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陽清月看了、聽了,并沒有表現出驚駭的神色。
只聽得她款款地說:“我和張公子只是普通朋友關系,每次他看完歌舞曲,都會來找我絮叨一會兒。這次也和往常一樣,說一些有的沒的事情,喝過幾杯茶后,他就離開了。”
她明白徐鎮是想要從自己這里打探線索,只是張公子也僅僅是她的一個客戶,甚至算朋友都很勉強。每次演完歌舞,都會被張公子一番糾纏,她也感到無可奈何。偏偏被他買通了老鴇,她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
徐鎮審視她的表情,估量這番話的可信度有多少,看起來不像是撒謊,不過為什么張大公子來見她,還特意換一身著裝,遮遮掩掩,害怕被人看見呢?
想到這兒,他就問道:“你還記得張公子在舞臺時,穿的是什么衣服嗎?”
陽清月冷冷地道:“只要我在舞臺上,臺下有誰我都不知道,我從來都沒有去關注過。”
“哦,是因為只有全身心灌注,才能舞出靈魂嗎?”
光是聽她冷淡的語氣,徐鎮就聽出了滿滿的戒備心。面對這種情況,有前輩教過他,這時候應該講些別的放松一下。
陽清月眼眸中第一次閃過光芒,“你也懂這個道理?”
“歌姬的舞,劍客的劍,本就有相通之處。劍客只有誠于劍的人,才能達到劍術的巔峰,舞者也只有誠于舞蹈,才能跳出有靈魂的歌舞。”徐鎮說。
他很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這也是他最近一直都在學習拉弦的原因。
拉弦是門藝術,劍術何嘗又不是,一推一拉,一挑一刺,那種律動,本就相互關聯。
每次他沉浸在那種律動中,都有一種手中的劍與身體融為一體的感覺。
聽到這里,陽清月不由地多看了徐鎮幾眼,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淺白易懂地將這個道理說出來,而且還是個捕快。
在她的印象中,捕快都是一些五大三粗的武人,像徐鎮這樣的年輕捕快,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你問張公子當時穿什么衣服,難道當時他穿的衣服有問題?”陽清月問。
她的戒備心真強,徐鎮內心暗付。
不過尋常漂亮的女子戒備心大多很強,尤其是她這種混跡在青樓中賣藝女子,沒點戒備心只怕早就成為別人的玩物了。
于是他索性將張大公子出門去,換了衣服后,在別人的掩護下偷偷摸摸地上來一事,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陽清月聽后,露出股奇怪的神色,說:“他每次來,我都是在這里和他喝茶閑聊,根本不知道他這種舉動,又怎么知道他的用意為何。”
徐鎮見她并不似在說謊,心想,難道這只是張公子單方面為了掩人耳目?
忽然轉念又想到個大膽的推測,不禁再度問道:“外界有些傳言,你和張大公子之間,是那種男女關系?”
“沒有這回事!我只是在老鴇的安排下,才來這里和他閑聊的!”
陽清月對這個傳言也有所耳聞,也不知道是誰造的謠言,此刻被人當面提起,有些生氣地冷聲道。
徐鎮瞇眼,如此說來,那倒可能是張大公子故意這么做的了,好讓江湖上故意有這種謠言。
此人為了泡女人,倒也花了不少心思,可惜他那一套用在普通女子身上還行,在清月這種奇女子身上只能適得其反,不如真真誠誠來得有用。
只是這樣一來,難道兇手也是清月的傾慕者之一,知道這則謠言的真相,或者不知道,出于懷恨,或者嫉妒之心,殺了死張大少?
越是這樣想,徐鎮就覺得這種可能性非常高。
這則謠言傳出去不是一天兩天了,兇手早不殺,晚不殺,偏偏選在今晚動手,莫非是兇手今晚也恰好來找清月,剛好撞到她和張大公子在一起?
“你在和張公子閑聊時,他有沒有提到什么特別的事情,或者當時發生了什么特別的事情?”
