。
我點了點頭:“前輩最終能夠與李太醫和解,對于整個武林,甚至整個大明國來說,都可謂是一樁幸事。”
孔念遲搖了搖頭:“你并未能明白我想要說的是什么。我且問你,在你眼中,老夫的為人怎么樣?”
“這…”我有些為難的說道,“前輩雖說算不上大奸大惡之徒,但從行事上來看,與莜熙一樣,均算不得什么好人。”
孔念遲笑道:“這個評價倒是很中聽。沒錯,老夫的確算不上什么好人。那你有沒有想過,既然我會煉制這百勝丸,那么當初在與那姓李的之間的較量之中,為什么不以這百勝丸作為籌碼呢?”
“這…我倒是真的想不通了。”我被孔念遲這個問題一下在給問住了。
的確,這百勝丸即是上古奇藥,所傳至今數千年,即便其藥效沒有傳說中的那般神奇,卻也應當不至于差到哪里去。而孔念遲勝負心如此大的人,為什么不用此藥來與李太醫決一勝負呢?這其中定有隱情。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孔念遲繼續說道:“說到底,老夫雖然不是什么好東西,但做人最起碼的底線,還是有的。那百勝丸雖然能夠使服藥之人獲得無盡的力量,但其讓人所付出的代價,卻也是相當的慘重。”
說著,孔念遲蹣跚著走到一面被布單蓋住的藥柜面前,抬手拽住那布單的一角,用力向下一拉,隨著漫天飛揚的塵土,一面巨大的藥柜展現在了我的眼前,藥柜上用規整的楷書標注著各種藥材的名稱,其藥材之齊全,只怕是將大明國任何一家藥鋪拿來與之相比,都不及此處一般的藥材之多。
孔念遲指了指藥柜,說道:“這百勝丸所需要的藥材并不復雜,便是尋常的藥鋪也能夠買齊它所需要的全部藥材,跟不要說是我這里了。但是如果只是按照配方來煉制的話,練出來的只不過是一枚尋常的補藥罷了,而要想令其發揮真正的功效,需要的是一副極其難得的藥引。”
“是什么藥引?”我問道,內心中生出了一股不祥之兆。
孔念遲一字一頓的說道:“九百九十九條人命。”
聽到此言,我忍不住驚呼出來,身上只覺得一陣發涼。
孔念遲看著我,淡淡地說道:“無論男女老幼,其體內均蘊藏著無限的潛能,即便是這世間最強之人,其內在的潛能也不過發掘三成不到。剩下的七成,即使至死,也始終于人體內沉睡,我們俗稱之為魄。”
說著,孔念遲轉過身,走至了我的身前,接著說道:“而這百勝丸的藥理,乃是通過藥物將自身體內全部的潛能覺醒,當然,那些沉睡的潛能之所以無法被開發出來,是因為肉身很難承受那股力量所帶來的傷害,因此服下此藥者,必會產生不明的副作用。當然,百勝丸被列為藥家的禁藥,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想要利用藥物喚醒自己體內的潛能,則必須以其他人的性命作為交換,通過這些人的鮮血來發揮百勝丸真正的藥效?”我問道。
孔念遲點了點頭:“你還是這么的聰明,不錯,九百九十九個人體內最新鮮的血液,利用這些鮮血不斷地喂藥,才能夠發揮百勝丸全部的效果。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這里面的門道,那么現在你還能夠如同剛才一般堅定的想要得到它嗎?”
此時的我,瞬間變得沉默了起來,腦中一團亂麻。我想即便是這世間最為窮兇極惡之徒,斷也不會輕易為了這未必牢靠的力量,而去傷害如此多無辜的性命。
原來俞前輩口中的抉擇,并非是那百勝丸自身的副作用,而是為了煉制這藥丸所涂炭的生靈。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這百勝丸所需要的代價,那么你還是好好地考慮考慮吧,如果你下不了這個狠心,那么我勸你還是回去想想別的辦法吧,我這里已然是幫不了你什么了。畢竟除了這百勝丸,老夫所會的那些毒藥,你也已經都從我這里學去了。”
說著,孔念遲緩緩地走回了爐火旁的椅子上,長舒了一口氣。
“當然了,如果你實在是覺得心有不甘,卻也不是沒有能夠讓你的良心稍微感到一絲安心的辦法。”
我眼前一亮:“前輩有何良策?望指點一二。”
孔念遲搖了搖頭:“說起來這也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罷了。這百勝丸雖然需要九百九十九條人命,但卻并沒有規定這九百九十九人必須是什么樣的人。所以,你也大可以去選擇那些窮兇極惡,魚肉百姓的惡徒來作為你的藥引。我想那些惡人的血,說不定更能夠發揮出百勝丸的功效來。”
我沉思一番,搖了搖頭:“不可,即便是窮兇極惡之人,若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被我殺害,那么我又與他們有何分別。”
孔念遲嘆道:“你呀,還是這么別扭。既然如此,那么為何不去找那些將死之人呢?畢竟他們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與其這樣,死在你的手里,與死在他人刀下又有什么區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