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江,大雍南境第一江,水系遍布南國,與漓江及其第一支流南華江三分大雍,發源自雪域高原,經大峽谷入蜀州,主干過云州、撫州、越州,與南改道南下的南華江合流,匯入南華大澤。支流隆江則入黔州、漳州、許州、江州,一路奔騰向東,進去元朝境內。
春華秋水和青禾住在一樓,唐朝、潘師正和祁連城在二樓,陳慶之與唐朝商量之后,留下了斷臂的胡下巴,陳慶之雖然武學造詣不低,但一直沒有傳人,雖然胡下巴資質天賦一般,斷了一臂,卻并不妨礙陳慶之對他青眼相加,唐朝也樂得成人之美,就讓胡下巴留下了。
唐朝靠在欄桿上,看著浩蕩無邊際的滔滔江水,忍不住詩興大發:“積水蕩天地,日夜流不息。深涵萬象廣,靜制群川溢。”說完他又猛然心虛起來,擔心被罵不學無術,拾人牙慧,可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那尖酸刻薄之語,這才想起那人已經離開,不由得自嘲一笑。
潘師正來到唐朝身側,腳下江水滾滾,奔騰不休,他不由得感嘆道:“早就聽聞廣陵江水聲勢浩大,有驚天動地之勢,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唐朝任由江風吹拂衣衫,發絲飛舞,他扶著欄桿,瞇著眼睛說道:“入云州前,除了白帝城,還有劍閣,實在是不輕松。”
潘師正點點頭:“劍閣還好一點,畢竟沉寂快三百年了,估計除了守陵人,沒有幾個活人了。”
“只是這白帝城,能不去就別去了吧,就憑我們幾個,都不夠張鐸下酒的。”
唐朝滿臉憂愁,誰說不是呢?
白驥去世后,再無人能夠震懾白帝城那幫子無法無天的牛鬼蛇神,一時間群魔亂舞,長達兩年的血腥廝殺后,白驥手底下的左右二使、五行法王、八極散仙、十六虎賁只剩下寥寥四人,最后白帝城左使張鐸,五行法王中的地煞火宮不負,八極散仙之首的北仙薛明王,以及十六虎賁中排名第二的病狼孫旭笑到了最后。
因為白驥在臨終前將孫旭收為義子,得以將大鯤刀收入囊中,而其余人為了知曉大鯤刀的秘密,并沒有急著斬殺孫旭,這也給了孫旭可乘之機,在局勢稍微和緩之后,四人達成交易,堂而皇之的瓜分白帝城,張鐸占據了絕大部分的白驥遺澤,包括一座規模驚人的龐大武庫,囊括四大道教祖庭、佛門禪、密二宗、上雍學宮、儒家文祠等三教根本心法在內的諸多門派武學典籍,以及數不勝數的神兵利器,絕大部分是朝廷為了招攬白驥而賞賜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副玄之又玄、蘊含莫大神通的《山海通天圖》,這也是龍虎、青城兩大道教祖庭大發雷霆的原因。
除了武庫,還有無數田產、地契、商號、錢莊、船隊,琳瑯滿目,五花八門。
本來《山海通天圖》在宮不負手中,可是他時運不濟,被紅樓翻出了他以前的老底,牽扯進一樁邊軍叛亂的大案,皇帝陛下龍顏大怒,金口一開,他便乖乖進了紅樓大牢,生死不明。
而張鐸也毫不客氣的將宮不負那一份收入囊中,又用《山海通天圖》堵住了薛明王的嘴,至此一家獨大,只手遮天,薛明王和孫旭只能仰人鼻息,寄人籬下。
如今的張鐸,已經隱隱有了當年白驥一枝獨秀的氣象,現在唐朝自己再送上門去,太不智了。
黃龍雖然體形笨重,但航速極快,錦官城已經漸行漸遠,成了身后的模糊輪廓。
潘師正驟然瞇起眼睛,遠處江心有一艘極為華貴奢靡的畫舫游船,其實不小,只是與潘師正腳下的小黃樓比起來就有些相形見絀了,虧得今天風平浪靜,不然船上的人,想站穩都難。
潘師正眉頭一皺,心里盤算著別是說曹操曹操到,如果是白帝城的人麻煩可就大了。
唐朝也注意到了那艘攔住去路的畫舫,直接吩咐船工水手遠遠避開,不要招惹。
那艘畫舫之上,一派鶯鶯燕燕、軟玉溫香的旖旎風光,居中坐著三個公子哥模樣的年輕男子,最左側的一個滿臉白嫩肥肉,眼睛幾乎只有一條縫,不住的打量著面前婀娜動人的舞女,他衣著富貴,腰間玉佩,手上扳指,手邊折扇,隨便一件,都不比腳下畫舫來的便宜。
左邊的一個,玉樹臨風,氣宇軒昂,頗有那溫潤如玉的君子之氣,惹的一眾美艷歌女魂不守舍,頻頻暗送秋波,可惜那公子從始至終只是自斟自飲,目不斜視,對美人的炙熱視線視而不見。
中間的那個則最為普通,稚氣未脫,眼神卻孤傲冷厲,似乎對面前的鶯歌燕舞毫無興趣,只是埋頭享用面前的水靈瓜果,狼吞虎咽,汁液四濺,更顯得貧氣。