陽清月回憶了一會兒,款款說:“當時張公子好像在說什么了,我沒興趣聽,只是不時回應一下他,已記不太清了。不過中途闖進來個…客人,不知道怎么地,就起了沖突,張公子似乎很生氣,罵了那客人幾句。”
“那客人也是來找你的吧?他是誰?”徐鎮見她說到那客人時,臉色有明顯的異樣變化,似乎本不想說,但說漏了嘴,又不得不說,就追問道。
陽清月反問:“你是在懷疑那客人嗎?他看起來挺老實的,這件事情應該和他沒有關系…”
徐鎮打斷她,“有沒有關系我會自行做出判斷,你將情況如實說出來就可以了。”
陽清月只好說:“我也只是和那客人在這里閑談過幾次,不過他來的次數不多,而且隔個把月才來一次。”
徐鎮頓時想到了陳福成,在張大公子上去之后,只有陳福成上過二樓,如果那位客人是他…
白梅山莊距離此地上百里路,沈白云活著時,他想必不能時常出來,隔個把月才來一次倒也合理。
而且陳福成當時上了二樓之后,走的方向的也是茶室這邊,極有可能撞見了清月與張大公子在一起。
想到這兒,徐鎮就問道:“你說的那客人可是個年紀大約五十,面黑個矮,但身材卻極為墩壯的男子?”
陽清月點了點頭,反問道:“你也認得他?”
徐鎮說:“認得。我也正準備去找他。對了,他的名字可是叫陳福成?”
陽清月卻搖頭,說:“不是。他叫程影。”
徐鎮一愣,莫非他用了花名?陳福成、程影,哪個才是他的真名?
殺死張大公子等人的手法明顯是淮南鷹爪一派的大力鷹爪,而且熟練度極高。
當今大力鷹爪一脈雖然姓程,但其中名家并沒有程影這號人物,難道兇手并不是他?
“他有沒有向你透露過他的職業,家住何方?”
陽清月想了一會兒,說:“也許有過,但我忘記了。來我這兒的人,不管他們說什么,我向來只負責聽,從來不勞心去留意。”
徐鎮為此感到惋惜的,同時也明白為什么那么多男人都喜歡她的原因,一個女人若是懂得少說話,多聽男人的傾訴,想不受歡迎也難。
不過這番話他并沒有說出口,反問:“程影走了之后,有沒有回來過?”
陽清月答道:“沒有。”
徐鎮隨后又問了幾個問題,但得到線索也有十分限,很快就告辭離開。
從陽清月那里離開之后,徐鎮又去找老鴇,問道:“你可認識程影這人?”
老鴇很配合的說道:“認得。他也是清月的愛慕者之一,來過好幾次,而且出手闊綽,每次來都會給上百兩銀子。”
徐鎮內心暗驚,陳福成區區一個管家,就算沈白云再如何慷慨大方,給他一年的工錢恐怕也不過是幾百兩吧?按每月來一次算,他哪里來這么多錢?
僅僅是和陽清月閑聊喝茶,就心甘情愿掏上百兩銀子,這人難道是腦子有毛病?
“你知不知道程影的底細,例如他是干什么的,家住在哪里?”
老鴇說:“只是聽他說起過,他住在很遠的地方。至于干什么的我不知道,估計是個小地主。”
頓了頓,她似乎想到什么,說:官爺,您是懷疑程影大爺殺了張公子嗎?那絕不可能!程影大爺老實憨厚,為人低調,一看就不是會與別人起沖突的人!昨天張公子羞辱了他一頓,說了些很難聽的話,他也沒有生氣,可見他是個老好人啊!”
徐鎮對她的看法可不認同,正是因為沒有生氣,足以見此人并非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若非是極為能忍耐之人,又怎么能忍住別人的羞辱?咬人的狗往往都不會吠!
而且,老實人又怎么會經常來這種地方?
不過這話他并沒說出口,目前一切都是猜測,并沒有任何真憑實據。
頓了頓,徐鎮又問:“程影似乎很喜歡陽清月?”
老鴇露出股傲色,說:“來找陽清月的男人,哪個不喜歡她?她可是我們這里的招牌哩!”
徐鎮緩緩點頭,這倒是情理之中。
像她那樣的女子,哪個男人見了不喜歡。
甚至自己見到她,也有些止不住的歡喜。
如此一來,這個疑似陳福成的程影,嫌疑還是很大的。
還有,陳福成能有這么多錢,也顯得很可疑。
不過最大的疑點還是在于他為什么要潛伏在白梅山莊,以他的武功之高,不管去哪里,都能有一番名堂?當然,這一切需要建立在他是殺人兇手的基礎上。
徐鎮暗自記下這幾個疑點,并不著急去找陳福成對質。
一來,容易打草驚蛇。
二來,手里毫無證據,就算找到了他,也沒有辦法讓他吐出事情。
三來,白梅山莊自從沈白云死亡之后就已解散,人海茫茫,陳福成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且,兇手是因清月的緣故殺死張大公子,其大概還要再來找清月,只蹲守在此處,就不愁兇手不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