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這幾年倒是難得清靜,也不知趙大爺跟金靈大嬸,小日子過的如何了。’
小瓊峰地下密室,某幅不起眼畫作,下方那根中空的畫軸中。
李長壽變化出的微小人影,正舒服的坐在袖珍圈椅中,端著一只夜光杯,品味著道境突破后的種種玄妙。
修行,就如這杯中之酒,沉浸其中的歲月越長、酒就越醇香。
內視自身,玄黃塔在元神處上下浮動;元神周遭的功德池,呈現出一片耀目的金色。
雖有兩大筆功德被拖欠著,但天庭神位、南贍部洲海神教提供的香火功德,緩慢卻源源不斷地,提升著李長壽的功德累積。
照這般速度,封神大劫完全爆發之前,功德金身大概率是可以凝好的。
當然,假如真的發生九成九點九這種糟心事…
那他也只能仔細提防,不敢發表什么意見。
玄都師兄曾說,可能是道祖為了讓他更好的修行,所以阻止他凝成功德金身。
對此,李長壽一直有些存疑。
他自是知道的,功德金身一方面是免死金牌,一方面又會被天道影響。
但大法師所不了解的是,李長壽的均衡大道,若未來想在圓滿的基礎上邁出最后幾步,就必須更深入的理解天道、影響天道。
功德金身就像是一條‘數據線’,讓李長壽有機會跟天道直接相連。
故,李長壽一直懷疑,道祖不讓自己凝功德金身,其實是在阻礙自己更深度理解天道。
若真是這般,李長壽雖感覺遺憾,但也無法強求。
畢竟這洪荒天地,道祖是天地意志之外最強的一股意志,凌駕于六圣之上。
話說回來,這幾年,洪荒的大勢力都是怎么了?
洪荒五部洲中,截教安生、闡教安生,就連西方教都難得安生了下來。
洪荒五部洲之外,仙盟有條不紊地發展,按部就班地與香火神國局部開戰,西方教同樣沒什么大動作。
難得的平和期。
今日,如果不是需定時觀察臨天殿處的情形,李長壽也不會主動脫離悟道境。
放下夜光杯,起身伸了個懶腰,一股心神快速劃過各處紙道人,最終落于白澤袖中…
還沒散開仙識,就感覺周遭似有道韻沖撞,乾坤也在輕微震蕩。
在斗法?
李長壽仙識迅速朝著周遭擴散,感知到了外面遭亂的情形。
虛空之中,兩批煉氣士正生死搏殺,雙方仙人數量達到了數千,此時已是斗法尾聲。
獲勝的一方將另一方四面包夾,已是穩操勝券。
從白先生此時氣定神閑的狀態來判斷,應是臨天殿贏了這一戰。
白澤此時并未與人動手斗法,而是在暗中躲避,遠遠觀察。
真正上流的文臣謀士,從不去干沖鋒陷陣這種粗活。
李長壽主動暴露仙識波動,白澤立刻輕咦了一聲,抬手看向袖中,問道:
“水神?哦不,星君大人?”
李長壽心底暗笑,只道白澤是在調侃,并未多在意這般小事。
神位升不升、三階還是二階,并不能動搖他手中掌握的天庭實權。
天河水軍兵權與先斬后奏之權,其實只是流于表面的權柄,他普通權臣的地位,來于玉帝的信任,更來于兜率宮的影響力。
李長壽傳聲回道:“白先生,此地這是怎么了?”
“星君…”
“還是喊我水神吧,聽你這般喊也順耳了。”
“善。”
白澤露出幾分笑意,雙手揣在袖中,溫聲道:“這是一家三個月前與臨天殿爆發沖突的仙門,對方想搶咱們地頭。
水神大可放心,此事今日就可告一段落。”
李長壽問:“臨天殿傷亡如何?”
“煉氣士隕落不會超過二成,”白澤道,“因這般斗法磨礪,總體實力其實算有所飛躍。”
二成…
這簡單的兩個字之下,也是一條條性命。
不過這也沒辦法避免,只有血與魂鑄造出的臨天殿,才可完成今后的大事。
李長壽又問:“戰隕者善后諸事,可安排好了?”
