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萊尼要塞的臨時法院中,殷鐘娜推著坐在簡陋輪椅上的黎諾進了場。
他們的身側是多名精銳衛兵押送著他們。
“謝謝你,殷鐘娜小姐。”黎諾難得地開了口。
兩人一路上沒什么話,殷鐘娜差點要擔心在審判庭里,黎諾會從頭到尾保持緘默。
要是那樣的話,即使為黎諾證明清白的人不少,黎諾的態度也很可能會使法官猶豫。
她從別處聽說,司令部的不少成員都試圖將屢戰屢敗的責任全部歸在“兩位刺客”身上,既然麗娜已經當場死亡,那么黎諾的死便成為他們的渴求。
“你會得到清白的,不要辜負法爾蘭她們的努力。”殷鐘娜說道。
黎諾只是輕輕點頭。
審判庭的中央,從錦頌城來的知名大法官蘭諾什和書記員皆已入席,訴方、證人、旁聽者也陸陸續續進入會場。
由于這場審判是法爾蘭臨時申請的,殷鐘娜可以看到好像有幾位大人物沒有出席,其中便包括了這次案件中的受害人凱爾里克——這個時候,他正親自率軍抵抗洛凡人對試探與騷擾。
法爾蘭早已決定要挺身而出為黎諾作證,因而法爾蘭非常認真地拜托殷鐘娜幫忙照顧黎諾。實際上殷鐘娜要做的也不過是推推輪椅罷了。
本次審判庭的審判長蘭諾什見人已經來齊,便正式宣布開庭審判。
起訴方以慕爾梅公爵科珀赫為代表,科珀赫認為黎諾與女刺客麗娜關系密切、在刺殺行動中共同行動,已經足以說明黎諾是麗娜的同伙,他同樣試圖刺殺圣戰軍團的總司令以幫助邪惡的洛凡人!
“身為正義的圣戰者,我絕對不能容忍此等背叛!”
科珀赫的慷慨陳詞充分調動了旁聽者的情緒,審判庭側邊已經有不少人激動地聲討黎諾,要求將叛徒即刻處決!
黎諾坐在輪椅上,只是聽著科珀赫和旁聽席的話語,那些冤枉自己的話絲毫無法驚起他心中絲毫波瀾。
他便這樣沉默著。
蘭諾什詢問黎諾對這項指控有什么回應,黎諾毫無反應。
接下來,蘭諾什要求負責搜集證據和審問的月之刃歌娜思展示證據。
“諸位,這是我從刺客麗娜背上抄下來的邪教咒符,我將它展現在被告人面前時,被告人黎諾完全是不認識它的模樣。通過我掌握的心靈魔法,我可以判斷黎諾并沒有說謊。”
起訴一方立即有人質疑不認識咒符不能說明黎諾與麗娜并非同伙。
“肅靜!”審判長蘭諾什立即下令,完全不在乎質疑者是居于高位的貴族,“歌娜思小姐,請繼續講述你的發現。”
歌娜思點點頭,讓旁邊的衛兵向蘭諾什呈上一份羊皮紙。
“這是上午審問過程中被告人在我們面前的發言的抄錄本。”歌娜思說著,將黎諾描述的現場經過宣讀了一遍。
在場的不少人都目瞪口呆,很快議論起來。
“那圣女太邪惡了吧,自己的導師也能下手!”
“這么說是被告人救了總司令大人啊?!”
“誰知道是不是這個黎諾編出來的,又沒有別的在場者。”
歌娜思聽見議論,立即回過頭來駁斥道:“我可以向月之神發誓,依我所掌握的心靈魔法可以判斷被告人的話語皆非謊言。”
“然而,”蘭諾什皺起眉頭,“我們可以相信被告人對現場經過的描述的確是他親身經歷、親眼所見、沒有謊言,但也不能就此斷定他的話語符合事實,畢竟這都是他自己所見所言,沒有別的證人能夠佐證。”
科珀赫與不少人都認為不能輕信黎諾一方的陳述,若是黎諾找不到另一個見證了現場情況的證人,他依然不能就此開脫罪狀!
