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完相關事宜,已經到了傍晚。于是苜蓿留他們吃晚飯。
話是這樣說,做飯的人還是蓋瑞。
蓋瑞炒菜的時候,灰老鼠就一直站在流理臺上,和他絮絮叨叨。不過老鼠講的那些事情也委實有趣,大到牛皮吹上月球,小到在下水道展開的街道鏖戰。
“咱有個煩惱,真是急死咱啦。”突然,灰老鼠的神色凝重起來。
“怎么回事?”
“咱的家門口,原本是個廢棄場子,結果最近卻突然熱鬧起來了!”
蓋瑞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就用寒暄常用的話語回答:“鄰居熱鬧,不是好事嗎?”
“本來也不要緊,可是今年我們迎親,定好要穿過那個場子走啦。”
“迎親?”
“咱的小五十九娶老婆。定好正月十日要到的。”老鼠盯著鍋里正在融化的黃油,聳動深紅色的鼻子,看上去很可愛,也讓人完全想不到張嘴發出的聲音是如此大大咧咧。
“怎么了,路線不能改的么?”蓋瑞問道。
“選路要算八卦、找風水的!哪里要轉個彎,哪里要上座橋,哪里要繞圈六次——這些都是福氣呀!”
“可是,傳說里不是講,你們的送嫁隊伍可以路過每個人的家里頭嗎?”
沒想到,那老鼠居然老道又無奈地擺擺手,像是瞧不起他是個年輕人,搖著頭說:“那是另一回事。”
不愧為七十七個孩子的老父親,架子就是不一般。
坐落在Sk市西北角廢棄工業區的安車井,望山街125號是一座半閑置狀態的自動化工廠。這兒原本是郊外屠宰場,經歷了一輪工業發展,又第三產業興起,現在淪為只剩下幾條流水線和兩三名工人的罐頭廠。
每天運來碎肉和空罐,只需要流水線一一裝上。是個清閑到根本毫無食物感的地方。
而在原本儲存屠宰后肉類的地下倉庫,如今則成為了四條家族的天下。
如今的四條家主,憂郁地銜著一截草根,坐在地下室窗口的窗臺上。他最小的幾個孩子都還是灰色的小團子,坐在他邊上啃奶酪,像極了動畫片里那種圓頭圓腦的小老鼠。
他睜著圓眼睛望著對街。
隔街是347號,一家比125號更加廢棄的工廠,徹底無人看守。
無人看守,意味著很快會被重新估價出售。只不過沒想到,現在實在是熱鬧過頭。一個個人來來往往,一大堆機器進進出出,在外墻種了各種爬藤類的植株——很顯然,并不是打算重建工廠。
聽說,是在制作什么拍攝電影的地點。
四條一家倒是挺喜歡看電影的。它們從垃圾堆里翻到好多臺廢棄電視電腦、信息板、通訊器,全部用來看電影。
有一天,四條看見347的廠房門口站著一個極其漂亮的女人。就算按照老鼠的眼光來判斷,也輕易就能知道不是個簡單貨色。
她個頭嬌小,但卻引人注目。
“藍色老師,我都不知該如何感謝您的推薦…”女人雙手在胸前交握,微微抬起頭望著站在對面另一位女士,她的大眼睛簡直會流光滴水,“依文和卡捷琳娜能夠獲得這樣難得的機會,實在謝您一萬遍也不夠!他們絕不會讓您失望。不過,我到底該如何報答您?”
