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只有哪天你當上警察了我才會告訴你!可是,你沒有當警察,所以,我什么都不會告訴你…”張爸很是固執的說。那種固執里,有我異常陌生的感覺。
排斥、敏感、冷漠…
曾經的他不是這樣的,曾經他就明確告訴我,我身上有秘密,那時候我問他,他直說等我上了警校就會告訴我。那時候,他不曾如此眼光看著我,那刻我更加確認他身上絕對發生了什么事情。
“爸…”
“…別喊我爸!我已經那人說了,你不再是我女兒!你的事情跟我無關!”
“跟誰說的?”我問。
“哼…”他轉身大口的吸煙,明顯是有人因為我而找過他,只是他不想說而已。
“您什么時候這么膽小怕事了?”
“我要膽小怕事的話,當初早就把你攆出家門了!當初張亮他爺爺一個勁的要讓你走,是誰留下你來的?你以為是你媽那一跪嗎?是我…”他使勁的將煙頭扔到地上,濺起一陣火花時,言辭更為激烈的說:“…你不要以為你是個簡簡單單的人物,你的身世比你想象的復雜很多啊!但是,現在看來,我已經沒有必要告訴你了…一丁點兒告訴你的必要都沒有了!這些年你不但沒照著我說的做,還反其道而行之!你真是可以啊你!”
“張亮爺爺?”我疑惑的看著他的眼睛,透過這兩年半的培訓學習,我知道如何去撲捉別人言語中的重要信息,更懂得如何透過對方的眼睛和神態抓住重點。
換做以前,我不會那么在意他嘴中的“張亮的爺爺”,但是,今天在他吐出那幾個字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這其中還有更深層次的意思。
“爺爺他怎么了?當年反對我在家里,是因為還有別的原因嗎?”
“…”他聽見我問張亮爺爺的時候,眼神也明顯的往回收斂很多,警惕的不想說話了。
“我知道當初爺爺反對,但是,我沒想到他會那么反對,爸…當初,爺爺為什么那么反對我來你們家?”我看著他的眼睛問。
“這些事情用不著你來操心,好好的當你的模特去!”他說著,仿佛被我的言辭犀利逼急了似的,轉身就往回走,可是剛走幾步,又不死心的走回來,指著我的手,質問:“告訴我,你手上的繭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你為什么會進行射擊訓練?你到底瞞著我在做什么了?啊!?”
“我說了,只要您告訴我,我就告訴您。不過,我看出來了,您是不可能告訴我的,我退而求其次吧…您告訴我,是誰來找過你,我就跟您說我手上的繭是怎么回事。”我很平淡的看著他,也是想讓他盡量的平復下心中的怒火,能正常的跟我對話。
張爸聽后,臉上泛處我少見的局促和不爽,如此年紀的他,在我印象中一直都是穩重而堅強的。可是,而今的他面對我時,卻露出如此陌生的神態…
“你自己做的好事,還要我跟你說嗎?我讓你當警察你不當,可以!但是,我讓你離道兒上的人遠一點,你聽了嗎?你是不是當年跟著劉鑫剛在道兒上混上癮了?啊?!人家劉鑫剛現在是正兒八經的公安局副局長了,你他媽的算個啥!?”
“您提劉鑫剛干什么啊?我問的是誰來找你了!”我看著他那激動的臉,也跟著激動起來了。
“徐志峰!金門的徐志峰啊!你很熟吧!?還有徐達,呵,你不是都見過了嗎?人家徐志峰都找到咱家門口了!!!”張爸用指頭狠狠的指著地面,頭上青筋都暴出來了,“但這是我家!我張磊的家!那幫人是什么人!?你知道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那幫人是干什么的!?那就是一幫殺人不眨眼的王八蛋!!!”
“徐志峰來找你了!?”我說著,心中不明所以的一股火氣上來。
但是,仔細一想,當初他聯系不到我的時候,確實會找我,畢竟那時候我換了新手機,直接拒絕了他打來的電話。可是,他從未跟我提過來我家找我的事情啊!包括后來去國外,都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情。
“他來找我,說你們兩個訂婚了!這件事兒我都沒敢跟你媽講!”
“我們…”
“你不用解釋!人家說的有板有眼的,我是個警察,我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他不知道我跟你們的關系啊!”我說。
“你同學帶他來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你那個同學姓鄭!你還要狡辯嗎!?”張爸很是肯定的說。
這刻,我真的無法反駁了,這肯定是鄭田森帶著徐志峰來的。
那刻,也理解了張爸的心思。當初,他之所以讓我當警察,就是希望金門的人能離我遠一點,就是希望我用警察的身份避開他們。可是,我非但沒避開,反而招惹了他們。但我沒有跟徐志峰訂婚啊!
可是,這里面的事情那么復雜,我一時半會根本無法跟張爸解釋清楚的…
“不是你想象中那樣的,我,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釋。”我嘗試著解釋,可是,發現如果說出這些事情來的話,張爸肯定會更加難以接受。包括我是教父干女兒的事情,他聽到后,肯定會更震驚。
“你不用跟我解釋那些,給我解釋你手上的繭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眼神忽然嚴肅的盯著我,生怕錯過一絲信息,“說啊!”
