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刀直入地講,露絲•佩洛西是個非常迷信鬼神邪說的人。
她出生在一個富碩而腐敗的家庭,身為王公貴族的伴讀侍女,接受過高等教育,會使槍、騎馬、獵鹿,也懂歌演詩詞,琴棋書畫。
所以她更崇拜鬼神!
——是不是搞不清前后的邏輯關系?
沒事,我們可以慢慢來理解。
一個女人身處父權社會,見過這個世界頂端的風景。
王宮的奢華生活,貴族的糜爛交際,權力與財富的核心都牢牢掌握在“一家之主”的手里。
當露絲明白這個淺顯易懂的道理之后,她深知自己的綿薄之力,根本就無法打破這層自古以來約定俗成的壁障——她永遠都觸及不到權力的中心。
她認清了現實,選擇學法進修,靠著父母的幫襯,來到了椿風鎮,成了這里有權有勢的大法官——這叫寧當雞頭不做鳳尾。
不得不說,露絲是個很有手段的人。
弱者依靠強者來選擇人生道路,強者會給自己挑選人生道路——這是她的信條。
面對家族安排的政治聯姻時,年輕貌美的露絲勾搭上了窮酸落魄的遠親表哥,誕下了一個女兒。
她不能改姓,又不想出嫁。
為了自由,別無他選。
當大女兒瑪格達呱呱墜地時,從此露絲在遠離王都的繁華小鎮里,過上了天高皇帝遠的瀟灑生活。
故事說到這里。
達里歐聽得不是滋味,開始同情大法官,因為露絲大法官的人生,也許會是朱莉大小姐的翻版。
山賊侍從翹著二郎腿,表情復雜,有種坐立不安的緊張感。
——因為露絲大法官在陳述這些事情時,像是嘮著家里長短,與朋友寒暄玩笑一樣,冷漠得像是一臺沒有感情的機器,仿佛那些經歷,那些真實發生的事情,都與她本人無關。
伍德適時提示:“達里歐,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帶著瑪姬小姐出去散散心。”
露絲連忙接上伍德少爺的說法。
“小騎士,少爺覺得你是個開心果,我想你一定知道怎么哄女孩子開心。”
達里歐一言不發,起身脫下帽子,朝少爺和主人家鞠躬致禮,向瑪姬小姐欠身抬手,讓瑪姬體面地從位置上動起來,緊接著匆匆離開了這間裝潢華麗,卻叫人喘不過氣的小餐廳。
等外人走了,露絲大法官終于像是松了一口氣。
她打量著伍德這個小男人,腦子動得飛快,恨不得一眼將對方看穿。
“伍德,你真的很大膽,你真的明白你今天在做什么嗎?”
她的語氣從“傳統陋習的受害者”,變得無比主動,仿佛在一瞬間就完成了陣營轉換,站在了伍德這一邊。
她想去抓伍德少爺的手,而對方卻沒給她任何機會,早早捏住茶杯,品茶的動作優雅有禮。
這叫露絲的心,開始瘙癢難捱。
她佝著身子,往前努力探頭,要離這小少爺更近一點,讓小少爺將她看得更清一些。最好把她二十年來精心保養的身體和臉蛋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扮作一副又惱怒又害羞的語氣,使勁了渾身解數。
“你知不知道,你在與一個有夫之婦通奸!”
伍德明知故問:“不合法?”
大法官當即答道:“當然不合法…”
“你說得對!”伍德放下茶杯,學著達里歐那副彬彬有禮的模樣,向法官大人做道別。
沒等伍德走出去一步。
露絲連忙追了上去,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凌亂的音符,不過幾步路的功夫,她身子一歪,腳踝生疼,往前撲了出去。
伍德借著這份力,將露絲大法官扶到了椅子上,舉止言行秋毫未犯。
——只那么幾步路的功夫。
露絲感覺自己踩進了捕殺棕熊的鋼夾里。
她面紅耳赤,氣喘不止,倒不是因為她早就入土多年,根本就不存在的少女心。
而是因為這個小男人面無表情,像冷血動物一樣的行為舉止。
伍德問:“不合法?”
露絲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可是面對永葆青春的誘惑,面對鬼神邪說時。
和以前一樣,她別無選擇。
“我可以讓它合法。”
伍德將露絲送到了客人的位置上,自己則刻意繞了個圈,回到了主人家的位置前。
他給露絲大法官斟茶倒水,正如露絲給他斟茶倒水那樣客氣。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露絲?你是個有夫之婦。”
猩紅色的茶湯落進透明杯盞,像是血。
面對伍德的質問,露絲刻意繞開了這個話題,繞開她悲慘的家族史,開始正視伍德寄來的情書。
聊天的內容也變成了時局與生活。
平復下惱怒又興奮的心情,露絲說:“伍德,我喜歡聽戲,你呢?”