對面那個女人則顯然不善言辭,只是一直微笑著,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臉頰發紅。
一會兒后,美麗的嬌小女人終于結束了千恩萬謝,開著一輛紅色跑車呼嘯而去了。
生著白色圓圓臉的女人走到藍欣存邊上,伸出手肘頂了頂她的腰。
雖說生的像是一個粉團子,實際上脾氣則滿是棱角,不好對付。
“藍色老師,你怎么到底還是答應她了?”她不甚滿意地揶揄道,“你也知道啊,她家那兩個都是模特出生的花瓶,之前從來都沒演過戲。你不是很看中沉默的水壺么?我知道的,那個故事對你來說很重要。”
沉默的水壺,藍色魚骨的處女作。
被批評家點評為古典的意識流作品,但欠缺深層次思考,最后又落在懸疑小說、殺人狂小說的舊窠。雖然獲得了“升起新人獎”的二等獎,沒能激起什么水花。
話是這樣說,在藍色魚骨出名以后,也著實暢銷了一段時間。
如今被知名導演編劇看中,當然可以說是又推上一個高峰。
作為藍色魚骨的編輯,馮園園清楚接下來需要操心的諸多問題,如何宣傳、推助,如何借機發書賣書等等。不過無論如何,現下重要的是這部電影是否能夠被拍好。藍色魚骨的小說被改編成影視劇的,已經有三本。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提出加入編劇小組進行劇本撰寫。
因為這個故事很重要。
這是屬于“她”的故事。
“唉,我這…”聽她這樣問,藍欣存嘆著氣,絞緊了眉毛。
好一會兒,她才很為難地說,“你沒看到嗎,克勞蒂亞小姐笑起來那么可愛!”
“寸寸!”馮園園一改口徑,大叫對方的小名,“這也能算是原因嗎?”
“再說她來求了一個多月,實在不好意思拒絕了…”
“你就是太心軟!她是經紀人呀,怎么可能不是能言善道的。本質上說他們和推銷員沒什么區別,垃圾也能夸出花兒來的。”
藍欣存被逗笑了:“別這樣說。那位安潔卡厄鄧先生和索羅金娜小姐,你也看過照片的,都是真正的美人。他們走一場秀,不知道多少錢才能請到——我是不太了解他們的行情。”
“可不是么,都是金子打的花瓣。”
“不過…現在的風氣,歌星想要演戲、演員非要唱歌,然后不管是什么圈子里的人,只要火了,都想出圈繼續火…一個個莫名其妙。”
她連連嘆氣的樣子像個中年女教師,感嘆世風日下。
“那倒也是。”馮園園沖她怪笑,打趣道,“不如你也出演一個小角色?”
“先不提我究竟行不行,恐怕蘇老師要氣到心肌梗塞。”
藍欣存所稱的“蘇老師”,名字叫做蘇和央,是這個十年風頭正盛的大導演。
他的風格游走在商業大片與實驗性創新作品之間,口碑不錯。
馮園園扭頭望向這座廠房內。里頭已經被裝扮成了一個色彩瑰麗的詭譎公園。等到拍攝完成再加上特效效果,想必會呈現絕佳的視覺效果。說到制作這樣的布景,確實是老派大導演才會做的事。現如今的年代,在人工智能的幫助下,全盤后期制作效果更加節約成本。
“原本約好明天開會,但是蘇先生的女兒突然病倒了。現在可能會調整日期。”馮園園看著手里的信息板說。
“我們應該抽空去探望么?”藍欣存問。
“這是一個麻煩的事兒。”馮園園心直口快地回答,“我們和蘇先生才見過五次面,只是普通的工作關系,不知道如果去探望會不會讓他覺得是在諂媚——而且你還臨時要求換演員,已經為難過人家了。”
“五次面,這樣說并不正確,畢竟我在大學時候還修過蘇老師的課程。”
藍欣存無奈地攤攤手,結果肩頸病發作一下子疼了起來。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學一套推拿術給自己按按?”
馮園園白她一眼,還是伸手幫她揉起來,又接著說:“不過聽說他的女兒一直體弱多病,之后劇組應該會組織一起去探望一次。你這個社交廢人,暫時就別操心這種事啦。”
聽她這樣說,藍欣存也的確長舒一口氣。
社交對她而言實在不容易。
若換在十年前,她在面對陌生人時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