我在他眼中讀到了“警察”的意思,但是,他沒有開口說出來。
我平常的訓練很糟蹋手,但是,我用了很多一流的保養品,可是剛剛結束一個多月的射擊備賽上,我為了贏得好成績,一天能進行近千次的射擊。手指一直扣在扳機上,隨著精神的高低而勁松不定,手槍還好,碰到大型武器的時候,食指都會磨破皮。
“怎么不說話了?”張爸質問。
“我不僅當模特,我現在還學習各種服裝設計,用各種形狀的針對各種服裝進行縫合,所以,把手都磨出了繭子。”我說。
“呵,我就知道我多想了!”他說著,當即轉身往回走。
“爸!!”我大喊一聲。
他在我四五米遠處停下,轉過身,沒敢看我的斜頂著旁邊的地面說:“因為你的原因,我只能讓張上漢東省的警校。因為你,我失眠了很長時間。莫菲,從小你就不是一個安靜的女生,你永遠都有你的理由去做很多瘋狂的事情!從宏仁縣KTV,到宏仁縣的老大!從宏仁縣老大到漢江市的幕后老大!很多事情,我都知道了!我鄭重的告訴你,我張磊是個警察不假,但是我脫下警服我也只是普通的平頭老百姓!我這個家…我這個家它經不起你這號人的折騰!”
話畢轉身便走。
“你告訴我啊!你告訴我那個秘密究竟是什么!”我說。
他再次定住身子,聲音也跟著再次回到了起初的平淡狀態說:“…你都要跟徐志峰訂婚了,還需要知道這個秘密?…那些秘密你最好永遠都不知道,如果你知道的話,對你沒有好處的。”而后,慢慢朝著小區里面走去。
冷風吹過,
我忽然感到陣陣的寒意往骨子里瘋狂的涌入。
我從來沒想到我會跟張爸變成今天如此對立的情況,假如我告訴他我現在是一名警察的話,他都不會相信了吧?
那刻,心里恨極了徐志峰!也恨極了鄭田森!
他們竟然來到漢江找我父親?他們的腦子里究竟裝了什么!?
拿起電話,直接撥通徐志峰的電話,可是電話還沒通的時候,我當即掛斷!心里凌亂的如同這夜的冷風!
我不斷地告訴自己——平靜、冷靜、再冷靜!
我現在才剛回來,后面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做呢。我不能在這個時候將自己內在的情緒暴露出來,絕對不能。
當晚趕回宏仁縣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半了。
城郊還是那個城郊,提了很多年的規劃一直沒有執行,以至于那個規劃的廣告牌都老化的看不清上面的建設圖了。
親生父親就是不同。
當我跟父親說我想要走模特之路,而沒有去警校報道的時候,父親只是安靜了一段時間之后,囑咐我照顧好自己,并沒有張爸那種激烈的情感。
這有可能跟他們之間認知的差別有關系,但是,我對父親始終有種特別的感激。感激他對我無私的愛。
沿著那條熟悉的小路,一步步走向家門口。
旁邊的田野上沒有雪,可是我的心里那片田野總是布滿了雪,在那個雪地中,陸厲追著我,打著雪仗,然后在雪窩窩里奪走了我的初吻。
看到里面的燈還亮著,便趕忙伸手從里面打開門后,推開了門。
看著干凈的院落,心里舒服了很多。這是黃毛經常來照顧,所以才這么干凈的,只是黃毛已經戀愛了,不可能住在這里。
而我跟父親要求了幾次搬到市里住,實在不行在宏仁縣找個好小區也行,但是,父親說自己腿腳不便,上下樓的不習慣。硬是找了很多理由在這里住下來。
前兩年的時候,回來過兩次,那兩次間隔的時間很短都是在暑假,而這次距離上次回來已經一年半多了。因為國外不過春節,上次過年都沒趕回來。
心中懷著一股慚愧感,輕輕推開了正屋的門。
屋里的電視響著,可他安靜的坐在那張太師椅上,已然睡著了…
燈光照在那張老臉上,那張不該生出那么多皺紋的臉上,顯得異常的疲憊和困乏。
“嗯…”他感受到我推門時隨我進來的冷風,腿微微收攏一下時,輕哼了一聲。
我趕忙閉上房門。
再轉過身時,他臉部微微抽動的睜開了眼睛,看到我站在眼前時,忽然就笑了,眼中含著淡淡的淚花,拿過拐棍想站起來時,卻發現身子都有些麻了,傻笑著自己的不堪,念了句:“閨女回來了。”
“嗯,回來了。”我笑著走上去按住他,“也不知道進屋里睡。”
“你說你今年過年會回來,我就天天盼著,哪敢睡…”他說著,使勁的撐起身子,走到一旁的火爐邊,掀開旁邊的鍋蓋,“瞧,給你買的豬蹄,被我熬成豬蹄凍了,哈哈!”
當晚跟父親吃著熬豬蹄凍剩下的骨頭聊天。
父親問了很多我的打算,我都笑著搪塞過去,一直沒敢告訴我他我做了警察的事情。他笑著說,不管怎樣,我開心就好。
可是,我一點兒都不開心。
想到金門,想到徐志峰,就心煩意亂。
繼而,想到自己已經是一名警察,再想到魏顧海的身份,心里就更是難受和糾葛。倘若以前,我回來的第一時間就會找魏顧海,但是,這次我怎么都打不出那個電話過去。
當然,最讓我最迷茫的是警察之路…
“叮”的一聲,手機響了。
“你早些睡啊…我先睡了。”父親見我來了短信,便站起身往屋里走去。
我拿起手機,打開短息,是秦科長發來的:“正月初七,XX大廈1207房間集合。記住,你現在是一名警察了,根據你在海外的培訓成績,給你定了個一級警司!二十一歲的一級警司,前途不可限量,好好努力!”
關上手機,頓時泛上一陣貧血般的昏暗感。
正月初七。
到時候,這幫老油條們不知道又要給我下什么套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