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來的姑娘很美,盡管臉上只是微微上了一些淡妝,但走在這充滿血腥味與汗臭味的軍營之中,她那柳葉般的眉毛和璀璨的明眸,依舊讓他像是綻放的花兒,嬌嫩之余更惹人憐愛。
然而小千卻知道,如果是他認識的那一襲紅衣,絕非是這樣的一朵嬌艷花朵。
她是低伏的野火,是隨時會升起的朝日,是高貴不可一世的…鸞鳳,這樣的存在,怎么可能會露出這樣惹人憐愛的樣子?
“說起來,你還沒見過是吧?”黃漢升看著小千張大的嘴巴,不由得發出幾聲爽朗的笑聲,“我給你引見一下,這位嬌娘子是王家媳婦,姓易名光。兩年前她就已經嫁給了王祝,你該叫人一聲嫂子。”
“王祝的媳婦?”小千更是瞪大了眼睛,那直直盯著的目光甚至惹得眼前紅衣女子露出幾分嬌羞,可他已經顧不上失禮了,聲音急促地問道,“洛姑娘呢她不是隨軍出征的嗎?怎么又變成了…她?”
易光臉色微微泛紅,微微一福道:“一直都是我,這事兒我也是有些亂,就在大軍出城前,我本來是去給我家夫君送行的,誰知道老將軍上下對我看了看,就直接帶著我進了軍營,還讓我穿上這身紅衣,一路隨軍。”
這種事情,若是不明真相的人聽了,準以為黃漢升是個老流氓,居然誘拐婦人家隨軍淫樂。
但黃漢升倒是一點不在乎這種會被人誤會的說辭,哈哈大笑起來:“軍營中都是男子,扮來扮去怎么都不像,我只好出此下策了。這可得怪丞相不肯把那個寶貝秦軻給我,要不然那小白臉,扮個姑娘家總不是問題。”
“讓秦軻扮洛姑娘…”小千腦海中浮現出秦軻身穿女裝對著自己露出媚笑的樣子,心中頓時一陣惡寒,立刻道,“那還是讓易姑…嫂子扮好一些,就這隨軍一路,我居然都沒有看出來。”
易光雖然名字帶些男兒氣,但看上去倒是個溫婉性子,聽得小千的夸贊,更是羞赫,聲音也變得輕了起來:“我自小隨宮中嬤嬤學了些妝容,后來又機緣巧合學了一些易容術,又有這面紗幫著,總算一路沒有露餡。”
“好事,好事。”小千聽得點頭,事到如今他也明白了黃漢升和諸葛宛陵的安排,心中更加安定。
要知道洛鳳雛何許人也?那可是圣人境界的高手。
小千曾經親身感受過她力量,明明是那樣殘酷的戰場上,洛鳳雛卻能一人在萬軍從中把高長恭打成重傷,這樣的作為早已經顛覆了他對修行高手的認知。
此番出征,他一直以為這位高手隨軍出征,所以才如此執著于在這一次把高長恭打垮,但既然這件事情本就是一個騙局,那就無傷大雅了。
不,甚至應該說,應該覺得僥幸才是。
還好昨夜己方沒有和高長恭做一場生死對決,否則以老將軍的歲數,怕不是高長恭的對手,而荊吳軍本就人心浮動,一旦老將軍敗落,己方甚至可能臨陣倒戈。
“還是將軍和丞相深謀遠慮…”小千站起身,對著黃漢升深深一揖,“學生愚鈍,不解將軍計謀就出言不遜,我這就去自領責罰。”
“蹬鼻子上臉。”黃漢升一瞪眼,又忍不住大笑起來,“就你這身板,怕是挨不過二十棍。到時候我上哪兒再去找一個參軍去?你罵我的幾句話,我暫且記下了,等日后再跟你做計較。”
“嘿嘿。”小千也跟著笑了起來,其實他也知道,黃漢升絕不是那樣小肚雞腸的人,四十軍棍也只不過是他說說罷了。
軍營之中不斷地回響著一老一少此起彼伏的笑聲,也沖淡了這一場大戰后的沉重氣息,讓守在門外的那些衛士也露出了一些笑顏。
但就在千里之外的建鄴,恐怕很多人無法如這般暢快地大笑,就譬如說那座專門用來招待外客使節的宅子之中,此刻正在進行一場劇烈的爭吵。
“我不走!”張芙不知道已經自己是第幾次重復這三個字,可令她十分絕望的是,即便是她如此堅決的態度,在一身勁裝身板筆直猶如長槍聳立的魚兒面前,依舊是如此的無力。
“建鄴城接下來會很危險。”魚兒望著張芙,神情平靜得讓人畏懼,“高長恭已經突破了黃漢升的防線,很顯然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建鄴城。想當年在唐國,他靠八千青州鬼騎就縱橫無敵,而如今他手中還有兩萬余精銳,荊吳中又有那么多支持者,天知道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我當然知道建鄴會很危險…”張芙面色蒼白地咬著嘴唇,說話聲音也變得顫抖起來,“可是…我不想走。”
“就為了那個秦軻?他根本不喜歡你,他已經有了蔡家的那位姑娘,難道你還要為他守著?”
“我沒有!”張芙喊到一半,聲音卻突然弱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的否認只不過是一種逃避,在魚兒面前,自己的心防就好像完全透明一般,只需要一眼就能看透。
“我…只是…”她哽咽著,“我還沒有讓他知道我的心意,或許…”
“沒什么或許。”魚兒打斷她的同時走上前一步,卻因為張芙那悲傷的模樣忍不住心軟了幾分,柔聲道:“甄姐姐,我知道這些年,無論是世家子弟,還是將門虎賁,你從真正喜歡過誰,好不容易遇見秦軻,自然不希望就此放手。但秦軻心里已經裝著別人,難道你還要一直等下去?等多久?一年?兩年?十年?如國主一般立誓終身不嫁么?”
群芳的國主喬鯉躍立誓終身不嫁的事,在天下早已經不是什么秘密。
早些年,還有些小道消息說這位美麗動人的國主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在年輕時候曾經遇上一個心儀的男子,但兩人不知為何最終沒能走到一起,從此之后她心灰意冷,再不談婚論嫁。
不過這個消息始終無人證實,而群芳又并非天下焦點所在,于是這些年也就少有人提起。
但以張芙和魚兒的身份,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
“甄姐姐。”魚兒撫摸著張芙的肩膀,嘆息一聲道:“如果說秦軻依舊孤身人,我會支持你留在荊吳,哪怕是跟他同生共死,至少你能不枉此生。可如今的情況…你也該體諒體諒國主。”
“唐國十幾萬軍隊已經在邊境和荊吳邊軍多次試探,而高長恭如今又直奔建鄴而來,如今整個荊吳已是風雨飄搖,哪怕諸葛宛陵最終能贏,可這建鄴城里有多少人會因此而死去?”
“國主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要知道,你也是她的妹妹,雖然不是血親,但國主對我們這些妹妹們從來不比飛扇差。”魚兒輕聲道:“若你執意要追著那個人不放,我也不反對,只要他這一次能活下來,我答應你,一定再送你回建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