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陽文君趙豹為蒙仲所率信衛新建的軍營,便在邯鄲城東面的「肥邑」一帶建成了。
肥邑,顧名思義,即趙相肥義的封邑。
當前幾日得知蒙仲希望在邯鄲附近建造一座軍營時,肥義便提出了善意的建議,邀請信衛軍在他封邑的東北方向靠近漳河的位置建造營寨,并笑稱“可以順便保護他的封邑”。
得到軍營建成的消息后,蒙仲先請見了陽文君趙豹,然后在趙豹的帶領下,一同去巡視了新軍營的情況。
新軍營坐落肥邑的東北側,在“S”形漳河的西側,附近有不少樹林,還有兩座矮丘,地形頗為復雜,很適合用來訓練士卒——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蒙仲接受了趙相肥義的善意,將新營定在了這里。
據趙豹所介紹,這座軍營暫時只建造了主營,規模在千人左右,總共動用了五千名役夫。
但據蒙仲目測,這座營寨的規模卻遠遠不止千人,原因就在于趙豹在主營旁還建造了輔營——那是用來安頓“編外人員”的。
所謂的編外人員,即指一支軍隊所屬的編外雜兵,這些雖然稱作兵但實則與民夫沒什么兩樣的編外雜兵,平日里將負責軍營上下的所需與雜事,比如運糧、做飯、種菜,甚至是墾田。
在中原,但凡駐扎在偏遠地區的軍隊,基本上都是這種模式:在編制內的士卒安心訓練,而編外兵卒則負責編內士卒的一切所需。
據趙豹所說,這大概是接近一比一的比例,就拿蒙仲的信衛來說,五百名信衛的編制,大約可以得到五百名左右的編外雜兵,這些雜兵一般都是由服役的趙人組成,但也會由少量充軍的刑徒來補充,區別在于服役的趙人在滿了服役期限后就能離開,而刑徒則會一直留在軍中,除非逃亡或者死亡。
“多謝陽文君,多謝肥相。”
在巡視過新落成的軍營后,蒙仲頗為感激地對陽文君趙豹說道。
雖然彼此的政治立場有些不同,但不能否認,陽文君趙豹其實并不像傳聞中所說的那樣難以相與——當然,這僅僅只是蒙仲的觀點。
“無需客氣,老夫也想看看,你小子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說到這里,陽文君趙豹斜睨著打量了蒙仲幾眼,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小子…真打算訓練一批‘趙武卒’么?”
“君侯是覺得在下不自量力?”蒙仲笑著反問道,其實他近兩日也聽說了一些消息,比如安平君趙成與奉陽君李兌都不認為他能辦到,正等著瞧他的笑話。
對此其實蒙仲是很納悶的:您兩位真的閑到這種地步了么?
“呵。”
在聽了蒙仲的話后,陽文君趙豹搖搖頭說道:“吳起訓練的魏武卒,其實并非不能效仿…”
的確,雖說吳起是名將,但他訓練的魏武卒,難道就真的不能復制嗎?
連趙主父這等雄主都不能效仿?
事實并非如此。
還記得樂毅在前幾日所說,魏武卒的根基,乃是魏國對于武卒的特殊待遇——魏國明文規定,只要是被選入武卒的百姓家庭,整戶都能免除稅收;倘若是戰死的武卒,其親屬每年還能得到國家撥給的撫恤,直到家中的男丁成人。
正是因為這套優厚的撫恤政策,才使得魏武卒在戰場毫無后顧之憂。
可這條優厚撫恤政策的背后是什么?那是魏國的經濟因此被拖累,被越來越多的“武卒戶”所拖累,要命的是魏國又不敢收回對魏武卒的優厚待遇。
是故,包括趙國在內,其他中原國家并非不能復制魏武卒——哪怕達不到吳起時期的魏武卒,七八成至少也能辦得到吧?可為何其他國家都沒有復制魏武卒呢?就是因為他們看到了“武卒制度”的弊端。
當然了,似今日蒙仲這般,弄五百名士卒效仿魏武卒,這倒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在下既然受命為趙主父訓練一支近衛,自然也希望訓練一支出色些的。”蒙仲籠統地回答道。
陽文君趙豹上下打量了幾眼蒙仲,最后點點頭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
回到趙豹的軍營后,蒙仲告辭了前者,與樂毅一行人帶著率下五百名士卒,搬到了他們的新軍營。
正當信衛士卒們在新營內整頓住處時,蒙仲將樂毅、蒙遂、蒙虎等一干小伙伴召到了帥所,與他們商量軍中職官的問題。
軍職,天下各國皆有不同,雖然大抵都出自周禮,但也少許的不同,且容易出現混亂。