伍德:“興趣不大。”
露絲接著說:“我可以帶你去聽,整個椿風鎮上所有戲院、劇院和馬戲,我都能弄到票,我還認識不少云游四方的抄詩官。我喜歡故事。”
伍德將茶盞推向露絲。
“接著說,渴了就喝。”
露絲大法官比劃著雙手,肢體語言一下子變多了,顯然,她有些緊張。
“我喜歡他們說的故事,他們歌頌自由和平等,也歌頌愛情,特別是圓滿的結局,男人啊,女人啊,男男女女最后突破桎梏,走到一起。”
伍德插了句嘴:“很好的故事。”
露絲跟著點頭:“對!你也覺得好?”
伍德:“我覺得好。”
露絲在征求伍德的認同:“沒有人會喜歡悲劇,對嗎?”
伍德:“法官大人。你說得對。”
“那你好好聽聽。”露絲依然想去抓小少爺的手,那只透著奶油色的,令人心生把玩憐惜之意的小手。
可惜伍德的動作凌厲迅速,躲得干凈利落。
露絲煞有介事地問:“你心里有沒有這么一個故事?”
伍德:“我不像個有故事的人。”
露絲敲著桌,像是要把二十年前沒使過的大小姐脾氣,都一股腦使干凈了。
“那就假設你有!”
她的心跳開始加速,她從未想到自己還會有這么一面。
“你是個女人!”
伍德:“我不是女人。
露絲:“那就假設你是。”
伍德:“這假設不成立。”
露絲猛地錘桌,震得茶杯往桌下跳。
伍德眼疾手快,為大法官接住了杯子,滴水不漏地送回了桌上。
他再次將茶杯推回大法官手邊,將掌心搭上大法官那只躁動不安無處安放的手。
他說:“假設我是個女人。”
當伍德握上露絲的手時,露絲感覺自己要窒息了。
她想,她看,嘴上說著故事,心里想著自己年輕時的模樣。
“伍德,你是個女人,在你年輕的時候,你為了家族付出了一切。你不愛你的丈夫,也不愛你的女兒,因為他們都是你用來換取自由的籌碼,不能稱為人。”
伍德適時貼心地提醒道:“故事不能這么說,這太殘酷,你會趕跑你的聽眾。”
“對,你說得對。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露絲立馬改了口:“在鄉紳土豪虎狼環伺的小鎮里,你的丈夫是個軟弱無能的膽小鬼,你的女兒們只會趴在你身上吸血,整天享受著奢靡放蕩的貴族生活,卻不知道你到底承擔著多大的壓力,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
伍德:“嗯,我快要入戲了。”
露絲越說越來勁,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得飛快。
“在你人老珠黃,風華不再的年紀,你遇上了一位年輕才俊,只用一眼,你就明白,這個小男人才是你的真命天子。他為了你在地獄里歷盡劫難,從墳墓中爬了回來。還帶了禮物——能讓人重返青春的不死靈藥。”
露絲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伍德的語氣依然是那么清冷。
“后邊那份禮物只是順便帶的。法官大人,你要搞清楚先后順序,不能本末倒置,你覺得是男人重要還是不死藥重要?”
露絲立馬說:“當然是藥了!”
伍德:“那這故事沒幾個人聽。”
露絲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
“是人重要。”
伍德:“那這故事沒幾個人信。”
露絲一手虛握,神色狠厲,終于露出了猙獰的一面。
“我全都要!”
伍德放開了露絲的手。
在那一瞬間,大法官的心變得空蕩蕩的。
——她感覺,這個小男人是個魔鬼,哪怕不開口,不用那條抹了毒藥的舌頭,一舉一動都像是拿著鉤鐮,扯著她的心。
伍德理著衣襟和領結,煞有介事地問。
“露絲大法官,我也許應該叫你一聲姨?”
露絲反駁道:“就像你說的,我只恨自己早生了二十年。”
伍德拍打著領袖,欲言又止。
“說起來有點冒昧的意思,你是我的長輩,我想做一些不規矩,但是合法的事情。就在這間餐廳里。”
露絲咽著唾沫,感覺臉上有火在燒。
她在期待,心里藏著一頭吠春的貓。
“就在餐廳里?你要做什么?”
