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帶著段金二人緩步進了院落之內,隨后來到房門這邊,伸手將他推開,不過一時片刻的功夫,那具冰冷的尸體并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粘稠的還未干涸的鮮血覆蓋了他大半張泛青的臉龐,表面不時有氣泡涌起,空氣彌漫著一股難言的臭味。
看著這鮮血滿地的場景,李素微微沉默片刻,隨后拱手向左邊那衙役問道:
“敢問兄臺,屋內方才究竟發生了何事?”
那衙役見李素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卻也不敢稍加慢待,也是連忙將他方才的所聽所聞,一股腦的全都說了出來。
片刻之后,聽完這衙役的這番話后,李素眼中閃過沉吟之色,也就在這個時候,身后響起道淡淡的聲音來。
“素哥兒,可是看出些什么東西來?”
李素轉身望去,就見杜化安杜縣令臉上帶笑的望著他,眼中蘊含著一抹不易被人察覺的希冀之色。
他來干什么…李素微微有些奇怪,隨即也是笑著說道:“連馮前輩都解決不了的問題,在下區區后學末進,又能看出些什么東西來。”
畢竟這些日子以來,他長居在縣衙里邊,這杜化安對他倒也不錯,衣食住行倒也未收苛責,一來二去,兩人也是熟悉許多。
“哦。”
杜化安點了點頭,眼中不由自主的露出失望之色,隨后心里卻也是忍不住輕笑一聲,自己果然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微微搖了搖頭,走到與他并肩的位置,看著這殘酷的一幕,嘆息一聲,說道:
“真不知這場疫情何時才能結束。”
“呵呵,以馮醫師的醫術,想來必定胸有成竹。”
隔著門檻,看著地上那具冰冷的尸體,李素緩緩說道:“大人何必擔心。”
“素哥兒真以為那馮醫師能救我新鎮縣與水火之中。”杜化安語出驚人說道。
李素眉梢一挑,有些詫異望著他問道:“大人何出此言?”
“我知道素哥兒可能看不上我這大腹便便,在馮醫師面前卑躬屈膝的知縣老爺,”
杜化安失笑一聲,坦然說道:“可是我這區區七品小官除了卑躬屈膝還能做些什么,只能希望把他伺候舒服了,好為我新鎮百姓都出把力,如今想來卻是我一廂情愿了,呵,過的幾天,素哥兒你還是回去吧,你是個有才學的人,莫要在這種地方白白浪費性命。”
而后便也是一臉澀然的搖了搖頭,轉身便也是朝著院門那邊走去了,便在這時一道清朗的聲音也是在他身后響了起來。
“若是這幾日沒什么事情的話,大人還是少跟馮醫師接觸比較好!”
腳步微微一頓,杜化安猛地扭過頭去,望著那道巍然不動,從容不迫的清瘦身影,眼中漸漸泛起了一抹異彩…
是夜。
繁星滿天,有若棋盤,無盡的夜空之下,新鎮縣里夜色深沉,遠遠望去,只有零星的幾抹燈火昭顯了人跡的存在,偶爾的幾聲犬吠在深宅小巷內悠悠回蕩著。
剛過戌時,但新鎮縣大多數百姓已經是早早的進入到夢想當中,畢竟這種疫情時節,最能打發無聊時間的就只有睡覺了。
相較于別處的人影稀落,位于城東的新鎮縣衙卻是燈火如晝,車水馬龍,往來的的差役卻是腳步匆忙,神色慌亂,他們最主要的指責就是向師爺幕僚,稟報各處鄉村最新的疫情狀況,而這種忙碌的景象約莫到子時才能算是告一個段落。
縣衙后院專供客人休息居住的小院內,晚風將竹林吹得沙沙作響,幾枚零星的竹葉也是左搖右晃,打著旋的落在竹林下石桌上的杯盞里邊,在蕩漾出圈圈漣漪之后,便也是被吹了出去。
屋內的光線透過竹林,有些斑駁的打了過來,落在石桌這邊,在配合這滿天星辰,倒也顯得是清曠悠然。
將竹葉吹到杯盞外邊,李素這才滿意的抿了口茶水,而后嘖嘖嘴,回味說道:“別的不說,這新鎮縣的茶葉倒真是不錯。”
金行義點點頭說道:“這是自然,新鎮縣的云霧茶可是貢品,在大乾境內那都算的上市聞名,滋味自當不俗。”
李素又是喝了一口,這才笑了笑說道:“這茶雖然不錯,可你大半夜來我這里該不會就只是為了喝茶這么簡單吧!”
金行義沉默片刻,而后望向李素說道:“素哥兒今日對杜縣令言明不可接近馮醫師,可是發現了什么?”
李素將茶杯輕輕放到桌上“發現什么倒不至于,不過有些猜測卻是真的。”
“是何猜測?”金行義追問道。
“即是猜測,那有說出來的道理。”蒸騰的熱氣將李素得臉龐氤氳的模糊不清,只聽的他笑著說道:“況且這種事情總的有個驗證的過程吧,你耐心等幾天自然就見分曉。”
金行義緩緩舉杯喝口茶,兩人一時無言,這片小小的竹林里邊立時便陷入一陣沉默當中,好半天,金興義才突然問道:
“素哥兒,今日為何要故意激那馮醫師?”
李素眉梢一挑,隨即面色淡然說道:“金兄你此話何意,當時在下也不過只是給他一些小小的忠告罷了。”
“真的是忠告嗎?”金行義若有所思說道:“這姓馮的秉性我想你比誰都清楚,你明知道他不會接受你的勸告,可你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呢?”
“我為人處事求的便是一個問心無愧。”李素望著他,語調平靜說道:既然知道此病事有蹊蹺,難道還能藏著掖著不成?至于如何選擇…那就全在與他,畢竟這種事情本就不在我的考慮范圍之內。”
“那姓馮的是生是死,在下一點都不關心。”金行義話鋒一轉說道:“我只想知道這場疫情還需要多長時間才會過去。”
“快了。”李素端起茶杯,細長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下杯盞光滑的表面,隨后很是隨意說道:
“不出月余,我必能撲滅此次疫情!”
聽著這男子這平淡話語中透露就來的自信意味,金行義微微有些默然,隨后起身向對面這男子恭謹行了一禮,緊接著頭也不回的朝著院落外邊走去了。
他這一禮是為了東平百姓行的,之所以對這男人的話語如此肯定,是因為他知道,這個男人他一言九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