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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查卷

  聽到這話,滿街的學子開始躁動起來。

  “胡說八道,這是太祖定下的閱卷之法,豈能有錯,你再敢大呼小叫,便是不尊太祖皇帝!”

  “可笑!”

  “辛某只是請查卷,如何就不尊太祖皇帝了?倒是爾等,避而不談,才是真正的不尊太祖皇帝,不尊當今圣上!”

  秦歌死死的瞪著禮司首官:“秦歌,請查卷!”

  也就在秦歌話音落下的時候。

  遠處人群中的蕭景猛然抬頭,他仿佛穿越時空,回到了四十八年前,那一年,他風華正茂,那一年,他也是這般不依不饒的要查卷!

  過往與如今契合。

  我蕭景,并非昌惡之人,我蕭景,也是甘愿以身戮惡之人!

  在回憶的催化下,情緒炸裂。

  蕭景張開了已然干煸的嘴唇,飽經滄桑的聲音怒吼起來:“蕭景,請查卷!”

  蒼老的聲音,帶著幾分悲壯,傳遞開去。

  眾人驚愕。

  這老頭兒…

  但只是片刻,那些沉默的人中,也有人跟著開口了:“朱振請查卷!”

  “周鎮安請查卷!”

  “…請查卷!”

  “…請查卷!”

  剎那之間,數十人高吼。

  一個呼吸之后,連那些生性投機的人,也似乎看到了揚名的機會,看到了渾水摸魚的機會,跟著怒吼起來。

  “請查卷!”

  數千學子在這仁和街禮司之外,怒吼起來。

  請查卷三個字在天空飄揚,越演越烈!

  龍二郎愣愣的看著眼前的畫面,心里的不詳預感越來越強烈,三叔公,大概又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現在只能希望三叔公做得比較干凈。

  辛栩停下了往前擠,他愣愣的抬頭,費力的朝著秦歌張望過去,這是十一郎帶頭的?

  不好,這是出了大事啊!

  辛栩滿臉著急,再沒有絲毫謙讓和畏懼,他拼了命的往前沖,不再是擠進去,而是將身前的人一個個的拉開,然后往前沖。

  “這…”

  禮司首官頓住了。

  但下一刻,他臉色僵硬的怒吼起來:“你這是聚眾鬧事,文都頭,面對聚眾鬧事該如何處置?”

  文都頭拱手,面無表情:“捉首惡,驅從眾!”

  “那你還等什么?!”禮司首官怒吼。

  文都頭點頭:“都給我抓起來!”

  弓兵們迅速上前,有三個弓兵朝著秦歌圍了過去,更多的弓兵開始去驅散人群。

  前面的學子亂做一團,后面的還在群情激奮。

  秦歌迅速后退。

  但身后全是人,退無可退!

  “砰”的一聲,秦歌只覺得眼眶傳來劇痛,眼前剎那黑了下去,在那無盡的黑暗中,金星炸裂。

  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弓兵壓住了,死死的壓在了地面。

  秦歌使勁兒的掙扎著,同時怒吼:“辛某不服!”

  “辛某請查卷!”

  “掌嘴!”禮司首官怒喝。

  文都頭上前,一巴掌朝著秦歌的嘴巴上扇了過去。

  但下一刻,一只枯瘦卻是肌肉虬結的手伸了出來,一把握住了文都頭的胳膊,死死的握住,紋絲不動。

  “別打我兄弟!”辛栩滿臉蒼白。

  緊接著,無數拳腳朝著辛栩招呼了過去,只是片刻間,辛栩便躺在了地上,難以爬起來。

  秦歌滿臉怒火,卻無論如何掙扎不起來。

  “掌嘴!”禮司首官陰沉著開口。

  文都頭再次抬起了手。

  也就在這個時候,李三兒的聲音響徹起來。

  “住手!”

  “文知府到了!”

  同一時刻,一匹快馬迅速沖了進來,在靠近人群的時候,文彥博勒住了馬,高吼起來:“都住手!”

  弓兵們停下了,文都頭那一巴掌沒扇出去。

  學子們頓住了,一個個有些懵。

  禮司首官滿臉鐵青。

  而后,一眾學子迅速讓開道路,朝著文彥博拱手行禮。

  禮司官員魚貫而出:“拜見文知府!”

  文彥博點了點頭,翻身下馬,他直接開口問道:“秦歌何在,讓他來見本官!”

