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過年,阿龍和李善他們都回來了。聚會自然是少不了的。
黃毛在縣城發展的很不錯,年紀輕輕的就自己開了家飯店,因為勢力原因,飯店的生意很好,很多人都過來捧場。
臘月二十九,縣城很多飯店都關門了,但是,黃毛的鴻運客棧一直忙碌著,還說年三十都備了大飯。一幫年輕的服務員給三薪,這年頭年輕人就是喜歡多賺錢,個個都愿意干。
當天中午,一幫人約了鴻運客棧。
我看看時間才十一點,還早,便在家里幫著父親打掃衛生干點兒雜活。
其實也沒什么可干的,父親愛干凈,黃毛照顧的也周到,院落雖偏僻了些,但是卻干凈的很。
“別干了,來,坐下陪我喝會茶。”父親站在正屋門口招呼我。
將甕里裝滿水后,將水桶放置一邊,便擦擦手走了過去。
父親眼睛閃過一絲光,“你力氣怎么大了那么多?以前你兩只手拎起那水桶都費事呢。”
“健身呀…我們模特要想保持身材就得健身。國外的模特不必國內那些模特的瘦小,個個都有力量感,所以會有些力量方面的訓練,你瞧我的手,都磨出繭子來了。”我張了張手的笑著說。也是想將父親的注意力往別處引,不讓他知道我當警察的事情。
“快進來…”父親笑著說。
捧著暖暖的紅茶,心思卻依舊沒有從國外回來。
總是會不自覺的想起訓練時候的事情,也會在腦海里回憶和復習那些知識,以至于總是會讓自己有一種警惕感。跟職業病似的。
“菲菲,爸覺得你變了很多呢。”父親放下茶碗,一臉慈祥的看著我。
“變好了還是變壞了?”我微笑著說,很淡很淡的微笑。父親不會多疑,所以,我也不會太過掩飾自己的內心。
“說不上來的一種變化,成熟了很多。你打小就早熟,現在感覺比以前更成熟了。”父親說著,眼神忽然多了一份憂慮,“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就該有年輕的樣子,年老的時候就該年老的樣子,但是,你不一樣。爸擔心你這么成熟,內心會受不了呢。”
“我覺得挺好的,您別擔心了。”我笑著說。
“做事兒,不能不認真,但是,也不要太認真…”父親很奇怪的說了句。
“…”我不解的看著他,但是,腦海中想到的卻是在加拿大一起培訓的史蒂夫。
你是一個性格極其古怪,但又非同尋常的警察。
史蒂夫是美國的,他有著美國警察的那種開朗和不羈。他的性格是學員里最特殊的,嘗嘗不聽訓導員的話,以至于多次被懲罰。但是,依舊我行我素。可不得不說,他真的是非常聰明,成績總是名列前茅。
不過,智商并不是美國警方派他去加拿大學習的主要原因,之所以派他參加培訓的主要原因是——這個家伙的破案率非常的高——劍走偏鋒卻總能讓罪犯伏法。
所有學員里,他對我最好奇…甚至,還邀請我去美國找他。
可是,那家伙的想法實在太多,我去美國走秀的時候,硬是沒敢聯系他。
這刻,之所以會想起他,是因為他也跟我說活父親這般相似的話,只是不是“認真或不認真”,而是——永遠不要讓上級領導的思維限制了自己的想法。
頗有一種,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感覺。
他很直白的說,他以后回到美國會去做臥底,而且是非常危險的臥底。
那時候我預感到自己可能也會當臥底,但是,秦科長一直沒說,我也就沒對史蒂夫說。但不可否認的是,我對他的想法很好奇。
“你會如何做臥底呢?”我問史蒂夫。
史蒂夫當時很得意的笑著說:“我告訴你,你可不要告訴別人。”
“當然了…相信我的嘴巴。”
他聽后,很是神秘的反問我說:“你知道很多臥底是怎么死的嗎?”
“被發現之后死的啊?”
“不,是他們過多的在意自己的身份,太在乎自己臥底的身份了…”
“是嗎。”我笑著回應,未作評價。
“莫,我對你是非常好奇的,我感覺你以后肯定會當臥底。但是,你要記得,你是一個人,不是一個臥底,更不是一個警察。你要像一個演員一樣,在出演那個角色的時候,就要將曾經的自己撕碎,然后重新的融合到生活當中去…記住,人的意識是可以看得見的。你任何‘臥底’或者‘警察’的心思在你頭腦中蕩漾的時候,別人哪怕看不見,也會懷疑你的…”
“你說的我能理解,但是,我們確實是警察啊。哪怕我們當了臥底,后面也好跟上司碰頭的。”
“對,這就是重點…很多臥底,歸根結底都是被上司害死的。”史蒂夫又是一個神秘一笑:“…記住,當你變成臥底之后,不僅要忘了你的身份,同時要搞定你的上司!你想怎樣就怎樣,只要不忘記你的目的就好!而且,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你的目的變成一種最最正常的…比如,我們臥底毒巢,想要搞到里面最最重要的機密,我們該怎么做?”
“想盡辦法接近主要毒梟啊…”我不假思索的回答說。
“錯了,真正的有能力的臥底,會告訴其他人——我就是毒梟!我就是要干成最強大的毒梟!然后,他就會最快速的接近毒梟。”
我聽后,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嘗著問:“那如果臥底黑社會呢?是不是要沖著大佬去做?”
