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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首輔的決定

  聽了張四維的這句話,張居正半晌不吭聲。

  通過幾天的了解,對于三個月來京城發生的一些大事,他多少心里有底。四位閣臣中,呂調陽有一多半時間不入閣當值,余下張四維、馬自強、申時行三位,雖然每日準時到閣辦公,但都不敢越雷池一步。碰到稍稍有些棘手的事情,要么六百里加急把公文傳到江陵,要么就暫時壓置等待他回來處置。

  盡管一直以來雖然對其它的閣臣們,張居正始終持以警惕,畢竟當年他扳倒高拱在前,但對他們這種遇事推諉的做法卻是更為惱火,早在回京之前,就已經決定趁機將他們敲打敲打了。

  “這三個多月來,內閣真正辦成的一件事,大概也就是南京兵部左郎中正馬恩惠意圖殺使劫貢了。”

  一聽到“馬恩惠”的名字,張四維眼皮子一跳,干笑道。

  “這是件小事,證據確鑿,確實爭不可爭。”

  “證據是確鑿,但是卻壞了朝廷的規矩。”

  張居正口氣嚴厲起來。

  “堂堂兵部郎中正,試圖殺使劫貢,這件事情大不大?這可是關系到朝廷臉面的大事,為何事先不讓我知道,嗯?”

  張四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這事,也是事出有因,那趙恩惠已經畏罪伏法,再追究下去,實在是有辱朝廷臉面,下臣便就近請示次輔呂閣老,由他具名上奏今上,今上說對這事既然關系到朝廷的顏面,便以準了呂閣老所請,將此事大而化小,小而化了。”

  冷笑一聲,張居正冷哼道。

  “你不是說呂閣老不肯擔責任嗎,怎么這又如此積極了?”

  “呂閣老大概想著這是件小事。”

  “你呢,你也認為是小事嗎?”

  “是的。”

  張四維聲音很低。

  雖然對這件事不高興,但對張居正來說,還有更多的事情急需處理,他之所以會提出這件事,目的是給張四維提個醒。看了眼滿臉緊張的張四維,他又語重心長地說道。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畢竟牽涉到朝廷的臉面,既然趙恩惠已經伏法,不宜宣揚也是對的,可是就這么匆匆讓貢使來京,是不是欠考慮了一些?讓貢使面圣?難道你們忘了正德年間火者亞三了嗎?”

  張居正口中的“火者亞三”是葡萄牙吞并滿剌加后,急欲與大明通商,派遣皮雷斯使團冒充滿剌加使者訪華,火者亞三隨同皮雷斯使團覲見。經權臣江彬引薦,火者亞三得到武宗的寵信,隨侍左右。武宗死后,火者亞三旋即下獄伏誅,雖然他離奇身死。但是對于大明朝臣而言,火者亞三以貢使的身份,得到皇帝寵信確實也是一個教訓。

  “我聽說,那個貢使年歲似乎不大,不過是剛剛蓄發而已,他年歲與今上相當,今上深居于宮中,對海外逸事奇聞自然非常有興趣,貢使面圣后,勢力為皇帝寵信,要是再出來和個火者亞三,豈不是我等之過?”

  張居正的警告,讓張四維頓時傻了眼,他雖然覺得有些小題大作,但也只能呆臉聽下去,等到張居正住了口,他連忙屈一屈身子說道。

  “這事是在下失誤了,實在是有欠考慮,首輔方才的一席話,讓下臣如醍醐灌頂般。說起來,這事也不能全怪呂閣老,下臣也有責任,跟著首輔辦事,下臣每每感到力不從心。”

  明里張四維是承擔責任,可暗里卻是向張居正表示忠心。對此,張居正自然看穿了他這點把戲,

  “在世人眼中,你張四維也是一個能臣,力所不及?你是不該有的。你主要的問題是患得患失,心里頭小九九太多,我這么說,也是言重了。”

  “不重、不重。”

  張四維連連答道。

  “在下將貢使的事辦砸了,實在是愧對首輔的信任。”

  “這件事,談不上辦砸了,只是有欠考慮而已。”

  見效果已經達到了,張居正并沒有繼續敲打下去,而是話風一轉說道。

  “既然讓他進京的旨意已經下了,那就讓他進京吧,不過這面圣,是大可不必了。”

  “首輔所言極是。”

  張四維剛松口氣,又聽張居正說道。

  “聽說那貢使進貢的寶物極其罕見是嗎?”

  “正是,在下正要稟報,折上說,此寶甚為罕見,可謂是世所獨有,值銀不下十數萬,我們先前還正愁著這事,畢竟按照規矩,貢使來朝,要待之以寬,這賞銀是萬萬不能少的,不下十數萬,就是再怎么樣,回賞也不能少于十萬,現在內廷用度緊張,這銀子估計還是得問太仆寺借,…”

  又回到問太仆寺借銀子的事上了,看著張居正,張四維恭維道。

  “現在好了,首輔回來了,有首輔主持,我等也就有主心骨了。”

  端著茶杯,張居正沉思片刻,然后說道。

  “南京的折子里不是說,舊港宣慰司已經為蠻夷占據百年嗎?”

  “正是如此,雖失地卻不忘貢,這人倒也忠義。”

  “什么忠義,不過是想求援于天朝罷了,要不然,也不會送那樣的奇珍。”

  “首輔高見。”

  張四維說著拿眼覷著張居正,見他臉色嚴肅,一番談話下來,張四維后背已經悶出了一身汗,他覺得自己就是見今上也沒有這么緊張過,可仍然謹慎的再次恭維道。

  “我等實在是沒有注意他的這層心思,以首輔之見,此事應該如何處置?”

  “處置…”

  放下茶杯,張居正隨意說道。

  “舊港宣慰司貢使失地卻不忘貢,心在天朝,其心可鑒,他祖上是天朝人,雖久居海外,但慕華之心數百年不移,既然如此,便請今上賜他個散職,留于天朝吧。”

  嗯?這是…就在張四維疑惑的功夫,又聽到張居正說道。

  “至于賞賜貢使財物,這內廷用度緊張,朝廷的銀子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至于太仆寺那邊的銀子,總是不能輕易動的,然后讓貢使留于天朝,就請今上賞他一處莊田,供他于京中安家落戶既可。”

  張居正回答得輕描淡寫,但張四維卻聽得驚雷貫耳,讓皇帝拿出自己皇莊賞給貢使,這不是惹皇帝不快嗎?施即,他就明白了張居正的意思,這樣一來,平白丟了一處莊田,皇帝自然心惱貢使,也就不可能會召見貢使,更不可能寵信于他了…

  就在張四維驚訝著張居正的手腕時,又聽張居正漫不經心的說道。

  “嗯,還有一件事,魏國公的侄子徐維新前陣子請我為他點評文章,他倒也有幾分文采,若是他有意科舉晉身的話,讓南京那邊不要加以阻攔,不知子維以為如何?”

  “我朝從不曾禁止勛臣旁支參加科舉,只是有時地方上會加以刁難,此事還勞煩首輔過問,實在是地方上亂為。”

  張四維心里不禁有些好奇,魏國公怎么可能會為他那個侄子出面找首輔?要是不是魏國公出的面,徐維新又怎么能讓首輔為他點評文章?雖說心有疑慮,可是他仍然點頭說道,

  “我回頭去封信過去,提醒提醒南京那邊,讓他們收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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