白澤答道:“此前就已安排下,只是現如今臨天殿實力還不足,靈石寶材流轉不夠,人手也欠缺,尚不能做到盡善盡美。”
“不管如何,都要盡力去做。”
李長壽注視著那邊斗法的情形,臨天殿一方已開始呼喊‘自縛者不死’,敵對仙門有不少煉氣士,已開始老老實實收束仙力…
三千世界中,這般規模的斗法常有,但很少出現一方‘圍殲’另一方的情形。
對于大多數的戰事,一方只要占到優勢,另一方大部分煉氣士就會盤算如何撤退;
而當一方的優勢大到足以奠定勝局,另一方近半數煉氣士,會迅速一哄而散…
美其名曰保存實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實際上,只是練氣士對仙道勢力,沒有那么深厚的歸屬感,不想為此拼命罷了。
今日之戰局,自是有澤精心安排、巧妙布局,臨天殿贏的行云流水,且能收獲大批俘虜…
李長壽仙識掃過各處,又被另一處角落中的畫面所吸引。
那里,姿態萬千的仙子站在七彩蓮臺上,包裹玉足的長靴有著厚厚的鞋底,借此彌補少許身段上的不完美。
淺紅色的抹胸胸襟幾欲繃斷,摻雜了金絲的黑綢長衣,又襯得她肌膚如雪、欺霜傲寒;
那修長的脖頸之上,是她越發令人驚艷的容顏;此時雖被薄紗遮掩,卻依然難掩她紅唇的鮮艷…
此刻,她纖手輕搖,控著一只大葫蘆在人群各處穿梭,打出道道凌厲的劍氣。
玖師叔這還真是…
女大八十一變,越變越好看。
其實酒玖變化最大的,是她自身的氣質;
原本是有些‘青稚’外加懶散,而今卻是成熟、端莊、威嚴之中,保留了三分慵懶。
傾國傾城非凡俗,一眸落盡男兒心。
李長壽對白澤傳聲贊嘆:“若不是那只大葫蘆,這位酒師叔,我當真是不敢認了。”
白澤笑道:“圣女這些年一直十分努力,自是有些回報。
水神可知,她所說的諸多話語中,最令我動容的是哪句?”
“這我如何能知?”
“她說,”白澤輕聲一嘆,“能幫上他就好。”
李長壽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瞧了眼那邊的師叔,只能道:
“還請白先生多多照料酒師叔,讓她不要有太大的壓力,她此時已是做的十分不錯。”
“水神這些話,需要我原話轉告嗎?”
“隨你。”
言罷,李長壽‘目光’挪去旁處,并未見到忘情上人·富貴殿主的身影,倒是看到了自家師祖江林兒扛著大刀打殺四方。
仙識擴散開來,又發現了另一處斗法之地,七八名金仙左右搏殺。
忘情上人左手并著劍指,揮灑出萬千劍氣,兩鬢白發左右飄舞,一身黑袍閃耀青光,怎一個‘帥’字了得!
那是相當酷炫!
李長壽道:“白先生,最近三千世界可安否?”
“西方教似乎有意想拖延時間,與仙盟只是對峙,并不強攻,”白澤道,“距離紫霄宮商議大劫的日子越來越近,他們應當是在全力準備此事。
水神可有十成把握,到時候壓住西方教?”
李長壽笑道:
“白先生當真抬舉我了,那是六圣碰面、道祖主持,我頂多能說一兩句話。
真正能發揮作用的,應是玉帝陛下。
到時…也不能說十拿九穩,只能盡力而為。”
李長壽預計,六位圣人最少有三位,會對那卷《天書·封神榜》出手,玉帝此時雖然大概率能執掌封神榜,但依舊有些不穩。
稍后幾十年,李長壽要做的,就是為玉帝準備幾套發言稿。
而自己,盡量做玉帝背后的男人,成為天庭的一點小底牌。
與白澤閑聊了半個時辰,待兩處斗法落幕,李長壽已是有了離意。
臨走之前,他又看了眼酒玖,不由挑了挑眉角。
酒玖此前喝酒時,大多只是對著葫蘆嘴一口吹,多少有些豪放,缺乏美感。
但今日…
雙方斗罷了法,臨天圣女歸于蓮臺上,側旁自有仙子捧來玉樽瓊釀,兩根蔥白纖指捏起玉樽,掀開薄紗輕抿,自有萬般風情流此間。
李長壽:…
沒誰了也是。
“有勞白先生繼續勞累,”李長壽如此道了句,“我且回神,繼續修行了。”
白澤笑道:“在外為水神做這些事,雖遠不如處在黑池峰上安逸,但也算有趣,并無勞累一說。
只是,這次太白大典,我也不好露面,失禮之處還請水神勿怪。”
“白先生說笑了,”李長壽應了聲,心神回轉本體,眼前又劃過玖師叔的身影,不由搖頭輕笑。
有點厲害。
接下來去天庭逛逛,與玉帝陛下談談心,維持下塑料君臣之情…
太白?大典?
