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諾仍然沉浸在漫無邊際的夢境中。
在夢里,麗娜握著他的雙手,一雙靈動的眼睛認真地注視著他。
他這一刻只感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然而下一刻,麗娜的背后出現了大片無比深邃的黑暗,那黑暗中似乎張開了無數只眼睛!
麗娜松開了他的手,轉過身來,朝著那片越來越大的黑暗飄去。
黎諾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衣服的背后漫出大片血跡。
“麗娜!你要去哪兒?!”
黎諾大喊著,伸出手來,卻無論如何都夠不著麗娜,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
“不要離開我,麗娜!我們說好的要永遠在一起!”黎諾撕心裂肺地叫喊起來。
麗娜依然在遠離著黎諾,聽了黎諾的呼聲,回過頭,邊流著淚,邊沖著黎諾笑。
“對不起,黎諾…我也是個大騙子。”
麗娜的語氣依然那么溫柔,“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長久,但我依然愿意在你身邊,陪著你走南闖北,參加圣戰…我不想殺人,我只是,想陪在你身邊。”
說著說著,麗娜的聲音愈發微弱,黎諾看著她的身軀漸漸被黑暗漫過,漸漸被黑暗包圍。
他可以感覺到對面蘊含著他遠不能企及的強大力量,那種力量的層次他甚至完全無法想象。
自己在這片黑暗的面前,就猶如面對著大洋的一滴水一樣微渺。
他知道的,他知道所有自己珍視的人都已經離自己而去。
那么,自己孤身一人留在世間,還有什么意義嗎?
已經徹底吞沒了麗娜的黑暗在他的視野中繼續擴散。
這個時候,一種似曾相識的笑聲蕩漾在他的黑暗空間里。
不,不止是一種,是兩種。
這分別是兩個人,兩個女人的笑聲。
“哎呀,幸好姐姐給這孩子賜福了。”
“是吶,不然的話,只怕他就這樣丟了靈魂,陷入噩夢,不知不覺走向邪神那邊咯”
是誰?
總覺得自己過去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歷,兩個莫名其妙的女聲議論著他。
無邊的黑暗當中,伴隨著笑容蕩起的,還有一絲絲破繭而出的光,這些光越來越多,范圍越來越大,以至于黑暗被徹底驅散,而黎諾已經看不清視野中的任何內容。
待到他終于看清了穩定的光源,不自覺地喃喃著:“原來是油燈…”
通過油燈的燈光,黎諾不難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地牢里頭。
“你醒了?!”
馬上又有兩個女聲在耳邊響起。
“呃…”黎諾艱難地開口發聲,“這是…”
他稍微擺擺頭,便能看見兩個面容姣好的女子就跪坐在自己的側邊,臉上都是十分關切的神情。
這兩人的面孔他應當是認識的,經歷了漫長夢境之后,他卻發現自己沒法叫出她們的名字來。
好像其中面容非常年輕的一人是他和麗娜非常要好的朋友,另一人是哪個組織的一位高層人物。
年輕女子端起一個碗問他:“要喝水嗎黎諾?”
黎諾輕輕地點點頭,女子便扶起黎諾,將水喂進他的口中。
黎諾總覺得以前她也曾經這樣照顧過自己,可是她并不是麗娜?
一想起麗娜,黎諾的眼角便不自覺地濕潤起來。
另一名女子起了身,轉身向外走去,叫了外頭的人進來。
一名魔法師和數名守衛擠了進來。
那名女性大人物說:“黎諾,按照法爾蘭的申請我們要馬上對你做出先期審查,順利的話,最遲明天之前我們就要當庭審判!”
“法爾蘭?”
黎諾聽著這個名字,總覺得很熟悉也很溫暖。
他看見依然跪坐在旁的女子稍稍側頭向自己勉強微笑,“嗯…我得盡早帶你回卡利波去,那兒有我認識的醫術高明的醫療法師,你的腿傷不早點治療的話我怕會落下終生殘疾…”
黎諾的心里忽然冒出不知緣由的話語,讓他有想反駁法爾蘭的欲望——他看了看自己那幾乎完全動彈不得的左腿,卻知道自己不會就此成為跛子。
法爾蘭忽然握住黎諾的手,讓黎諾有些吃驚,“所以,黎諾,待會歌娜思小姐的問話你都要如實作答哦,我們相信你從來沒有刺殺總司令的打算。”
刺殺…總司令?