只是船中無一人敢露出輕視不屑之色,那個富態胖子的瞇縫眼中閃過一絲濃重忌憚,頗有些畏懼的看了一眼站在簾外的高大身影。
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一上船便站在那里,閉目養神紋絲不動,如一尊泥木雕塑。
但是此人身后背負一把貨真價實的神臂弩,這種弩以桑木為身,檀為秢,鐵為蹬子槍頭,銅為馬面牙發,麻繩扎絲為弦。弓之身三尺有二寸,弦長二尺有五寸,箭木羽長數寸,射二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秥。
眾所周知,大雍律,平民不得挾弩鎧,違者斬。更何況還是大雍軍中頭等重器的神臂弩,一旦發現,抄家滅門那是板上釘釘的,運氣不好,可能還要去紅樓走一遭,試一試那些稀奇古怪的恐怖刑罰,最后再悄無聲息的死去。
可是這主仆二人居然就這么大搖大擺的待著它招搖過市,若是遇上紅樓,那樂子可就大了。
想到這點,胖子的額頭上又多了一層冷汗。
忙于飽口腹之欲的男人終于抬起頭來,接過身旁婢女遞過來的絲帕,胡亂抹了抹嘴,努力咽下嘴里的東西,含糊不清的說道:“王胖子,能不能有點出息?一張破弩就把你嚇成這副德性,太給王員外丟臉了!”
王胖子尷尬一笑:“我天生膽小,比不得小公子。”
小公子瞇起眼睛,嘴角微微勾起:“王胖子,本公子可不小,不信的話,咱倆比一比,輸了的,割下來給元讓下酒!”
王胖子一驚,連忙諂媚道:“公子不小,是王胖子的小,是我的小。”
一旁喝酒的元讓表情一僵,隨后扔掉酒壺,苦笑道:“這酒沒法喝了。”
小公子一拍桌案,哈哈大笑起來:“元讓啊,你還是這么不禁逗,你可是本公子的貴人,本公子再怎么也不會怠慢了你。”
元讓擺了擺手,有些憂心忡忡道:“小公子當真要與那冠軍侯為難?自封侯以來,他一直圣恩正隆,陛下又因前番南朔潛入刺殺,無比震怒,如今再去撩撥他,恐怕有些冒險!”
小公子渾不在意,一副笑嘻嘻的模樣:“魏王都不怕,元讓你怕什么?難道你比魏王還金枝玉葉不成?”
聽到小公子的話,元讓瞳孔深處掠過一抹掩飾很好的鄙夷不屑,只是言語上卻依舊恭謹:“在下怎么敢跟魏王相比?只是萬一陛下追究起來,魏王和小公子可能要受牽連。”
小公子微微一笑:“無妨,不是還有我家姑母嗎。”
元讓一驚,居然連那位都搬出來了,看來今天是不能善了了,只能讓那位冠軍侯自求多福了!
正在這時,簾子外的高大男人走了進來,俯身在小公子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小公子皺起了眉頭,吩咐道:“想辦法攔下來,本公子好不容易來一次,可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高大男人領命而去,不多時,眾人便發現畫舫變了方向,悄悄向廣陵江北岸靠去。
王胖子一愣,又是一喜,心道小公子莫非是想通了,不找那冠軍侯的麻煩了?
可惜事與愿違,小公子冷冷一笑:“本公子親自來見你,已經給足了你這野種面子,想跑?這可由不得你!”
王胖子眉頭一跳,咽了一口唾沫,神色緊張。
聽天由命。
雖然小黃龍速度極快,但比較笨重,雖然早早想繞開,但還是被靈活的畫舫搶在前面,橫在小黃龍船頭。
看著高大的小黃樓迎面撞來,畫舫中的舞女歌姬被嚇的面無人色,大呼小叫,王胖子也是臉色蒼白,兩股戰戰,差點尿了褲子。
唯有小公子,元讓,還有那名背負神臂弩的高大男子神色如常。
小公子嘴角噙笑:“若是你敢撞過來,本公子還敬你是條漢子。”
最終,小黃龍險而又險的停在距離畫舫不足百丈的位置,聽著是不近,可是考慮到小黃龍的尺寸,已經算是非常驚險了。饒是如此,畫舫也被洶涌而來的波浪裹挾,搖搖晃晃,顫顫巍巍。
小公子在元讓和王胖子的陪同下,走出船艙,看著高達五丈的小黃樓,面色微冷:“王胖子,你手里就沒有拿得出手的船只了么?難道本公子只能仰著腦袋和那野種說話?”
王胖子眼皮一顫,抬手就是兩個響亮耳光,臉上立刻滲出血絲,他雙腿一彎,就要跪下,小公子臉色立刻轉暖,伸手扶住,埋怨道:“都是自家兄弟,這是作甚?好好站著,看本公子把小黃龍給你搶過來!”
正在這是,高高在上的小黃龍船頭傳來一個輕佻嗓音:“好狗不擋道!趕緊給老子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