  “文都頭,壓上來!”禮司首官開口道。

  文都頭點頭,兩個弓兵拉著秦歌走了過來。

  此時此刻,秦歌右邊眼眶依然紅腫發黑,他勉勉強強將右眼也睜開,拱手行禮道:“拜見文知府!”

  “怎么回事?”文彥博問道。

  禮司首官陡然開口:“回稟知府,這秦歌聚眾鬧事,有造反之象!”

  文彥博臉色一黑:“本官沒問你!辛十一,你來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歌緩緩開口:“小子榜上無名,但小子至少能得雙甲,于是請查卷,但禮司官員拒絕給我查卷!”

  “呵呵,你以為你能雙甲便能雙甲?告訴你,便是錯一個字,也不能得甲等成績,你如何確認你必定雙甲?!”禮司首官冷喝起來。

  他卻沒發現,在禮司負責人中,有個家伙的臉色變得蒼白無比。

  秦歌輕笑:“所以要查卷啊!”

  “胡攪蠻纏!”禮司首官滿臉憤怒。

  文彥博沉思了片刻,開口道:“查吧,事情已經鬧大了,這么多學子請查卷,若是不查…”

  禮司首官開口道:“這,如何能開這個口?每年鄉試萬份試卷,若是開了這個頭,往后年年查卷,禮司還要如何閱卷啊?!”

  秦歌笑了:“反正禮司除了鄉試州試時,也無事可做,查查卷,你們便做不了了嗎?”

  “若是這都做不了,你們是我大宋是養的廢物嗎?!”

  “混賬!”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不是禮司之人,怎知禮司之人無事可做?”禮司首官怒不可遏。

  “我不知你知,地不知天知,舉頭三尺有神明!”秦歌怒喝。

  禮司首官張嘴就要再罵。

  文彥博低喝:“兩個男人,兩個讀書人,如潑婦罵街,成何體統?”

  秦歌兩人沉默了下來。

  文彥博沉思了片刻,開口道:“這樣吧,若要查卷者,先自交五貫錢,才可查卷,如此一來,便可避免人人查卷的麻煩了,而查卷之后,查卷之人的卷子,必當張貼公示三日,這樣則可以讓大家都看看是不是真的是閱卷有問題,也可以免了可能出現的無窮無盡的學子騷擾事件。”

  五貫錢的門檻,可以避免學子沒事找事,而張貼三日卷子,又顯得公正公平。

  兩方都顧及到了。

  “這…可!”禮司首官點頭。

  秦歌也點了點頭,隨即他便轉頭看向文彥博,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文知府可能借小子五貫錢,十一身上并無帶錢!”

  “拿去吧!”文彥博笑著摸出了幾塊碎銀子。

  禮司首官滿臉鐵青。

  現在,就是傻子也能看出來文彥博跟這小子有交情了。

  怪不得此子如此膽大包天!

  卻是益州城太大,人太多,他還沒關注過秦歌,否則的話,他該知曉,除了文彥博,秦歌身后隱隱約約還有著轉運使周聰的存在!

  秦歌接過碎銀子,而后朝著禮司首官遞過去:“請官人為秦歌查卷!”

  禮司首官轉頭,有其他人接過了秦歌遞出去的碎銀子。

  “十一郎,一起進去吧!”文彥博笑著開口。

  秦歌點頭,同時朝著人群中抱著辛栩的李三兒喊道:“三哥兒,你且先帶我兄長去醫館,我稍候便來!”

  李三兒點頭,抱著辛栩飛速朝著隔壁街的醫館走去。

  秦歌看著兩人遠去,這才跟在文彥博的身后走了進去。

  同一時刻,人群中,蕭景擠了過來,他迅速掏出了一張值五貫的交子,交錢之后迅速朝著禮司進去。

  緊接著,前前后后有著十三人交了查卷費,跟著進去查卷,而更多的人卻是停下了。

  他們知道自己的水準,本來就只是打算渾水摸魚的。

  但既然要五貫錢才能查卷,而后所查的卷子還要公示,那他們就沒法渾水摸魚了,也就不可能浪費五貫錢去買一個空無。

  禮司衙門內,在文彥博的督查下,一眾負責人迅速找出了秦歌的彌封卷和原卷,而后開始查卷。

  一刻鐘后,禮司首官鐵青著臉,道:“秦歌,甲上、甲上、乙上,可入次榜。”

  秦歌輕笑:“官人此時再看,是否秦歌鬧事?”

  禮司首官冷哼一聲:“去隔壁改籍受衣!”