伍德伸出手去,將露絲的發絲撩往耳側,輕輕地揉著大法官的頭。
將臉上猙獰可怖的表情,漸漸揉作恍然失神的溫吞之意。
伍德問:“你剛才說過什么?”
大法官的腦袋已經宕機,像是精密的儀器進了沙,再也轉不快了。
她反問:“你問的哪一句?”
伍德:“‘全都要’那一句。”
在這個瞬間,露絲覺得不死靈藥什么的,根本就不管用。
大腦中分泌的催產素讓她有了致命的錯覺——能讓她永葆青春的東西,似乎就在眼前。
她渾渾噩噩地問:“你覺得這個故事能讓人信服嗎?”
“它不合法。”伍德冷漠地答道,“你親口說的,不合法。”
露絲反駁道:“聽故事的人才不在乎!”
伍德想把手收回來,可露絲卻像個失寵的小姑娘,將他的雙手死死按在腦袋上。
“我覺得你應該還有很多問題要問,不如先說點別的。”伍德面露尷尬之色。
“對!對對對!你提醒了我。”露絲大法官恍然大悟,連忙將話題的重心移了回來。“你覺得搖擺舞怎么樣?”
搖擺舞是一種輕快的,由巴揚(一種廉價的手撥琴)和手風琴演奏的舞曲,也是窮人們在酒吧聚會,在逢年過節結伴跳舞時用到的音樂。
伍德:“難登大雅之堂。”
“太好了!我也這么覺得,創作這種低俗樂曲的人就該上絞架!奴隸的生活里容不下這種低俗藝術,不,它不能稱為藝術!”露絲的手越抓越緊,“那小尼福爾海姆跑來的難民呢?”
小尼福爾海姆是大西北的一個邊境小國,與列儂接壤,因為不屬于北約同盟而被諸國排斥,常年戰亂,也是蠻荒落后的代名詞。
伍德:“很可憐,他們需要工作。”
“是的!是這樣!難民跑來北境腹地,要是沒有工作,都會變成強盜。如果我把他們變成奴隸,變成財產,這樣就會讓我手下那群懶鬼產生危機感,更努力地工作,他們的孩子也應該工作,我看十四歲的小娃娃就該去工廠干活了!你也是這么想的對嗎?”露絲的指甲扣進了伍德的肉里。
伍德:“說得很有道理。”
“回到這個故事上!伍德!”露絲已經完全將身心交了出去,“我是椿風鎮的大法官,我也知道重婚罪該如何量刑,如何脫罪。而故事離完滿結局只差臨門一腳,你倒是說說看,我倆之間還攔著什么土匪惡霸?我離那個英俊年少的小可愛,還有不老不死的魔術,我離他們還有多遠呢?”
伍德想了想,留了一個令人抓狂的斷章。
“我回去考慮一下。”
“你!——”露絲霎時紅了眼,“你出爾反爾!?”
“不。”伍德小少爺改口:“禮物我已經送來了,露絲,它現在屬于你。至于該如何使用,魔術儀式又是怎么樣的?我得回家翻翻書。如果你有空的話——”
“——明天!小少爺。”露絲翻臉如翻書,笑瞇瞇地說:“我喜歡你的誠信,原諒我剛才的失禮。明天我有空,不!今晚我就有空!”
伍德低頭看表:“那就明天?我回去和我姐姐商量一下,畢竟你也知道,普拉克家賣很多東西,每天的爛賬算都算不完。”
“我保證!如果伍德少爺明天能如期而至,今后,普拉克家能少很多爛賬。”露絲信誓旦旦,“再也不會有馬賊來偷普拉克家的馬!也不會有地痞去棉紡廠收月錢!下個月的農業稅還會下調幾個百分點!不光如此!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我都可以去想想辦法!”
伍德琢磨著露絲話里的意思,突然沒來由地笑出了聲。
他又問:“瑪姬會來嗎?”
露絲眼神一變。
“你在問甚么?”
伍德認認真真問:“瑪姬,你的小女兒,你和你丈夫愛情的結晶,她會來嗎?不光是她,你的丈夫會跟著一起來嗎?你的大女兒會來嗎?他們都說,你是個好妻子,好媽媽,我覺得,他們很舍不得你。”
露絲語氣變得冰冷。
“他們不會來。”
伍德:“假設他們來了。”
露絲拍桌:“這假設不成立!”
茶壺跟著翻倒在地,這一回,伍德可沒那本事去接滾燙的鐵壺。
鮮紅的茶湯滲進地板里,燙得軟木滋滋作響。
伍德摸著下巴,打量著光鮮動人的露絲夫人。
他極力勸解著:“露絲,這個故事應該是老少咸宜的,小孩子也能聽的。所以…”
露絲打斷道:“我知道!我不會殺死他們!”
