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先生,咱和咱的姑娘們來看望您啦!”
“苜蓿大師,好久不見!”
“苜蓿叔叔,我來——”
三道聲音同時響起。隨即面面相覷。
第一個尖細的聲響來自陽臺,第二個粗狂快樂的嗓音來自深處房間被打開的房門,第三個,大家都很熟悉了,是蓋瑞·克奈恩——只有他是走了正門。
他們分別是老鼠、矮人,以及Sk市警視廳的三級探員。
灰色的老鼠拖著長長的尾巴,站在陽臺扶手上,身邊還跟著一連串由大到小排列的毛茸茸的灰色小老鼠。它們是順著水管爬上來的。它蹲在自己的腳跟上,豎起上半身沖著屋子里頭不停揮手。
個子矮小、滾圓的男人則將站在走廊深處。他將尖頂帽拿下來,沖他彎腰行禮。
“啊,”苜蓿半晌才回過神來,逐一打招呼,“四成灰條紋先生,莫利達先生,請進,我去倒茶…瑞伊!快過來幫我收拾桌子!”
“唔。”蓋瑞愣了一會兒,才匆匆應了一聲,走進去將堆在餐桌上的書本搬開。
說真的,餐桌上為什么要堆這么多書?
十分鐘后。
熱茶、餅干,干凈的桌面和桌布——當然全是蓋瑞的功勞。
一桌“人”享受著下午茶時間。總共十一位,其中三個是類人,剩下八個則是大大小小的灰色絨球。
為首的灰色大老鼠自稱“四成灰條紋,四條家第五百五十四任家主”。他帶著六個最小的女兒,以及一個快要嫁人的女兒,來這兒看望苜蓿。平時覺得老鼠是一種骯臟惡心的、與蟑螂齊名的都市寄居者,眼下則覺得不然。
那只大老鼠氣度非凡、口吐人言,他昂起尖腦袋說話,兩只黑色圓眼睛亮晶晶的,胡須一抖一抖。
“六十六在這個冬天就要出嫁啦!”他用尾巴拍拍坐在身旁的灰色小老鼠,“承蒙您關照,要搬到Sc市去了。”
“哪里哪里,不必客氣。雖然是我說媒,但若不是四條先生家族昌盛,對方也不會欣然同意的。”
苜蓿看上去倒是由衷感到高興。他伸出瘦長的手指,撓了撓老鼠先生的側頰。于是那只大老鼠也就像是寵物倉鼠似的,舒服地瞇起眼睛。
“那倒是呀,”老鼠捧著一塊碎餅干,笑瞇瞇地說,“咱們四條家就算在姆忒河一代,那也是赫赫有名的呀!從南方蜜糖谷到北方玉米曠野,哪家不知道四條的子孫千千萬,各個能干守規矩。在八百年前,要不是第五代家主咬斷了黑騎士的鎧甲綁帶,還說不定希爾維帝國是否存在呢;至于五十多年前的那事情,更是不得不提,咱的爺爺的爺爺的——”
吹噓起自家來時,這老鼠簡直就像個古裝劇里的老家主似的,喋喋不休。
蓋瑞看著這些滑稽的小家伙,忍不住笑了起來。
說起來,難怪今天黑貓克羅被關進籠子里,籠子又放在苜蓿的書房。
原來是有老鼠一家要來拜訪的緣故。
“聽過老鼠嫁女的故事嗎?”苜蓿轉過頭,問蓋瑞。
他一愣:“你好像和我講過…很小的時候吧。我記不太清了。”
“中國古代,有鼠王嫁女的傳說。傳說鼠王在正月嫁女,不同地區習俗不同,有的初三,有的初七、初十、十三。在那一天夜里,老鼠們抬著轎子和嫁妝,一路敲鑼打鼓,歡喜慶祝,并會在路過的人家留下糕點、糖果,并且祝福他們來年平安康泰、財源滾滾。”
“這個傳說?”仔細想想,突然發覺十分不可思議,“原來是真的?”
苜蓿故作高深的點點頭,又用那種看笨學生的眼神看著他。
蓋瑞好脾氣地拿起茶杯喝茶。
他還是覺得不可置信,眼睛從茶杯后頭望向對面那一排小老鼠。
老鼠會說話且不提,大晚上敲鑼打鼓難道不奇怪么?
“咱的姥姥有一個厲害的堂哥,話說他呀,居然曾經鉆到敵人的大炮里去…”灰色老鼠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和矮人開心地聊了起來。或者說,是他單方面在和矮人宣講,而矮人則始終微笑著不停點頭。
矮人族,這倒不是蓋瑞第一次見到。
在他小的時候,也偶爾遇見過幾次前來拜訪巫師苜蓿的矮人。
不過今天實屬意外。他只是碰巧執行任務路過附近,過來看一看苜蓿叔叔。
矮人,該種族恰如其名,是一種個頭矮小的類人。他們的平均身高在一米三左右,比例上說,較人類的骨架更大,因而顯得矮胖。就苜蓿見過的矮人族而言,他們個個都非常快活,聲如洪鐘,打扮得像是從中世紀繪本走出來似的,用羽毛和精巧到不可思議的衣服做裝飾,腳上蹬锃亮的小皮靴。
“所以,四條大人要打一對金鐲子、一對金腳鐲,并金器銀器全套,照以前給過我的圖示打——再多加一對小鏡子。對吧?”矮人從口袋里拿出小本子和炭筆本,勾勾畫畫。
“上次給的圖紙能不能再改改呀?樣式不要太重的。小六十六嫁人嘛,她和姐姐從小總是比來比去。”老鼠抖動胡須,爬到矮人的肩膀上去看小本子。
原來這一趟,是為了商量老鼠嫁女兒的嫁妝。
農歷正月,大概得要到二三月份,現在也才十一月…
正當蓋瑞掰著手指計算時,又聽到苜蓿對老鼠先生說:“那到了明年六月,應該就可以著手準備打金轎子了吧?”
“轎子還要打。可不是正月里就要出嫁了嗎?”蓋瑞忍不住問道。
“是明年正月啊!咱咋哪能剩幾個月了才開始準備!”灰老鼠就差發出尖銳的唧唧叫聲了,急得胡須亂抖,手舞足蹈。
蓋瑞趕忙低頭道歉:“是我孤陋寡聞,不了解這些安排。”
“唉,現在的年輕人可真是不懂事。年輕啊年輕。你結婚了不,有女兒不?”
“結婚什么的…”
“等你有了兒女就知道啦!生活呀,就是圍著他們轉來轉去,一時要是不轉,反而難受得很。”
“您的兒女很多?您的女兒叫做‘六十六’,這意思,是不是您有…”
老鼠站立起來,小爪子將胸脯拍幾拍,自豪地說道:“咱是七十七只小家伙的老爹!六十六明年要嫁人,六十八也已經說好了媒,今年咱的五十九還要娶妻,忙呀忙呀。”
明明是徹頭徹尾的老鼠,這份帶著快樂的抱怨,卻與人類的老父親別無二致。
不過,生的實在是太多了些。
七十七個!
蓋瑞無法想象一個空間里塞滿七十七個小孩兒的樣子。
光是試想一下要操心這么一大家子人的生計,就已經累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