  “不急,辛某想知道,辛某之前為何不能上榜,可是禮司有人因私廢公?可是禮司有人以公器報私仇?可是有人,故意擾亂科考公正?!”

  “萬份卷子,偶爾出錯,可以諒解!”禮司首官冷喝。

  秦歌冷笑起來:“哦?那小子是不是要在閱卷之前,給閱卷之人煮只老母雞補補?”

  這句話就很厲害了,諷刺禮司之人不得好處不盡心辦事啊!

  禮司首官勃然大怒。

  但也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文彥博迅速開口道:“十一郎,此事就此作罷,去改籍受衣吧!”

  秦歌沉默,他想搞清楚整他的人的身份。

  但此刻文彥博想要就在這里結束…

  沉默了一陣,秦歌點頭:“是!”

  話音落下,他便轉身朝著禮司隔壁走去。

  等到改籍受衣結束之后,秦歌穿著淺藍色的秀才長袍走了出來,卻在門口遇到了朝著這邊走來的蕭景。

  蕭景陡然拜了下去。

  秦歌心底一慌,迅速上前扶對方:“老先生這是何故啊!”

  蕭景滿臉悲喜交加:“老朽,此次入次榜了!若非十一郎,老朽怕是一生不中啊!”

  “十一郎大恩,蕭景無以為報,唯拜之!”

  “老先生嚴重了,方才若無老先生響應在下,這查卷之事也斷然無法開啟,該是小子跟老先生道謝才是!”

  “十一郎客氣了,老朽真心感謝!”

  “老先生…”

  “十一郎,今秋可要參與州試?若是十一郎要參與州試,老朽愿與十一郎同行!”

  “能與老先生同行,是辛某的福分!”

  “哈哈…時間不早,想必十一郎著急你兄長呢,老朽便不耽擱十一郎了…”

  “老先生,告辭!”

  “十一郎,后會有期!”

  告辭之后,秦歌就穿著秀才的衣服朝著禮司外面沖出去。

  剛一出門,卻是無數人大笑著朝他打招呼:“十一郎好生厲害!”

  “是啊,我看禮司是故意的,否則的話,十一郎該是三甲入首榜才對!”

  “不錯,那一首詠美,我等自嘆不如啊!要我是考官,這詠美必定甲上!”

  更有人煞有介事的念了起來:

  “詠美。

  美美妹妹妹妹美,帥帥哥哥哥哥帥。

  親親我我我親親,纏纏綿綿綿綿纏。”

  “男女情事,盡在此詩之內!”

  “這首詠美頗有歐陽永叔的艷詞之風啊!”

  秦歌大驚失色,連忙回頭看去,只見他的三份卷子都已經被張貼起來了。

  而那首詠美,便赫然掛在最醒目的位置。

  馬德,節操就這么沒了?!!!

  秦歌無語,早知道會被張貼出來,當日鄉試,便不寫這薩比玩意兒了!

  他連忙大笑著掩飾自己的尷尬,跟眾人行禮之后,逃也似的溜了出去。

  仁和街街頭,俱全醫館。

  辛栩和李三兒坐在那兒,排了好半天的隊,才終于排到了辛栩。

  “沒什么大問題,只是皮肉傷,這跌打損傷膏拿回去,外敷,一日三次,三日便能痊愈!”

  “好的,多謝大夫!”

  “不客氣,三十八文錢!”醫者笑道。

  李三兒迅速摸出三十八個銅板遞了過去。

  也就是這個時候,秦歌走了過來,那一身淡藍色的秀才服煞是惹眼。

  “秀才!!!”李三兒驚呼:“六哥,十一哥是秀才了!”

  辛栩回頭,滿臉驚訝,同時他內心的憂慮徹底消除了,眉眼之間,只有喜色。

  “兄長,你…”秦歌走了過來,看著辛栩滿身的青紅,滿臉愧疚,心中也慢慢的升起怒火。

  辛栩連忙道:“十一郎,快來,讓大夫給你瞧瞧!”

  “大夫,大夫,你看看我兄弟的眼睛!”

  大夫頭都沒抬:“先排隊!”

  秦歌搖了搖頭:“小傷,不用看了,兄長,我們去吃飯吧,去弘泰樓,咱們兄弟三兒,要吃香的喝辣的!”

  “對!吃香的喝辣的!”李三兒應和起來。

  三人有說有笑的朝著弘泰樓走去,點好了菜,三人坐著聊天。

  秦歌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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