在這一刻,她撕爛了所有“體面”,只剩下“欲望”。
伍德:“那就明天?”
露絲:“明天正午,在大衛占星鋪。”
伍德:“你要算命?”
露絲:“我喜歡算命,我想看看,我倆的姻緣能走多遠。”
伍德剛想走,邁出大門不過幾步路,又折返回來。
他摸著門框,往里窺探。
問露絲夫人。
“不好意思,露絲,我忘了說再見。”
露絲沒什么好臉色。
“一路順風!路上小心!好好照顧你的小馬駒!”
伍德察言觀色,像是故意給人添堵似的問了一句。
“你不會騙我吧?露絲?大法官應該不會騙人。”
露絲強擠出假笑,要上來拉住伍德,要將伍德抱進懷里,可伍德依然像是靈巧的狐貍,不動聲色地往門外溜。
“告辭。”
他走出去幾十米,就聽見餐廳里傳來砸東西的叫罵聲,他知道,露絲大法官非常生氣。
走過鸞尾花的廊道,走進花園的涼亭。
達里歐正跳著舞,要哄瑪姬小姐開心。他的舞姿那是相當接地氣,用伍德生前的話來說,像極了短視頻APP上點贊無數的土味老鐵。
這就是列儂老百姓最質樸的娛樂方式,也是露絲大法官嘴里要上絞刑架的“藝術”。
伍德少爺上前揪著紅毛老哥的耳朵,領著這扮相優雅行為土搖的侍從往大門趕。
瑪姬小姐還想多說兩句呢,眼看普拉克家的小少爺就這么溜走了。
達里歐一邊走一邊喊。
“哎喲!疼!疼!”
伍德拽著侍從的耳朵健步如飛。
“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松開。”
達里歐想點頭,可是腦袋一動,耳朵就更疼了。
伍德問:“小尼福爾海姆的難民要是跑來列儂了,你覺得——”
沒等伍德問完,達里歐嗷嗷叫。
“——太糟了!天哪!最好不要發生這種事!農民哪兒能對付得了那群異族!一般土匪都不是極地人的對手,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能活下來的都是身經百戰的戰士,要逃來列儂的都是戰場上的逃兵,毫無人性和榮譽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這些白皮的野蠻人會吃人!”
伍德:“我明白了,還有…你對搖擺舞怎么看?”
“誒?”達里歐露出疑惑的表情,緊接著形容道:“我覺著挺好的。我見過一個喪偶的單親媽媽,每逢過節的時候,她就跳搖擺舞賺錢,供兩個孩子半年的學費,很多窮人都指著這個當精神寄托了,雖然貴族不喜歡,因為這種娛樂集會讓窮人更團結。”
伍德松開了達里歐的耳朵。
“我明白了,你給我備一匹馬。”
達里歐問:“少爺你要出門?”
伍德:“對,把剩下的棺木也找來。”
達里歐:“去哪兒?我能跟著嗎?”
伍德:“你一定要跟著我?”
達里歐撓著后腦勺:“我不能跟著你嗎?我就想跟著你,我得給大小姐一個交代。”
伍德:“我要去路德維希•普拉克的大宅子,今晚就得去。”
“那我還是不跟著了。”達里歐腦袋搖得和撥浪鼓似的。
伍德學著達里歐撓頭的神態。
“我突然開始害怕,你還是跟著我吧。”
達里歐捧腹大笑,翹著食指,不時指向少爺的鼻子:“哈哈哈哈哈哈哈!淘氣!哈哈哈哈…”
伍德報以微笑,像是第一次和忠心的侍從出門那樣,他弓膝半蹲,給達里歐當踏板,送對方坐上車夫的位置。
等兩人回到莊園大院。
達里歐收拾東西的時候,將露絲大法官和少爺的事里里外外清清楚楚地說給薇薇聽。
薇薇這才松了一口氣,一顆心落回了肚子里。
“我說少爺怎么可能看得上那老巫婆呀!達達!你在外邊可把少爺看住了!千萬別便宜了外人!”
可達里歐又聲情并茂,把少爺送他上馬那殷勤勁都描繪出來。
薇薇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陰陽怪氣,皺著眉毛。
“有些人呀!~和女孩子說話恨不得氣死人家,遇上好兄弟…”
她捏著達里歐的耳朵,恨不得拽下來。
“遇上好兄弟,調起情來倒是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