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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三章 不是她?

  朝陽在遠方升起,終于驅走了陰影中的魍魎,把溫暖和光明重新歸還給這方大地,就在軍營的上方,光芒如同黃金一般灑落在眾人的肩膀,不少的受傷的軍人卻是直接坐在地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昨夜的一戰,不可謂不激烈,上萬人從此埋骨在此,而那些從生死線上掙扎回來的傷員,有不少或許會在營帳里一個又一個地死去。

  婦人失去了他們的丈夫,兒女失去了他們的父親,軍營之中響起有些哀怨的塤聲,如同千里之外傳來的哀怨之聲。

  黃漢升坐在大帳之中,卻已經在沉思著下一步的進兵計劃。

  門外的嘈雜聲打斷了他的思考,而衛兵也有些為難地分了一人走進大帳,對著黃漢升詢問道:“將軍,趙參軍在外面已經鬧了許久,說要進來跟您說話,還說您…”

  他喉嚨咕咚地咽下口水,始終無法把小千那些污言穢語吐露出來。

  黃漢升何等氣血修為,雖然人老,卻始終眼明耳聰,自然不會聽不見小千在外面的謾罵,也是無奈地笑了笑,說道:“年輕人,總是沉不住氣,讓他進來吧,我也已經差不多了。”

  一身肥肉的小千吭哧吭哧地跑了進來,身上特質的盔甲隨之不斷搖擺,好像隨時會掉落,不過他還不等站定,就已經憤怒地喊了起來:“將軍!為什么現在還不帶人追擊,難道你真要做荊吳的罪人嗎!”

  一旁的衛兵見他言辭過激,正想上來組阻止,但黃漢升揮揮手示意他們下去,隨后他放下那根用在沙盤上的戒尺微笑道:“看你這幅樣子,如果我不肯,難不成還打算把我押了送回建鄴不成?”

  “我當然做不到這一點。”小千咬著牙,握緊了拳頭,“將軍一聲歷經戰陣無數,一直為我等后輩的榜樣。我只希望這一次,將軍不要讓我們失望,如果可以,我愿用我一條命撞死在這里,只要能激起將軍當年幾分血性就好。”

  “嚯,還要撞死在這里?”黃漢升笑了笑,“你不是說過此生要為荊吳戎馬一生,怎么現在改主意了,想要一死了之?那荊吳怎么辦?”

  感覺到黃漢升話語里的嘲諷之意,小千越發憤怒地瞪著黃漢升道:“將軍!難道你以為我說的是假話,以為我不敢死在你面前嗎?”

  黃漢升注視著自己的這個學生片刻,眼睛里也是有幾分欣慰,曾幾何時,他當年也年輕過,有這樣的血勇,有那樣一往無前舍生忘死的勇氣?

  但隨著歲月增長,人總是會趨于穩重,如今的他,要思考的東西早已經非當年可比,自然一舉一動都不再能如年輕人那般。

  “罷了罷了。”黃漢升嘆息一聲,突然邁開腳步,順勢把一旁的凳子踢到小千的背后,同時單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不需要發多大的力氣,本來就沒什么氣血修為的小千直接就被按著坐了下去,那副震驚的神情呈現在肥肥的臉上反倒有幾分可愛和好笑。

  “年輕人,火氣不要那么旺,既然你本就不是陷陣之將,就該時刻自省哪怕是全軍都已經像是一團火,唯獨你必須得冷得像一塊冰。”

  黃漢升驅散了那些守在大帳附近的衛兵,隨后對著小千道:“你以為,我不想帶著人去追高長恭?可如今這場仗還沒有結束,孫同昨夜是敗了,可他麾下依舊有六萬余人,一旦回到亢洲,還能再拉起一支兩萬人的大軍,難道就放任他在老家當個土皇帝?可他會愿意嗎?”

  “孫同不過是肘腋之患而已。”小千回答得極快,“可大將軍此番去的方向卻是建鄴!一旦建鄴陷落,就算將軍把孫同千刀萬剮又有什么用?”

