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鎮?
就是偌大紅樓只有寥寥九人的巡鎮?
唐朝面露尷尬,只自己剛剛跟人家放完狠話,人家啪的一耳光抽上來,然后告訴你,我現在是紅樓屈指可數的大人物,有本事你就抽回來!
這他娘的怎么玩?
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唐朝思來想起,將那個兔頭推到吳恙面前:“先生請。”
吳恙搖了搖頭:“我知道侯爺并不忌憚紅樓巡鎮的身份。別的不說,你一天不回雍京復命,我便一天不可能對你出手。”
唐朝笑瞇瞇道:“那可難說,有了王瑛開頭,想必很快就有第二個了。再說以你紅樓巡鎮的地位,還用得著親自動手?只需稍微流露心思,手下人自會替你辦妥。”
吳恙直視唐朝眼睛,正色道:“我不是那種人。”
唐朝身體向后靠在椅子上,雙手抱住后腦勺,懶洋洋道:“人都是會變的,你們當初結義之時,想過會有今天嗎?”
吳恙并不答話,只有沉默。
唐朝百無聊賴,起身道:“就此別過,下次見面,怕是要分個你死我活了!”
吳恙一同起身,并未挽留,只是在唐朝即將跨出門檻前,低聲道:“神宮監掌印太監趙禧,前幾日已經出宮。”
唐朝微微一怔,這個沒頭沒尾的消息,是什么情況?
吳恙微微一笑:“按照紅樓密報,他此時已過了出云嶺,離錦官城不遠了!”
唐朝懸空左腳猛然停在空中,眼中閃過一絲殺機!
吳恙嘴角勾起,負手而立,眉宇間有一股睥睨之色。
片刻之后,唐朝沒有轉身,徑直下樓去了。
吳恙流露出一絲失望,轉身來到窗前,目送唐朝一行人遠去。
正當吳恙閉目沉思之際,身后一個嗓音突兀響起:“大人,是不是派人跟著他?”
吳恙沒有睜眼,冷淡道:“我行事自有章法,你做好分內之事即可,不要畫蛇添足。”
來人語氣低沉有力,不卑不亢:“卑職只想為大人分憂!”
吳恙睜開眼睛,轉過身看著面容年輕的下屬,上下打量一番,這才開口:“我知道你不服我,我也知道你是陛下派來看著我的,不過我無所謂,大不了一家人共赴黃泉!”
年輕人臉色驟然一變,就要開口呵斥,吳恙眼神冰冷:“去掉左手尾指!”
一陣風聲響起,血光一閃,年輕人抱著血流如注的左手跪倒在地,滿頭大汗,面容扭曲,卻死死咬住嘴唇,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他有些緊張的左右環顧,似乎在尋找什么。
很明顯,房間里不止他們兩人。
吳恙轉過身重新閉上眼睛,語氣略顯疲憊:“滾吧。記住,陛下隨時可以換掉你,至于我,陛下一時半會兒還舍不得,明白嗎?”
年輕人眼神怨毒,起身離開。
聞著縈繞在鼻尖的淡淡血腥氣,擱在平日里,早就避之不及了。可是如今,吳恙心中并無半點煩悶,反而有些心潮澎湃。
他突然自嘲一笑:“活死人而已。”
離開醉仙樓,唐朝并未著急趕回草堂,而是在城里四處亂逛,確定無人盯梢以后,這才抄近路返程。
就在唐朝返回草堂后不久,州牧府再來了一架簡樸馬車,架車的是一個身材矮小、皮膚黝黑的樸實漢子,停好車后,走向了州牧府外的甲士。
那名身披甲胄的佩刀士卒看見這個徑直往州牧府而來的泥腿子,正要開口呵斥,猛然瞥見眼前貌不驚人的漢子腰間懸有一只銀制兔形令符,更有一個巴掌大的黃色繡袋,他二話不說,立刻猛的抱拳,低聲道:“蜀州錦官城驍字營趙文,見過大人!”
銀兔符,黃繡袋,這是只有在投靠朝廷,在兵部武功司任供奉的江湖中人才有的憑證,能讓這等人物當馬夫,車廂里的人身份可想而知!
那漢子附在趙文耳邊低語幾聲,趙文連聲應是,轉頭就跑進州牧府。
不一會兒,一個管事小跑著出來了,滿頭大汗,看著門外的馬車,又緊跑兩步,來到馬車前,躬身說道:“許大人請貴人從后門入府。”
車廂里久久沒有聲響,管事已經汗流浹背,兩股戰戰,不知如何是好。就在管事即將崩潰之時,車廂里響起一個尖聲尖氣的嗓音:“既然許大人吩咐了,咱家自然聽命行事,就從后門入府吧!”
那漢子牽著馬車,朝著后門走去。
州牧府內,許攸站在大堂前,看著身穿鮮紅蟒衣,面容年輕,發絲泛著淡淡紅光的趙禧,忍住心中煩悶,上前笑道:“趙公公可是稀客啊,莫非陛下對下官不滿,特情趙公公來提點下官?”
