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統領!蕭統領!蕭…”
一個侍衛從正陽門瘋了似地跑了來,跑到一半才發現跪了一地的羽林衛和倒在血泊中的蕭諶,還有站在眾人前穿著龍袍的皇上與一襲紫衣的龍驤將軍。
那個侍衛腿一軟“噗咚”一聲就跪了下去。“皇上,正陽門出事了!太后被一群流民圍住了!”
“什么?說清楚!”蕭昭文故作鎮定,但到底是少年人,眼底的驚慌還是藏不住。
那侍衛口齒還算個伶俐的,很快就將事情說了個清楚。
算起來應當是蕭練放出煙花后不久,城里就發生了騷動,有一些流民沖撞正陽門,那時候王寶明正好駕車出宮,車架救被流民團團圍住了。
蕭昭文一聽太后被挾持:“正陽門的侍衛呢?太后今日出宮,車隊里也有不少侍衛,怎么會輕易讓流民劫持了太后?”
那侍衛說道:“那些流民中有幾個人伸手其好,一下子就打死我們好幾個侍衛。”
“宮里其他的侍衛呢!”
那侍衛眼神躲閃的低下頭,極小聲地咕噥道:“大司空不在…”
蕭鸞不在,軍隊便調不動,即便是皇上。
蕭昭文額頭青筋暴起,抬腳就往正陽門走去。
蕭練與何婧英跟在蕭昭文身后。蕭練隱約也感覺事情不對,他與齊夫人的約定只是在城里制造一些亂子,攔住蕭鸞進宮,為他爭取時間出宮。齊夫人為何會沖撞正陽門?
這是極不合情理的事。因為他扔出信號煙花的地方是在冷宮附近。齊夫人如何能猜到他要從正陽門出。
還未走到正陽門,便聽到前方傳來一陣慘叫。為首兩個人穿著破爛衣衫的蒙面人,伸手鉗住兩個侍衛的脖頸,將他們高高舉起再摜到地上。
蕭練看清那群人后,暗自心驚,那兩個身后跟著數百個流民,這些流民一部分人身體孱弱,看上去是真的流民。但另一部分身手利落狠毒,卻是訓練有素的士兵。
蕭練趕緊擋在蕭昭文身前:“皇上小心,這些人不是真的流民,是軍隊。”
蕭昭文閃過一絲疑惑。如果是要對他不利的話,蕭鸞有許多辦法可以讓他死去,根本不需要再逼第二次宮。
何婧英一把抓住蕭練的手臂。“蕭練,好像是白頭翁!”
蕭練細細看去,那沖在前面的一個蒙面人,手掌上似有銀光閃過。
難道公子羽想做他在吐谷渾做過的事?或者他野心更大些,想直接占據大齊皇宮?
“護駕!”蕭練大喝一聲,羽林衛如夢初醒般的圍了過來,護在蕭昭文身前。
蕭練回頭對蕭昭文說道:“皇上,這些是北魏的人,還是讓羽林衛先護送皇上皇后回未央宮。”
蕭昭文蹙眉盯著蕭練:“龍驤將軍?朕在你眼里也是個廢物?”
蕭昭文看著眼前與侍衛纏斗在一起的黑衣人:“朕做了太久的傀儡皇帝,難道現在還要做個縮頭烏龜,任由這些魏軍綁了太后?”
蕭練一愣,才想起眼前的這個少年也曾是征戰沙場的猛將。曾在雍州帶兵救過他們,也曾在驚馬槽跟飛索衛一起將他帶離峽谷。
蕭昭文是與蕭昭業不一樣的人,比起來,蕭昭文更像齊武帝蕭賾,只是因為他不值長子,所以從來沒有被人注意到過。
蕭練一掀衣袍單膝跪地:“臣啟奏。懇請皇上御駕親征。”
蕭昭文聽到蕭練這樣說,手都因激動而微微顫抖。他終于可以走出這座皇宮,真真實實地做一次皇上,或者說,做一個人。但饒是如此他還是回頭征求似的看了看王韶明。
王韶明眼角含著淚,退后一步,對著蕭昭文盈盈跪下:“臣妾,請皇上御駕親征!”
“好!”
蕭練朗聲說道:“請皇上重掌羽林衛,御駕親征,退魏國敵軍!”
“好!”
蕭練走了蕭昭文身旁,對蕭昭文低聲說道:“請皇上即刻帶羽林衛殺出皇宮去。”
蕭昭文有些不解地看著蕭練:“什么?”