因此,蒙仲便按照鹖冠子的「天曲日術」,重新規劃了軍中的編制:五人為一伍,設伍長;二伍為一什,設什長;五什為一屯,設屯長;二屯為一卒,設卒長(百人將),五卒剛好五百人。
即采取「五二制」,蒙仲認為這樣最簡單易記。
對此,樂毅等人并沒有什么意見。
在確定了五二制作為軍中編制后,接下來即要選出五名卒長。
不過在此之前,蒙仲點了樂毅、蒙遂二人擔任他的輔佐,畢竟信衛的待遇,還需要他出面與趙相肥義等趙國的重臣商談,當他不在軍中的時候,樂毅、蒙遂將代替他訓練士卒。
對于樂毅出任「佐軍司馬」,諸小伙伴當然不會有什么意見,畢竟樂毅的祖上出過樂羊、樂舒、樂池等當世名將,且樂毅自由便熟讀兵法;至于蒙遂,諸小伙伴就更加不會有什么意見了,畢竟彼此關系親近。
于是乎,就剩下武嬰、蒙虎、華虎、穆武、向繚、樂進、樂續七人,他們將爭奪五個卒長之位。
至于爭奪的標準,那自然就是武力唄。
“我退出。”
向繚率先表示退出爭奪,畢竟他在一干人當中,并不以武藝見長。
見此,蒙仲便對向繚說道:“阿繚,那你就掌軍需吧。”
所謂軍需,即后勤官,即統率那五百名“編外雜兵”的長官,平日里需負責的事物非常繁多,蒙仲認為腦筋靈活的向繚自然能夠勝任。
“交給我吧。”向繚聳聳肩接受了。
于是乎,還多出一人。
看了眼沉默不語的武嬰,又看了看摩拳擦掌的蒙虎、華虎、穆武三人,樂進、樂續兄弟對視一眼,旋即,樂續也退出了。
樂續亦有自知之明,知道若比拼武藝,他根本不是武嬰、蒙虎、華虎、穆武四人的對手,索性就主動退出。
見此,蒙仲便任命他為軍備官,負責軍中器械的保管、維護、修繕等等。
在向繚、樂續二人退出的情況下,武嬰、蒙虎、華虎、穆武、樂進五人,便當仁不讓地成為了軍中的五名卒長。
在商量完畢后,蒙仲召集了率下的五百名信衛,在這些士卒面前任命了諸小伙伴。
不得不說,在蒙仲一干等人當中,目前就只有蒙仲有些威信,其余樂毅、蒙遂、武嬰等人,那五百名士卒對他們并沒有多少敬意,這也難怪,畢竟這些士卒基本上都在二十歲到三十歲左右,誰會心甘情愿聽命于一群年僅十五歲的少年呢?
就算是蒙仲,也是憑著他的口才,憑著他「營門立木」的手段,以及趙主父賞賜的五千枚布幣以及種種承諾,才勉強讓這五百名士卒聽從他的命令。
“先設法取得士卒們的信任吧。”
蒙仲對武嬰、蒙虎、華虎、穆武、樂進五名卒長說道,畢竟他們五人其實最關鍵,只有讓士卒們對他們服氣了,樂毅、蒙遂二人的訓練才能更加順利地展開。
十月二十三日,信衛軍在這座新營,開始了首日的操練。
操練的項目很簡單,仍然是對于體能的加強訓練,說白了仍是讓士卒們每名抗一根圓木在營外跑步。
而在此期間,蒙仲則帶著向繚返回邯鄲,與趙相肥義商量信衛軍的日需飲食、以及糧餉方面的問題。
不得不說,對于蒙仲提出的“頓頓食有肉”的要求,肥義也是感到頗為頭疼。
雖然肥義可以理解蒙仲——畢竟蒙仲想要訓練出一支精兵,在那般嚴格的訓練下,讓士卒們每頓吃肉這是理所當然的,否則營養跟不上體能消耗,但問題是這樣的開銷實在不小,更別說蒙仲還要索要額外的糧餉。
肥義私底下算了算,若按照蒙仲的要求,養活五百名信衛軍的開銷,或許能養活一支三四千人的軍隊。
不過考慮到信衛乃是趙主父的近衛,肥義最終還是同意了。
于是,蒙仲留下向繚與肥義商量具體的章程,比如幾日一次運輸糧草等等的問題,而蒙仲自己,則返回了軍營。
而讓蒙仲頗感意外的是,待等他回到軍營后,卻發現鹖冠子竟坐在他的帥帳內等他。
“僅前輩一人嗎?龐煖兄呢?”
在見禮時,蒙仲好奇地詢問鹖冠子道。
鹖冠子聞言笑著說道:“趙主父命龐煖掌訓一支軍隊,龐煖前往任職去了。”
平心而論,對此蒙仲早早就有所預料。
因為在他看來,一心想要重新栽培親信勢力的趙主父,不可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率下五百名信衛身上,肯定也會任命其他人訓練新軍。
但即便明知如此,蒙仲心中仍難免有些失望。
不過待轉念想到,趙主父一系的實力越強,趙宋關系就越穩固,蒙仲心中的那些失望便頓時煙消云散了。
他笑著對鹖冠子說道:“這么說,我信衛未來的競爭對手,就是龐煖兄訓練的新軍了?”
“哈哈哈。”
鹖冠子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