李長壽頭頂冒出一個又一個問號,心底泛起了少許猜測,立刻選擇了最直接的解決辦法。
感應紙道人、心神再次落位,李長壽傳聲呼喚:
“白先生?”
正要扭頭離開這斗法之地的白澤,下意識挺直身板,忙道:“屬下在。”
“那太白大典又是何事?”
白澤不由眨眨眼,納悶道:“您難道還不知?
天庭昨日于道門三教廣撒請柬,請闡教仙與截教仙,半個月后去天庭觀禮,慶賀水神您升任二階正神之事。
莫非他們瞞著水神,要給水神一點…小驚喜?”
驚、驚喜?
誰給解釋解釋,什么叫驚喜?
李長壽禁不住一手扶額,紙道人發出幾聲輕吟,苦笑一聲,心神立刻落去天庭水神府,仙識探出,發現各處毫無異樣。
但運起風語咒,卻能聽到各處傳來的竊竊私語之聲。
“水神大人還悶在鼓里呢。”
“唉嘿嘿,昨日突然就對外宣布這事,也是讓人措手不及。”
“說起來,這幾年也好久不見水神大人露面,應該是修行去了吧。”
“那是,天庭事務水神大人三兩句,就能頂個數十年,水神大人可是人教圣人老爺的二弟子,自身修行可不能落下…”
書房內,李長壽的紙道人,禁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只感覺道心像是進了一群蚊子,一陣亂嗡嗡。
玉帝陛下怎么突然來了這么一手?
當真,令壽頭大。
李長壽為了防止自己閉關修行時,各處出現什么亂子,一直將一絲心神游離在外。
但凡自己安插在各地的紙道人,感受到劇烈斗法的波動,李長壽就會被驚醒,哪怕是在悟道的關鍵時刻。
——在感悟修行時,能維持這般‘被動預警’,已是十分不易。
對于天庭,李長壽更不曾放松警惕,在感悟大道的間隙,都會主動感應一次天庭的狀況。
這種感應十分粗淺,只不過是觀察觀察天庭是否平和。
也因此,天庭對外‘廣發英雄帖’、要為天庭水神李長庚舉辦晉升大典,李長壽反倒是成了最后知曉此事之人。
話說回來,這臨天殿的消息,倒也是頗為靈通。
這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只能硬著頭皮接下此事了。
‘玉帝陛下是否有其他考量?’
李長壽仔細斟酌,雖不敢說玉帝就真的那么冰清玉潔,但玉帝借此事算計什么的概率微乎其微。
他甚至能腦補出,玉帝與木公商量著‘操辦’此事時的情形,大抵是心血來潮、靈光一閃,覺得此事可增強天庭影響力。
可實際上,平添了無數變數,不知后續會發生哪般情形。
還真是不能省心…
李長壽揉揉眉心,仔細思索了半日,選了最為穩妥的處理方式。
表面上就當自己對此毫不知情,稍后讓本體悄悄趕來天庭,提防有人借故發難、指責自己不尊天庭。
若有人針對,還可能在哪里發難?
李長壽繼續思量著,坐在水神府書房中陷入沉思,盡力去多準備幾個備用方案。
三仙島,云霧縹緲間,山泉叮咚處。
幾道倩影在水潭旁的草地上飲酒作樂、擊鼓傳歌,笑聲在林間各處回蕩。
此時在這里玩耍的,自是瓊霄、碧霄、菡芷,以及三仙島上修行的其他兩位仙子。
一抹白影自林間緩步走來,溫柔的嗓音也傳了過來:“莫要玩耍了,有件事需人跑一趟。”
“我!”