審判的過程當中,黎諾全程沒有發言,他身后的殷鐘娜見局勢可能不利于黎諾,心中也有些急切起來。
她湊到黎諾的耳畔小聲說道:“你不說點什么嗎?”
黎諾擺了擺手。
見黎諾的反應,殷鐘娜只好輕輕嘆了口氣。
“法官大人,”歌娜思向蘭諾什行了一禮,后者便讓她繼續發言,“該案還有一個蹊蹺的地方便是黎諾的左腿也中了麗娜施展的邪術,導致了黎諾當前的殘疾狀態,我對他的腿傷做了檢驗,確認了這一點。”
“關于這一點,圣林衛可以作證。”希雅茶娜立即起身,接了歌娜思的話,“我、貞諾還有要塞中的醫療法師福耶爾先生都參與了對被告人黎諾的醫治,導致他殘疾的腿傷正是邪術導致的,正好能印證黎諾自己對現場經過的陳述。”
蘭諾什撫摸起自己的下巴,“所以刺客麗娜甚至攻擊了被告人…是否可以說因為被告人阻礙了刺客麗娜的行動因而麗娜發起了報復?”
隨后蘭諾什轉向科珀赫公爵,“你們這邊對此有疑律嗎?被告人所受的傷和殘疾狀態都是事實證據。”
科珀赫沉默了下來,他旁邊的一名北方夏拉貴族起身說道:“這一點不能說明他們不是同伙!完全有可能是那個麗娜見刺殺不成便使用苦肉計來幫黎諾先生脫罪!”
蘭諾什等人皺起眉頭,“這的確也是可能的邏輯。”
接下來的環節,證人們各自進行陳述,包括最接近現場的一些戰士、法師和司令部成員。他們都沒有直接看到現場,只能說出紛亂戰場當中自己的所見所聞。
輪到作為被告人黎諾朋友的法爾蘭時,法爾蘭完全沒有講自己對現場的了解,反而是情緒激動地講起了黎諾與麗娜之間的偉大愛情。
越講著,法爾蘭自己越是動情。
她說自己能感受到麗娜的痛苦,也能感受到黎諾的痛苦,那不是其他人能夠想象的。麗娜分明是受著身心的折磨,受著邪神的控制,才導致最終的失控,并不是她存心要背叛圣戰,背叛軍團!
她說黎諾一直深愛著麗娜、信任著麗娜,她知道黎諾發現麗娜的行動時心中一定是陷入了極為彷徨、痛苦的境地,他失去了待己如父的導師,看著自己的愛人變得瘋癲,任誰在這種情況下,都只能被黑暗徹底壓垮!
“這算什么呀法爾蘭…在審判時講這些不是太天真了嗎…”殷鐘娜小聲抱怨起來。
出乎殷鐘娜意料的是,一直都一動不動、一言不發的黎諾抬起了頭。
黎諾的神情有些不可置信,他呆滯的目光直視著法爾蘭那有些凄美的眼神。
他不知道原來真的能有別的人能夠理解自己的心。
“我知道黎諾與麗娜之間親自無間、相愛相惜…但就是在導師被殺、總司令處于危險的時候,黎諾做到了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法爾蘭講著講著,眼邊泛出淚來,隨后豆大的淚滴落下。
她堅持嗚咽著說:“他親手阻止了自己的愛人,看著自己最心愛的女孩因為自己的選擇,就那樣忽然死在自己的面前…甚至不得不承受邪術…陷入噩夢,變得殘疾…我能感覺到這是多么多么痛苦的事…”
講到最后,法爾蘭捂起嘴巴,痛哭起來。
審判庭陷入了死寂。
黎諾的臉上亦劃過兩行清淚。
就在這時,審判庭的大門被猛地推開,所有人都將目光轉向門口。
大門處,總司令凱爾里克推門的手臂張開著,微微喘著氣,他通過遙遠的距離望向黎諾,皺起眉頭。
不少人都站起了身。
“那個男孩…不管他心里有沒有想過要殺我,但他完全沒有對我發起過攻擊,甚至可以說,他救了我一命。”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凱爾里克一步一步走向被告席。
“很高興見到你醒來,黎諾。”
大門處,拜雅背對著外頭撒下的刺眼日光,輕輕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