趙禧笑容可掬,低聲道“陛下確實有口諭給大人,還請大人屏退左右。”
許攸立刻揮手,驅散仆役,整個庭院立刻空空蕩蕩,只剩下了許攸和趙禧兩人。許攸雙膝跪下,拜伏在地,趙禧神情一肅,開口道:“蜀州牧許攸,素來恭謹,安守本分,上任以來,勤政為民,造福一方,朕心甚慰。特賜雍京城外山水莊園一座,良田百畝。”
許攸心思轉動,卻也想不明白陛下賞賜一座雍京的莊園給自己作甚,不過還是規規矩矩山呼萬歲,叩頭謝恩,正欲起身,卻聽趙禧慢悠悠的說道:“許大人莫急,陛下還有一道口諭給您。”
許攸一聽,只好重新跪下聽旨。
趙禧瞇起眼睛,嗓音輕柔:“許愛卿,冠軍侯是朕的冠軍侯,也是大雍的冠軍侯,若一味隔岸觀火,小心引火燒身吶。
許攸如遭雷擊,神情呆滯。
趙禧彎下腰,伸手將失魂落魄的許攸拉起來,笑瞇瞇道:“許大人不必如此,既然陛下讓咱家來州牧府宣旨,就不會深究此事,如今亡羊補牢,也不算太晚。”
許攸回過神來,穩住身形,苦笑道:“讓趙公公見笑了。”
趙禧微微一笑:“無妨。陛下擔心許大人受驚成疾,特命咱家在府上多住些時日,照看許大人。”
許攸手一抖,立刻道:“下關這就為趙公公安排住處。”
等趙禧跟著下人離開,許攸眼神一變,快步朝著書房走去,山羊胡師爺見許攸進來,慢條斯理的問道:“大人聽完旨了?那趙禧突然出宮入蜀,所為何事啊?”
許攸面沉如水,吩咐道:“你趕緊派人,將那王瑛送出城,不管他愿不愿意,別讓他在錦官城晃蕩,趕緊!”
師爺見狀,趕緊起身,拱手道:“大人寬心,屬下這就去辦。”說完風風火火的出了門。
許攸駐足良久,突然看見與王瑛對弈的棋盤和棋子,不由得怒氣橫生,將眼前的心愛之物砸了個粉碎!
“黃口孺子,誤我大事!”
心情不佳的唐朝回到草堂,獨自一人登上小樓,并吩咐下去不許任何人打擾。
與祁連城對弈的周密只是側過腦袋遠遠看來一眼,便收回視線,面對祁連城的問詢目光,周密笑著搖了搖頭:“無事。”
脫去鞋襪,唐朝只穿一件單薄白衫,敞開衣襟,赤足披發,現在窗前,目光遙遙望向錦州,眼神恍惚。
趙禧。
算是自己的半個救命恩人。
當年偌大一個行宮,尸山血海,骨肉堆積,腐爛成泥,趙禧背著重傷瀕死的唐朝,一步一步,硬生生走了出來,送上雍山,至今無人得知他是奉命行事,還是自作主張。只是當年的蒼山郡王搖身一變,成為大雍第十三位皇帝之后,而趙禧也從炙手可熱的司禮監秉筆太監,變成了深居簡出神宮監掌印。
為什么只是半個救命恩人?
因為有人在元兵刀下救了唐朝,然后安放在某處,直到趙禧無意中發現。
想到這里,唐朝左側鬢角的刀痕似乎開始隱隱作痛,他抬起左手,輕輕按揉。
那一刀,是真的痛!
唐朝下意識轉頭看著床邊的大鯤刀,瞇起眼睛,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第二天,當前來服侍的春華看到虎口綻開,掌心血肉模糊的唐朝,嚇了一跳,就要轉身去喊周密,卻被唐朝阻止,只是讓他給自己上藥,包扎。春華見他的傷勢與秋水習武時一模一樣,便回去喊來了妹妹,帶著傷藥進門的秋水瞪大眼眸,欲言又止,卻嫻熟老練的包扎上藥,一氣呵成。
離開小樓之后,秋水眨巴著眼睛,對姐姐說:“我以為公子只會劍術,沒想到刀法也是如此了得!”
春華對習武之事一竅不通,也全無興趣,敷衍道:“是嗎?”
不想秋水卻來了興致,卷起衣袖比劃起來:“公子手上的傷口,定是練刀所致,而且絕對不是江湖上那些所謂絕世刀法,最高明的刀法,往往返璞歸真,極為簡單明了,掃、劈、撥、削、掠、奈、斬、刺,刀法精髓只有這八個字,但想練到極致,難如登天!”
“更難能可貴的是,公子心性堅韌,練刀心無旁騖,那股子狠勁兒,簡直和大師兄一模一樣!”
春華柔柔一笑:“公子人中龍鳳,自然是萬里挑一的武道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