碧霄立刻跳了起來,小手高舉:“姐姐讓我去!”
云霄輕輕皺眉,略微思量,卻道:“你此時已是有些急躁,如何能信你不出差錯?可否勞煩菡芷走一趟?”
菡芷趕緊站起身來,對云霄欠身一禮。
“若有差遣,還請盡管吩咐。”
云霄在袖中取出一只玉符、一枚玉戒指,輕輕推到菡芷面前,叮囑道:“你且去金鰲島拜會烏云仙,將這玉符與戒指親手交到烏云仙手上。”
“是,”菡芷答應一聲,將兩樣物件小心翼翼地收好,立刻駕云趕去島外。
瓊霄納悶道:“姐你給烏云仙送信作甚?”
“只是有事托付烏云仙,”云霄輕嘆了聲,“在過半個月便是他升任太白的大典,玉帝已派人將請柬送到了咱們島上,我自是要現身才行。
若我拿的禮太多,反倒容易讓人說些閑話,故轉借烏云仙之手。”
“姐姐你顧慮這般多作甚?”
瓊霄嘴角輕輕撇了下,“咱們送禮多點又怎了,天經地義的事。”
云霄輕笑不語,注視著水潭,也略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與此同時,中神州著名洞天福地峨眉山,那座被層層大陣護住的羅浮洞。
一道水藍光華自洞外飛來,一層層大陣自行開啟又隨之閉合,讓這流光徑直抵達洞內最深處,化作趙公明那英武的身形。
此時的羅浮洞已完成了一次‘擴建’,比李長壽上次來時要寬敞了不少,畢竟這里已是從‘單身仙洞’,變成了‘二仙愛巢’。
且看帷幔重重處,一抹倩影正坐在梳妝臺前,慢慢梳理著如瀑青絲。
趙公明快步走來,喜道:“金靈,你可聽說了?長庚要升任二階正神,咱們可要一同去賀禮?”
“你去便是。”
金靈圣母淡定地道了句,“記得不要說漏了嘴,我尚未想好,該如何對外言說咱們之事。”
“這有啥好想的?大大方方走一起就是,誰還敢說三道四?”
趙公明走向前來,很自然地揭過梳子,熟練地打理起金靈圣母的長發,溫聲道:“不過這些都是你來做主,我就聽命行事。”
金靈圣母不由低眉輕笑,嗔道:“就知道嘴上說這些,當真是跟你長庚老弟學壞了!
對了,記得多備些禮。
這次天庭如此大張旗鼓,一日之內將請柬灑遍天南海北,也算洪荒難得一次盛事。
咱們跟長庚最是親近,若是禮物少了,未免被人恥笑。”
“放心,放心,都安排好了,就是少了你出場,總覺得不太圓滿。”
“我要去也可,但你須得記住,莫要表現的太親近。”
“唉,咱老趙可是有什么拿不出手之處?”
“并非是這般,總歸是有些害臊…再亂動就砍了你這雙賊手!老實點!”
溫聲細語中,羅浮洞中一片祥和。
幽冥地府,輪回塔頂層。
地藏一襲白衣,站在窗前眺望著遠處的酆都城;
諦聽趴在他腳邊,看似百無聊賴,但目光始終不離靠近了樓梯口的那個角落。
那里,一道有些微胖的身影正隨意地斜坐著,寬袍繡著兩個補丁,身材應當不算高挺,面容隱藏在陰影中,讓人無法辯清。
“地藏師弟,當真不愿修書一封,為水神寫個賀詞?”
“你斗不過水神,”地藏頭也不回,嗓音清潤無波。
這人影笑道:“為何要與他斗?趁著此次機會,當派人去彌補下此前過錯,與這位水神握手言和才是正途。”
“你若親自過去,我自可寫這封賀詞。”
地藏略微扭頭,目光撇向那角落中,“再繼續這么躲下去,就不怕靈山把你忘了嗎?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