  “哦,那救下建鄴就有用了?”黃漢升微微笑著說道,“孫同還外聯著唐軍,就算我們能截住高長恭,勝負依舊未可知。而孫同一旦支援,反倒是我們不利,即便我們能拿捏天時地利人和,頂多一場慘勝。可孫同麾下的,難道不是我荊吳的大軍?荊吳人打荊吳人,打到最后我荊吳精銳盡失,拿什么來抵御唐軍?”

  “可…”小千張了嘴,有些回答不上來了。

  其實在出征之前,他未嘗沒有想過這些,只是光是要贏過高長恭他就已經要窮盡一切,更遠的事情實在是無法顧及了。

  而如今黃漢升突然提起這些利弊,那些曾經在腦中過過的念頭再度冒了出來,眼前似乎升起了熊熊烈火,就在這座荊吳寬廣的河流、山川上,把一切都焚燒殆盡。

  難道荊吳已經如此無法拯救,就連黃漢升這樣的老將都已經束手無策了?

  “我說過,你太看重勝負,但這世上,并非只有勝負。”黃漢升一身戎裝,但說話時卻又像是變回了那個太學堂的教書先生,“現在的局勢已經是最好的了,高長恭雖然踏營而去,可他帶走的也不過是兩萬多人,即便是他能一路拉攏青壯,一時間也不會太多。相反孫同手下卻是我荊吳的精銳之師,若能把這股力量重新收服,那至少我荊吳還能留有一支抵御外敵的力量。”

  “可建鄴…”

  “建鄴沒有你想象得那樣脆弱。”黃漢升一句句都像是在叩動小千的心防,“事實上,這本就是我和丞相共同策劃的。”

  于是小千的眼睛驟然瞪大,瞳孔也跟著渙散起來,在這之前,他根本對此一無所知。

  “于是將軍你…是故意的?”他遲疑地道。

  “不錯。”黃漢升緩緩點了點頭,“我和大將軍同僚數年,對他的秉性只比你們清楚,他大舉渡河進攻,看似要掩護洼地的軍隊,可他洼地的軍隊,又何嘗不是掩蓋他渡河越過防線的意圖?一般人永遠只能想到這表面的一層,但若以為他僅此而已,那就大錯特錯了。雖然他兩邊看起來都是虛,但兩邊也都是實,他可以隨意選擇進攻的時機。”

  “他從未想過能把這十萬軍隊都帶走。”黃漢升低沉地道,“他甚至就這樣輕易地就把那些友軍拋在了后面,看起來,他的心智的的確確是被改變了,至少我認識的高長恭,絕不會如此。”

  要說高長恭變成如此模樣,他黃漢升不心痛那都是假話,一條戰線上的袍澤兄弟,更是荊吳大軍交接棒的兩個人,一個老人在得知自己的接班人突然反叛,自然是心如刀絞。

  不過他既然帶著軍隊出征,自然就要擔負起荊吳日后安危的責任。

  “高長恭以大軍為誘餌,而丞相則是以建鄴,以自己為誘餌,這兩個人都是天下少有的英才,所以才敢于做出這樣讓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的事情。而我現在要做的,不是攔截高長恭或者支援建鄴,而是不讓孫同退回亢洲,再把他麾下的那支軍隊,重新變回我荊吳的強軍,再帶著他們北上擋住唐軍。”

  “那丞相…”

  “他自有安排,盡管他并沒有對我說明,但我知道他不會冒無意義之險。”說到這里,黃漢升看著小千依舊遲疑的樣子,突然笑著拍了拍手,“進來吧。”

  大帳的氈布被掀開一角,小千第一眼就看見紅得刺眼的衣裙,仿佛流淌的火焰。

  女子的身形猶如天鵝般柔美,一張臉被面紗所遮住,只有一雙眼睛依舊明亮且帶著幾分冷艷。

  但當她掀開面紗的那一刻,小千猛然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你…你不是她?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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