“當然,否則你怎么能接觸到最深層次的秘密?”他狐笑著說。
“菲菲?”父親又喊了我一聲。
“哦?”我趕忙收攏思緒,“怎么了?”
“瞧你,跟爸聊天還走神呢?爸剛才跟你說,你以后干工作不能太要強、太認真。畢竟,你是個女孩子啊。不要說爸重男輕女,只是爸想看你過上平淡而幸福的日子,事業上面不要太認真了,知道嗎?”
“呵…爸,我現在感覺自己都沒法主宰自己的命運了。我都是被別人,被這個社會推著走。”我苦笑著喝了茶,茶很香,沁入心脾后一陣溫暖。
“爸怎么感覺你越來越不像模特了?”父親忽然說。
那刻,我的心忽然繃緊了,因為我必須要保持好我模特的身份啊…
于是,趕忙問:“哪兒不像了?”
“說不清楚…要非得形容的話,就跟人家說的氣場似的。你現在的氣場呀很正。”
“很正?”我問。
“對,就像是我以前接觸到那些部隊領導,也像是見過的那些警官,身上能感覺到那么一股子的正氣兒。這原本應該是件好事兒,可是我一想到你是個出了名的模特呀,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呵呵,可能是爸想多了…呵呵,呵呵呵呵…”爸笑著給我倒上茶,“但是,爸是真有那種感覺呢。”
那刻,我心里忽然感覺有些懸。
父親的眼光雖然比很多人都刁鉆一些,但也不是最犀利的啊。倘若他都能瞧出端倪,我自然要改掉這身正氣。因為我極有可能是要當臥底的啊。而且,我也不愿意讓魏顧海感受到我身上的警察味道。
“謝謝爸…您總是能給我敲著重點。”我趕忙端起茶杯敬他。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的不知所以了,“你這孩子?我這不是在夸你嗎?你自個兒怎么跟犯了錯的孩子似的?”
我自然不能跟爸解釋我其實就是一名警察,但是,透過父親的話我也知道了自身的缺點。兩年半的培訓,仿佛將我洗腦一般,讓我充斥著一種警察的使命感。
但是,我現在意識到,我要將這種使命感和正氣,深深的隱藏在自己的內心。
“爸,我就是錯了啊,我應該像個一樣才對。您說說,我怎么瞧著像個。”我問。畢竟,別人看自己的眼光,與自己看自己永遠是不太一樣的。
“你看電視上…”他轉頭看著電視上,正好有個新聞上面有娛樂新聞,“你自從說你要當模特,爸也經常看這些娛樂圈兒的故事,整天看慣了那些人啊,就覺得你跟他們不一樣。你瞧,”他指著電視上的一個個走紅毯的女星,“你看她們,他們很漂亮,但是,你看她們的眼睛是不是都有些飄…”
我看著那幾個站在紅地毯盡頭,在簽字板上簽字的女星,等她們回過頭來沖著攝像機擺姿勢的時候,眼神確實有些飄。
“你這么一說,還真有些飄呢…”我笑著說。
“知道她們為什么會有那種眼神嗎?我感覺,她們離開地面了。尤其是那些跟你年紀相仿、涉世未深的女明星。”父親意味深長的說。
“…”我不知道父親所謂的離開地面是什么意思,所以,靜靜地端著茶碗等著他的解釋。
“爸看人的本事還說的過去的,我就琢磨這些個孩子是怎么回事兒?后來啊…我琢磨到了一點兒,但是,不知道對不對…”
“您說。”
“我就覺得她們是離開地面不接地氣兒了。她們成名、成星之后不一樣了呀。被眾星捧月般的捧著,在很多的角色中變換著,這樣的環境下,人不會覺得滿足,反而會特別的空虛…咱老話說就跟掉了魂兒似的。但是,他們那樣也對,咱不是都叫那些人叫明星嗎?他們就跟天上的星星似的,都不接地氣兒。仔細的看他們的時候,能感覺到他們的孤獨和空虛。”
那刻我腦海中莫名的想到了一句話:繁華的背后是孤獨。
我內子里雖然孤獨,但是,現實將我死死的按在地面上,倘若離開警察這行當,我可能也會飄到天上去。變成孤獨的明星,構成寂寞的靈魂。
“我還看了很多娛樂新聞呢…說娛樂圈子里的抑郁癥患者是最多的,很多自殺的呢。所以,爸覺得你這樣的狀態挺好的。接地氣兒,也有魂兒!”父親很是高興的說。
可是,那刻我卻知道,自己再回京都的話,該是一個什么樣的狀態了。
我要——柔弱無骨且空冷、寂寞、高傲點。
我看看旁邊的鐘表已經十一點半多了,趕忙站起身說:“哎呀,到點兒了!我該去找他們了!”
“呵呵,去吧!爸感覺,你這身正氣呀,也跟他們有關!身上有那么骨子爸喜歡的義氣!去吧…路上別急。”
“知道了爸!”我笑著拿過外套便走出門外。
回頭,看見父親撐著拐棍站到正屋門口,我趕忙沖他揮揮手后,踏出大門。
心內忽然陽光燦爛了很多。父親,總是能在我人生的緊要處,往下推我一把。
可是,也恰恰是父親的這次教育,讓我回到京都后,產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化學反應。
“空虛寂寞冷。對了,還要高傲一點,冷美人一點。對對對…明星一點兒才對,絕對不能接地氣兒。”我琢磨著這些事情,自己都禁不住的笑了出來。
只是,回到京都后,他們真的會讓我以身份當臥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