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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熱情相待

  夜幕之降,一場御宴在永清行在展開,宴席規格很高,畢竟天子下令組織,并且親自作陪。以素來的儉樸作風,菜肴不算豐盛,更別談精細,不過有一點,酒管足,肉管飽,去拘束,對于一干在邊境吹風冒雨的武夫而言,亦足享用了。

  宴席間雜聲很多,邊將們杯碗相和,呼應不斷,甚至顯得有些吵嚷。在場文武數十人,以宰臣李濤為首的隨駕文臣,對此都不由面露不愉,少許排斥的神色掛在臉上。

  劉承祐倒是不以為意,安居御案,以一種寬和的姿態,審視著他的將軍與臣僚們。古井無波的眼神不時閃過些許銳利,似乎在琢磨哪些人可以引為臂助,哪些人值得拉攏,哪些人需要制衡,哪些人施以打壓…

  賢妃折小娘也隨侍在場,容顏清麗,著一身不算華麗的宮裝,但盡顯颯爽的氣質,就坐于劉承祐之側。時不時地,劉承祐會偏頭,與折娘子耳語幾句,似是夫婦間的私語,小娘子嘴角銜著笑意,二者之間的相處顯得十分融洽,劉承祐對折娘子的寵愛亦是溢于言表。

  “臣何福進,祝陛下與娘子圣體安泰,祝大漢國柞永延!”閑談間,還未正式履職的大漢北面都部署何福進站了出來,持杯向劉承祐賀。

  何福進魁梧的體型站在堂中,就如一棵蒼松,年紀雖長,面上的褶皺也仿佛帶著刀劍的銳意,這是個飽經沙場的老將。身后也跟著幾名將領,一同向劉承祐表示恭敬。

  有些意外地被天子委以重任,或是迎來了事業的又一春,何福進的眉宇間外露少許自得之意。

  打量著這老帥,劉承祐心中甚是滿意,滿意表現出的恭順態度。回想起漢興之年,欒城之戰后,接受舉薦,劉承祐親自延請何福進出山為瀛洲防御使,那個時候,在他面前,何福進可表現得甚是矜持。

  當然,劉承祐也不會天真地以為,委以重任,何福進便會真正地無保留地效忠自己,效忠大漢。畢竟似這等在不斷的王朝更迭中歷盡了變亂與殺戮的武夫,哪里是那么輕易便收服的,三代以來,將臣固少忠義,而何福進的忠誠,大抵在莊宗淪亡之后,便大難與人了......

  對此,劉承祐心里有數,在如今的世風之下,對于忠誠暫時也沒有不切實際的期望,雖則他無比渴望收拾人心,重塑禮義。劉承祐所篤定的是,只要中樞平靜,國家安穩,隨著君權的繼續鞏固,何福進的恭順會一直持續下去。

  并且,天下不只一個何福進,似何氏這樣的人,對于劉承祐而言,并不影響用其才,為大漢社稷的穩固添磚加瓦。

  剎那的時間內,劉承祐腦中恍過一些雜念,不過面上不露分毫,動作平穩,態度平和地拾起酒杯,朝何福進等邊將應道:“何公與諸位的祝愿,朕領了。然如欲致大漢興盛,天下太平,還需諸位與朕戮力同心,共造大業!”

  杯中酒一飲而盡,劉承祐動作干脆,銳氣逼人。面對天子的勉勵之言,眾將也都很配合,多有所觸動的模樣,齊聲而應。

  酒罷,劉承祐又獨留何福進于御前,試著繼續拉攏關系:“何公將略不凡,戎馬倥傯,乃當世高才。我欲以人當北面之任,左右薦公,我亦深信何公之能德。自唐季以來,契丹便乃中原之患,于大漢更屬生死之敵。北方邊患,始終是我心病,此后,幽冀一線,軍爭御備,就多多倚仗何公操持費心......”

  劉承祐此來,對于北方的掌實權的軍使,更像是進行委托交底來的,每有談話,都是一副推心置腹,發自肺腑的樣子。

  類似的話,在這三兩日內,何福進大概是從劉承祐這兒聽到不少了,顯得很平靜,面對天子的重托囑咐,只是鄭重地行了個拜禮,給了個肯定的回答。

  “官家,趙虞侯求見!”張德鈞自側小步邁至御案前,向劉承祐稟道。

  “傳!”

  “何事?”掃了眼腳步生風而來的趙匡一眼,劉承祐問。

  “陛下,慕容都帥遣人來報,燕王率兵,已臨城外!”

  “哦?”劉承祐眉毛稍微挑了一下,拿杯的手停住了,以一種玩味的語氣道:“到底還是來了!”

  “帶了多少人?”劉承祐問。

  “燕騎上千!”趙匡答:“燕兵在城下,甚是跋扈,言陛下相邀,吵鬧著要進城休整避寒,慕容都帥率兵阻之,如何應對,請命于陛下!”

  趙匡的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他的話周遭的人還是聽到了,皆下意識地將注意力放到了此事上,堂間的熱度減輕了些,很明顯地,有的人露出了饒有興趣的表情,似乎想要看天子如何應對此事。

  聞此訊,劉承祐臉上的異樣,反倒是收斂起來了,稍作思吟,直接對左首的宰相李濤道:“燕王應朕所邀而來,便煩勞李相公辛苦走一遭,替朕去迎一迎。告訴燕王,此間宴正酣,朕于此敬候其入席!”

  “是!”李濤忙不迭地起身奉命。

  李濤離席而去,劉承祐又看向趙匡,吩咐道:“未免擾民,隨從的燕兵,就無需進城了。不過,其遠道而來,忍風冒寒的,傳令下去,騰出一座營寨,讓其入駐,飽腹御寒之資,供應周全。還有,告訴慕容延釗,燕軍戍邊,經年克日,于國有功,甚是辛苦,好生照應!”

  “好生照應”四個字,劉承祐咬字很重。而趙匡,儼然體悟到了其間深意。

  腳邁干練之風,趙匡傳令而去,劉承祐則又恢復了泰然的模樣,云淡風輕地,再度主動舉杯向宴上文武邀酒,繼續夜宴。

  “齊物,對燕軍之跋扈,你如何看?朕又當如何應對?”抿了一口酒,劉承祐召來王溥,閑談般向他問詢。

  王溥也喝了些酒,面上有點醺意,不過一雙眼睛仍舊清明,透著睿智的神采。思索了一陣,應道:“臣且試言之,燕軍此舉,或存試探之意,幽州虛懸朝廷之外,燕王又握重權,此番縱使南來,對陛下與朝廷,恐怕仍有疑慮......”

  “來人,給燕王備一席位,就在案右,離朕近些!”

  聽王溥的分析,劉承祐眼睛都沒眨一下,抬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茬,說:“看來,朕還得盛情相迎,以安燕王之心了!”。

  當燕王趙匡贊帶著點復雜的心理,被李濤迎入行在的時候,面對的是,天子劉承祐攜文武,于堂前親迎。瞧見趙匡贊,劉承祐是急步上前,緊握其手,引趙匡贊入內,嘴里一口一個“元輔兄”。

  天子的熱情,讓趙匡贊心里略感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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