“皇上,蕭鸞現在應當被困在城中,皇上可乘亂斬下蕭鸞首級,收回軍權。”
“可是太后…”
“請皇上先聽微臣說完。蕭鸞不可能將那些不死人軍隊養在自己身邊。現在蕭鸞困在城中應當還沒有時間將軍隊召來。北魏的人拿下皇宮之后就一定會控制京城。若是這些人拿下了京城,那邊境定會大亂。皇上現在出宮去,與何祭酒里應外合先拿下蕭鸞,重掌軍權,將京畿重地幾個關卡守住。皇上出去,留一座空的皇城給北魏那些人,臣會將他們困在這里,等皇上大軍回來,到時候危機自然可解。”
蕭練說得沒錯,此時的確是除掉蕭鸞的好時機,只是事情肯定不會像蕭練說的那么輕松。但現在根本不是軟弱的時候,蕭昭業越過蕭練的肩頭看向何婧英:“大嫂,太后就拜托你了。”
“皇上放心。”何婧英眼睫上掛了淚珠。不管蕭昭業如何,這么多年,無論是蕭昭文還是王寶都早已是自己家人。
前方忽然傳來的一陣慘叫。蕭練抬頭望去,只見一把白色的扇子從人群中穿過。扇子所過之處飆出一束束血箭。
公子羽都殺進來了,這一戰想必他們勢在必得。
“皇上快走!”蕭練說罷提著烈陽劍就迎了上去。
蕭昭文放開了一直緊握的王韶明的手,將劍高高地舉起:“羽林營!”
“在!”
“隨朕退敵!”
羽林衛重拾刀劍,這一次沒有一個人會畏懼,會猶豫,會退縮。因為他們終于可以像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一樣,手刃敵軍,而不是被作為權利的棋子。
混亂中,那把來去詭異的無字扇,“鏘”地一聲撞在蕭練的烈陽劍上。
無字扇打著旋的回到了公子羽手中。
公子羽接回無字扇,眉心一跳,他的屋子扇以玄鐵做扇骨,蛛絲做扇面,從未有兵器能傷到無字扇分毫。現在居然有了一絲裂縫。
公子羽再一看蕭練手中的烈陽劍,心中疑云驟起:“本公子是不是見過你?”
蕭練斜斜撂起一劍,貫穿一個北魏士兵的喉頭。蕭練洋氣一邊嘴角,斜著眼看了公子羽一樣,眼神里盡是嫌棄:“沒見過!多看你一眼都折壽!”
公子羽眼里閃過一抹寒光,一揮手,無字扇向蕭練掃來。
蕭練急退數步并為硬接下公子羽這一招。蕭練掃了一眼周圍的人,雖然都裹著頭巾蒙著面,但里面的那幾個人,蕭練還是一下就認出來了。
西南角那個手上閃著寒光的自然是白頭翁。公子羽身后不遠處,那個身形瘦小但出手狠戾的是豺羽。離正陽門最近的兩個人,一個佝僂,一個跛,正是光知母與鬼卿。
這幾個人的身手蕭練是清楚的,如果硬拼,宮里剩下的這些侍衛未必會是對手。現在當務之急是將這些人引開,讓蕭昭文出宮。
只有蕭昭文出宮,他才有勝算。
無論是他死守宮門,將他們都關在宮里,再等大軍回援,還是公子羽棄掉這座空的皇宮。都只有蕭昭文出了宮去才會解了現在的危急。
“人妖,我待會兒再陪你玩!”
公子羽聽蕭練叫他“人妖”,頓覺有些耳熟,心中說不出的惱怒。扇子正欲出手,卻聽腳邊傳來一陣“咕咕咕”的怪叫。他直覺不好,本能的退后兩步,果然看見洞螈飛速像他襲來。
洞螈身后,何婧英披著蕭練的紫色外袍,手里握著從地上撿來劍,冷冷地與公子羽對視。
公子羽啞然失笑:“你要與我打?”
何婧英斬釘截鐵道:“是。”說罷何婧英一劍刺向公子羽的面門。
公子羽用無字扇撥開何婧英刺來的劍:“你南齊皇帝都容不下你,你還要為他賣命?”
何婧英冷冷一笑:“現在的南齊皇帝稱我為大嫂,是我的家人。你說的那個,我自會讓他償命。這是我自己的家事就不勞您操心了。”
“鏘”地一聲,公子羽的無字扇,打在何婧英的無字扇上:“你這個女人是不是有點蠢?一個差點害死你的死人,你還要為他守寡不成?”
無字扇劃過劍身發出一串刺耳的聲響。何婧英咬牙道:“這是我自己的事。”
何婧英雙手握劍,穩住劍身,向公子羽橫劈而去。
公子羽趕緊退開一步,躲開這攔腰一劍,嘴里卻仍不停地說道:“你們南齊規矩多,死了漢子的女人連改嫁都改不得。不如你跟我回魏國去。我們那沒那么多規矩,你想嫁人就嫁人。”
何婧英懶得聽他多說,又是一劍揮了過去。
公子羽身形鬼魅一閃,飄到何婧英身后,一手攬住何婧英的脖頸,吹氣似地在何婧英耳邊說道:“我還沒說完呢,你急什么。你跟我回去,我許你一輩子榮華富貴。”
何婧英猛地掙脫出來,罵道:“你以為你是廟里的王八嗎?說許愿就許愿!”
