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寂靜無聲,秦長老怔怔看著斷裂的齊眉棍,久久不語。
這齊眉棍以白蠟桿制成,堅而不硬,柔而不折,除非天生神力,否則不可能一下劈斷。
姜慕白能夠劈斷齊眉棍,說明他掌握了劈山棍法的精髓。
只不過看了一眼,就能掌握棍法訣竅?
可能么?
秦長老捋了把雪白的胡須,拋出自己手中的齊眉棍,說:“再來。”
“是。”姜慕白耍了個棍花,然后再次劈下長棍。
又一次,齊眉棍棍身折斷,一分為二。
“你…以前學過?”秦長老仍然不能接受發生在眼前的事實。
姜慕白松開手中半截棍身,行禮道:“未曾學過,不過弟子有些小聰明,所以一看便會。”
客觀來說,他的確有武學天賦。
天淵劍典是凝聚嬴淵畢生心血的神書秘典,即使是入門級別的功法招式,也稱得上精妙玄奇,雖然文字和配圖簡單易懂,但要徹底掌握可不容易,而他一學就會。正是因為他有這樣的聰明,嬴淵才會說他資質尚可。
本就天賦過人,又繼承了嬴淵少年時期的武學經驗,自然能夠輕易掌握一門不算高深的棍法。
“豈止,豈止是小聰明。”秦長老意興闌珊地搖搖頭,“罷了,不教了,棍譜在我屋里,你自去取吧。”
姜慕白頗有些尷尬地干咳了兩聲,硬著頭皮走進茅屋,取出棍譜。
待他走出茅屋時,秦長老已平復了情緒,對他關切地問道:“打算幾時沖關?”
姜慕白想了想,答道:“宜早不宜遲,弟子打算今日服丹,盡快突破。”
“也好,那你就在這兒服丹吧。”秦長老指了指茅屋。
“是。”
姜慕白果斷答應,原本他打算回家之后服用洗髓丹,請嬴老爺子為他護法,此時轉念一想,就在劍閣沖擊秘藏境倒也不錯,萬一出了什么差錯,還能及時求助于令狐主事——雖說嬴老爺子曾經的境界遠高于令狐主事,可眼下他狀況堪憂,恐怕不如通玄修士。
回到茅屋后,姜慕白找了個蒲團盤腿坐下,他做事向來不會拖泥帶水,稍作調整便取出錦盒,將沁著清淡藥香的洗髓丹送入口中。
彈珠大小的丹丸甫一入口便化作暖流,從食道涌進腑臟,而后擴散全身。
大約三個呼吸的時間里,姜慕白清晰地感受到,藥物正在他體內發揮作用,并為他帶來了難以言喻的舒適感。
但緊接著,暖融融的奇異感受迅速轉變為詭異的不適感。
他仍然緊閉雙眼,只是多了個心眼。
難道這枚洗髓丹有問題?
不可能!
他做事雖果斷,但并不魯莽,早在十天前,他已核實了那青袍小白臉章齊正的身份,也請令狐主事檢查過洗髓丹,確保丹藥沒有問題才敢放心服用。
“咕,咕嚕嚕——”
五臟廟里異響連連,竟在茅屋里有了回音,姜慕白這才想起,他在書里看過一句對于洗髓丹功效的描述:伐經洗髓,去污凈臟。
小說里常見的gui扯設定居然成真了!
姜慕白在心里叫喚了一聲,雙手捂著肚子,邁著小碎步奔向茅廁。
瞅見他略顯狼狽的步姿,秦長老撫須而笑。
………
咬牙挺過了此生最為煎熬、最為羞恥的半個時辰后,姜慕白拖著麻木的雙腿去閣樓里沐浴更衣,然后帶著一支安神香回到茅屋,再度向秘藏境發起沖擊。
得益于洗髓丹的神奇功效,這一次運行周天吐納法,再沒有半點窒礙。
氣血順暢通過十四正經脈,浩浩蕩蕩向上聚集,如洪水決堤般沖向眉心。
氣血涌入上丹田,依稀間他似乎聽見轟隆一聲,緊接著,光怪陸離的景象呈現于眼前:
這是一片沒有上下左右前后的空間。
放眼望去,廣袤空間內密布著各種形狀的“大樹”,半透明的“樹枝”向各個方向延伸并且彼此交錯,而“樹葉”則是一個個大小不一、顏色不同的光團。
枝葉間,有一縷縷散著淡淡熒光的霧狀事物漂浮不定,樹干與枝葉內,有無數枚螢火蟲似的光點,以極快的速度飛來飛去,從一個光團通往另一個光團,看似混亂,實則秩序井然。
這是…
以意識形態存在于這片天地間的姜慕白思考許久,終于想起這是哪里。
這是他的識海。
………
不知過了多久,姜慕白睜開雙眼,看見秦長老站在他身前。
“突破了。”秦長老神情復雜,眼中既有欣慰也有驚詫,他捋了把白須,感嘆道,“多少修士終其一生不能越過的關隘,你就這樣邁過去了。”
姜慕白貌似癡呆地眨了眨眼,沒做回應。
他剛從識海中脫離,心神仍沉浸于精神秘藏的神奇與突破升級的欣喜之中。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跨過這一關,才算是真正的修士,因為步入秘藏境,開啟精神秘藏,才能施展法術、使用符箓法寶。
此后再遇上疤臉匪首那樣的秘藏境修士,即便沒有寶兵在手,他也不至于毫無還手之力。
過了半晌,姜慕白終于回過神來,起身抱拳道:“多謝長老為弟子護法。”
秦長老微微搖頭,沉聲告誡:“你要記著兩句話,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姜慕白琢磨片刻,領悟了其中深意。
再過一月有余,便是洗劍閣劍術大比,“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是勸誡他不要鋒芒畢露,引出禍端,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則是提前給他打一記預防針,以免到時遇上真正的天之驕子,敗了心氣。
這兩句話足以顯出秦長老用心良苦,姜慕白躬身行了一禮,發自內心地說道:“弟子謹遵教誨。”
“好了,我該練劍了,你自去演武場習練劍法棍法吧。”
秦長老擺了擺手,隨即恢復到劍癡狀態,自顧自地揮舞佩劍,只當姜慕白不存在。
姜慕白再次行禮,緩步退回樓閣,正要去演武場找吳狄陪練,卻恰好瞧見他迎面走來。
“剛才來了個乞兒,說有人讓他把這包裹給你。”吳狄走到姜慕白身前,拋出一個輕飄飄的包裹。
想到此時有令狐主事坐鎮劍閣,姜慕白猶豫片刻,還是打開了包裹。
包裹里有四樣東西,一個六藝轉骰,一根細煙,一把手槍和一封信。
信上寫著兩行歪七扭八的小字: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
酉正,南郊八角亭,過時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