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時，蔚藍的天空中點綴著白云朵朵。
河水泠泠作響，船槳帶起帶起一陣陣多漣漪，波光不斷的蕩漾。
李全等人已經重新乘上船，準備自海河西進，再到直沽寨停留一日后，換船北上直達中都。
沒有黃河帶來的泥沙，海河這條河道便也重新繁華了起來，河道上來來往往的的船只不絕，有裝飾華麗的畫舫，也有撐桿而過的漁翁。
夏日的陽光里，漁翁肩上的鷓鴣鳴叫，河岸邊急促的蟬鳴，魚兒躍起的水花，船夫們的對話，讓李全感覺仿佛置身在江南。
前方。
一艘艘水軍戰船在河道中圈出一片小天地來，徐徐向前劃動著。而里面的那幾艘船上，坐著的便是完顏匡在內的一眾高官，還有南宋使團。
而李全等人是沒資格坐進去的，只能坐著普通的客船，在后面慢悠悠地跟著。
李全也只能暗自嘆氣，階層不同，權利自然也會不一樣。他要是想要別人鄭重對待，便只有兩個方法。
一是積極的加入進去，跟那里面的爭搶飯碗，不過蒙軍即將南下，桌子都快要被人掀了，這碗飯自己是吃不上了咯。
第二種，就只能重新搬一張桌子出來，到時候自己一個人吃，別人都只能站著。
不過鍋碗瓢盆都要自己準備，的確有些不容易啊......
陽光之下。
李全一襲青衫，負手立在船頭，心中已經有了定計。
......
“這就是直沽寨嗎？”站在船頭，李全望著前方的一座大城，被驚地張開了嘴巴。
他們的船隊日出時從塘沽港口出發，如今日頭稍稍西斜，船隊便抵達了直沽寨。
其實也怪不得李全吃驚，只要第一次來到這里的人，都會有相同的反應。
直沽寨名字中雖然帶了一個寨字，但實際上是一座軍事要塞。直沽寨形似龜狀，城墻長九百余步，徹徹底底的一座大城。龜身朝南，又從背部的地方分成八座格狀小城，里面駐扎各軍及其家屬，所以衣食住行之類的皆有。
而作為弱點的龜首，則是朝向北面，有朝拜中都之意。所以此城從建立之初便是為了防備南面之敵，而從未考慮過北方......
這就是伏筆啊。
李全搖頭一嘆，從懷中掏出小冊子記下，這一路行來，一個小冊子都差點記滿了。
而且直沽寨地處三汊口，還是一座水上交通樞紐。往東經海河能抵達直沽港，與渤海相連；往南經永濟渠能抵達清州、滄州、景州，最后直達大名府；最關鍵的便是從此地往北便能從運河直達中都，僅僅百余里而已。
所以只要控制住了這里，便能通過運河系統控制中都附近的河東路、河西路，還能由此進入渤海，向遼東路和山東路輻射而去。
所以朝廷為了顯示對此地的重視，便在這直沽寨內常設元帥一員，職同戰區最高長官，有權調動一路軍隊。
而如今常駐在這里的元帥，就是李全之前所看到的那一身金甲的完顏匡，金帝國的第二人。
由此可見此地是有多么的重要。
船只靠岸，李全等人下船，跟著使團的人一起，向北橫穿了小半個直沽寨，朝休息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使團的人都被嚴密看管著，看樣子他們也怕這些宋人刺探軍情。
不過李全等人顯然不在其列，他四處探望，也沒人多看他一眼，只當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罷了。
對于他人的鄙視，李全也沒有放在心上，而是將目光朝著河道邊上看去。
只見一艘艘運船滿載糧食停靠在河道兩邊，還有兵卒在不斷上下搬運著，看船上的旗幟，兩河、山東的都有，看樣子可能是提前運抵的夏稅。
如今聚集在這里，準備準運至中都。
金朝的稅收分為夏秋兩稅。
夏稅六月起，八月止；秋稅十月起，十二月止。雖然時間很寬裕，但大多數的時候都會提前一月就慢慢地往中都運了。
而且和宋朝兩稅兼收錢糧不同的是，金朝的兩稅則是更人性化。法律規定，兩稅只收取糧食，產麥之地納麥，產粟之地則納粟，還會根據路途的遠近，消減稅收，撿錢老百姓糧食運輸途中的負擔。
政策是好的，不過實行下去卻變了味。
各地的地方官還是按照原本的征收數目對百姓進行剝削，然后提交上去的糧食則是消減過后的數目，至于中間多出的差價，則是被那些官員給吞了。
甚至有的地方稅收不但不減，還想方設法在原本的基礎上增加了不少“雀鼠耗”、“省耗”之類的雜稅。
如此強征暴斂，讓各地百姓苦不堪言。
李全的家里也是被征收過這些稅的，所以他對此有些憤慨。
只是如此多的糧船聚集在這里話，看樣子這直沽寨里肯定不會缺糧，以后有誰想攻下這座要塞的話，斷糧之類的肯定是不行的。
唯有繞道北面，從直沽寨龜首處攻打，方可破城。
可要想這么做的話，就得面對北方那一座更大的中都城，這樣一來此地有些無解了......
想到這些卻有些遠了，李全搖頭苦笑一聲，便回過神來，繼續跟著眾人往前走著。
從東邊的海河碼頭走到北面，便能愈見繁華，更多的商船停靠在碼頭邊上，船上船下人來人往。
一旁的河堤邊的楊柳間，不時有行人坐下，金人漢人都有，拿著大蒲扇驅趕著蚊蟲，閑談著家長里短、周邊八卦之類的，不時有笑聲傳了過來。
這些人的精神面貌，則是完全和濰州時看到的那些不一樣了，沒有戰事的打擾，又能享受中都的繁華，百姓們倒也過得不錯。
小半個時辰過后，李全等人終于走到了安排好的駐地。
不過這次住的卻是安排好的客棧，不論是環境還是空間之類的都大不一樣了，幾個同僚也高興的議論著：這次怎么會這么大方，這幫吸血鬼居然有放血的一天，奇了怪了。
李全也看著不遠處微微笑著的完顏恪，此事多半是他使了力的。
李全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朝著完顏恪拱了拱手，就當做是道謝了。
今晚能好好歇息一下，倒也不錯。
至于明日，則是要繼續坐船北上，要在后天早上抵達中都城外的碼頭上，估計到時候會有盛大的迎接活動吧。
不為別的，就為了韓侂胄的人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