公子羽仍舊笑嘻嘻地:“你不求這個?那也沒關系,你也可以改嫁給我。”
公子羽與何婧英在這邊打得熱鬧。蕭練已經落在蕭昭文的面前,一劍抹了面前好幾個敵軍的脖子。
羽林衛早已殺紅了眼,眼見龍驤將軍在前,驟然想起之前蕭練呵斥他們不忠不義不孝的言語來,更是發起狠來。仿佛只要能多殺一個敵軍,自己就會減輕一份罪孽。
蕭練在這邊連殺數十名魏軍,那邊的白頭翁早就注意到了,雙手握成虎爪,向前一伸,便從前面兩個羽林衛的胸膛中穿過。白頭翁把人扔到一旁,幾步就竄過來站在了蕭練面前。
白頭翁搖頭晃腦地看著蕭練:“臭小子!比爺爺在軍營見到的那次長進多了!爺爺心里高興,不如我改認你為孫子好了?我之前那孫子死了。”
蕭練一劍劈了過去:“你才死了!”
公子羽帶來的這些魏軍都是以一擋十的個中高手,但公子羽為了眼人耳目奇襲皇宮,帶進城里的士兵本就不多。之前南齊宮中大亂,君臣不和,羽林衛的歸屬更是混亂,所以只要找到空子,要擊潰這些人心渙散的羽林衛是十拿九穩的事。可沒想到這些羽林衛竟然發起狠來。如此一來,魏軍一下就占了劣勢。
光知母見情況不妙,殺掉身旁的侍衛就往正陽門跑去。她從一個挾持王寶明的魏軍手里接過王寶明,將她帶上城樓。
此時蕭昭文剛剛沖出正陽門。
光知母掐著王寶明的脖頸叫道:“南齊的狗皇帝!你娘的命你是要還是不要!”
蕭昭文頓時頓住,驚恐地回頭望著城樓上。王寶明生來軟弱,被這么挾持來挾持去,嚇得臉都白了。
“母后!”蕭昭文在羽林衛的簇擁下回過頭來。
王寶明眼睛通紅。她的脖頸被光知母捏住,與蕭鸞逼宮那日要她寫詔書的時候一模一樣。
王寶明雖不知蕭昭文闖出宮去所圖為何,但她知道,若不是不得已,蕭昭文絕對不會不管自己。
“皇上!你別管我你快走!”王寶明啞著嗓子喊道。
王寶明掙扎了一下,脖頸上立時就被光知母的劍劃了一條口子。
王寶明漣漣垂淚,紅色的血從她的脖頸上蜿蜒而下,讓她看起來更是狼狽可憐。
“蕭昭文!你是一國之君!不要像你哥一樣。你要護我大齊百姓!”
“母后!”蕭昭文睚眥欲裂地看著王寶明。
用南齊皇帝的性命來讓南齊諸侯打開邊境大門。屆時公子羽穩坐南齊皇宮迎接北魏大軍,他便是北魏吞并南齊的功臣。若孝文帝承認他的功績,封他為國相,他便可以明垂青史。若孝文帝疑他,或六王要對他下手,他也可據淮水以北,自立為王。
所以蕭昭文于公子羽來說是個重要的棋子。
光知母對蕭昭文喊道:“狗皇帝!你還不回來!想做一個不孝子嗎?”
蕭昭文捏著韁繩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光知母粗糙蒼老的手指貼著王寶明的后頸,刀刃冰涼的貼在她的喉頭。她站在城墻之上,卻清晰地看到了蕭昭文眼底的軟弱。
似是回了魂般,王寶明忽然變的清醒起來。她的軟弱,害得蕭昭業丟了性命,蕭昭文軟禁宮中。
蕭鸞說他只是想匡扶社稷,蕭昭文比蕭昭業更適合當大齊的皇帝。
她并非全信,卻因為她的軟弱妥協。
換來的卻是君不君,臣不臣,國不國。
社稷并未安穩,百姓也并未脫離苦難。
她看著染血的皇城,看著皇城外硝煙四起的京城。她從未看過這樣的場景。她忽然覺得自己是錯的。從一開始她就不該縱容蕭昭業,更不該軟弱的寫下那封詔書,害了蕭昭文。
王寶明低頭看著城墻下的蕭昭文,朗聲道:“我大齊子民,不應有懦夫!”
說罷王寶明往前邁了一步。
“娘!”蕭昭文瞳孔皺縮。
光知母大驚,想要收回劍已然來不及。夕陽下劃過一道血光。王寶明的身體從城墻上跌落。
蕭昭文掙扎著向王寶明跑去。
“皇上!”
蕭昭文驚慌回頭,看到了羽林衛不知所措的神情。他的眼神瞥見城門里還在血戰的蕭練與何婧英,還有遠遠的站在殿前高出的王韶明。
蕭昭文心一橫,點了兩個羽林衛守護王寶明的尸首,咬牙轉身帶著羽林衛殺出重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