很快記憶在心海中翻涌而出,他仿佛還可以看見夕陽之下麗娜不顧自己的勸阻,帶著渾身的黑氣朝著圣戰軍團總司令凱爾里克走去。
一想起這樣的畫面,他的心就猛地一抽,疼得厲害,以至于不得不咬起牙關、擠起雙眼。
“黎諾?!你還好嗎?”法爾蘭焦急地問著,又掏出手帕幫他擦汗。
法爾蘭的話語和動作意外地讓黎諾冷靜了不少,“嗯…沒事…有什么要問我的,就問吧。”
黎諾說罷,那 位那名歌娜思的女士便來到黎諾的前方,蹲下來,雙眼直視黎諾。
黎諾見她身著紫黑色的法師袍,胸前繡著一輪銀白色的彎月。這位女士理了齊劉海,一頭黑色長發披在雙肩,有種特別的韻味。
“我是來自漫月城月殿總殿的‘月之刃’,級別為第四層,‘皓彩之刃’,修習過等級較高的心靈魔法,可以看穿人是否撒謊,所以接下來的問話希望你都如實回答。”
月之刃是月殿神術師的專門職稱,黎諾曾聽聞他們皆擅長暗殺。
歌娜思示意法爾蘭稍稍讓開,法爾蘭便起身站到一旁,與圣林衛希雅茶娜一起看著歌娜思的問話。
黎諾以為歌娜思會直接問關于麗娜刺殺凱爾里克的事情,卻見她取出一張紙來,上面畫著一個有著復雜內部圖形的圓形圖案。
“你見過這個圖形嗎?”
黎諾不加思索地搖搖頭。
歌娜思盯著黎諾的雙眼,使黎諾有些不好意思。
“…這是我們在麗娜尸體的后背發現的,可以說相當于是刻在背上的紋身吧。你沒見過麗娜裸露的背嗎?”
黎諾依然沒有多加猶豫便做出回答:“見過,可是從來沒見過這個…紋身?”
歌娜思微微嘆氣,從她的神情來看,似乎黎諾的回答使她陷入了更大的疑惑當中。
見此情形,黎諾皺起眉反問道:“這個紋身有什么意義嗎?”
一旁的希雅茶娜回答說:“這個紋身,實際上是咒符,嘉連平原上唯有邪教是直接在術士的背上用刀刻下的…我們在尸檢時,能在麗娜的這個咒符上感受到依然在散發著剩余不多的黑暗力量。”
黎諾馬上回想到麗娜在死亡之前,曾在自己的手上寫下了一個單詞。
“圣女?”
“對,我們懷疑麗娜正是在三年前被邪教徒拐去,暗中培養成了一名圣女。現在看來邪教的手段極為隱蔽,甚至連與麗娜最為親密的你都能瞞過,還有當時在梵泉森林救出你和麗娜時,拜雅冕下也專門感受過麗娜的魔力,沒有發現有黑暗力量的存在。”
剛醒來不久就聽到太多的信息,讓黎諾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希雅茶娜聳了聳肩,示意歌娜思繼續審問。
歌娜思點點頭,再次直鉤鉤地盯著黎諾的眼睛,“你跟麗娜是同伙嗎?”
這才是黎諾預期的問題,他搖了搖頭。
“在麗娜對凱爾里克大人發起攻擊之前,你知道她有刺殺總司令的計劃嗎?”
黎諾稍稍猶豫了下,低下頭來,有些不太愿意去回想,“在她殺死了我們的導師薩嘉洛先生之后,我根據她的動向猜測過,她當時是想直接找司令部成員下手…”
希雅茶娜和法爾蘭都對此感到訝異:“薩嘉洛也是她殺的?!”
黎諾的臉上劃過淚水,“嗯…”
法爾蘭看著黎諾的反應感到一陣心酸,想要上前安慰他,看著室內的氣氛,收回了腳步。
“能給我們說下當時的情形嗎?”歌娜思說道。
黎諾自己抹了淚之后,用低沉的聲音說:“我看她殺了好幾位戰友之后,徑直朝司令部的方向走去,我向她呼喊,但她并不理睬。當她去到凱爾里克先生的背后,我確認了她的意圖,并且施法將她擊倒了…”
黎諾帶著重重的鼻音和哭腔繼續說著:“凱爾里克身邊的侍衛發現之后,凱爾里克先生便施法…將麗娜擊殺了。我跑過去抱起她來,她告訴我,她被真神控制了,她是圣女…最后她對著我的大腿施法,我昏了過去,之后我便一直處在噩夢當中。”
聽完黎諾的講述,整個密室變得沉默,其中,法爾蘭耷拉著頭,捂著臉龐,啜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