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師面沉如水,拿出為官多年的作派。
“總是一條無辜人命,我徐家何曾出過這等事?你好歹也是伯爵府的姑娘,原想著你家雖敗落了,到底與你無關,怎么卻行出這等事來?”
傅惜華越發害怕求饒。
自祖母過世,傅家是一日不如一日。尤其她爹,如今就是滿京城的笑柄。
若從前傅惜華還仗著自己有皇上御賜的嫁妝,想抖一抖威風,但如今的世態炎涼,早已經徹底教會她認清了真相。
沒有娘家撐腰的女子,就如先天短了一條腿的瘸子。再好的嫁妝,也差了幾分底氣。
且她又未給公婆守過孝,又沒生下一男半女,若徐太師真要因此休了她,她可當真沒有半分還手之力。
不不,
她還有倚仗!
傅惜華搬出自己原本挺瞧不上的四姐,“…孫媳,孫媳真的知道錯了。往后,往后我一定多學學嫁進平國公府的四姐姐,好生打理家計,督促丈夫上進…”
別看傅惜菊這些年一直不在京城服侍公婆,名聲卻越發好了。
她在舅舅家生兒育女,敦促丈夫學業,干的也是正經事。
那梁肇雖還未中科舉,但這些年因妻家舅舅提攜,自己也還算努力,也攢下了小小名聲。只等高中,便又是一個權貴子弟家的好榜樣了。
徐太師順嘴接話,“也罷,念你尚有悔過之心,便原諒你這一遭。”
他又假模假樣的勉勵幾句,終于問到了正題。
“當年,你是如何求得皇上,放傅家一馬?”
這事不止徐太師,京城許多權貴都好奇。
但徐太師比他們想得更深一層,因為皇上是見過傅惜華之后,才下旨讓漢王去巡察的。
那么二者之間,可有關聯?
誰知,還當真給他蒙對了。
“你說,你曾夢見青州一帶將有大災?”
傅惜華連連點頭,討好的道,“原本,原本孫媳還想為家里囤些糧食來的…可既然報給皇上,自然不敢再做。不過皇上派殿下巡察,就算沒發現什么,如今發現了狗頭金,不也是一樁好事?”
她還想表表功,可老奸巨猾的徐太師,卻是瞬間想到其中的關聯了。
怎么會這么巧,殿下一巡察,就遇到百年一遇的狗頭金?
“那你還夢到什么?”
“再沒有了!”
傅惜華堅定搖頭。
關于皇上命不久矣的事,打死她也不敢亂說。
徐太師瞇著老眼,捋捋胡子,令她下去了。
等到次日,徐太師便托人上了道奏折。
表示近來在家反省,深感國家連年征戰,國庫必定空虛。所以決意捐出一半家產,以充國庫。
朝堂之上,頓時一片嘩然。
就算是徐太師的政敵,都不得不佩服他這份膽氣和魄力。
這老狐貍!
整整一半家產哪,就算之前徐家子弟在慶國大戰中犯下過錯,也能贖過了。
于是朝堂之上,剩下的徐家黨羽,頓時給他唱起贊歌。
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便看著皇后娘娘和二皇子的面子,是否也可往開一面呢?
龍椅上的燕成帝鳳眸微瞇,也不知如何作想,竟是當朝爽快同意了。
不僅同意,還讓徐太師官復原職了。
等到次日,把徐太師召進御書房,皇上也不隱瞞,直接把漢王殿下寫的巡察奏折,給他看了。
燕成帝道,“青州定州兩地巡察情況,實在不容樂觀。朕已命欽天監察看天象,說今年很可能會偏旱少雨,界時恐有災禍發生,愛卿可有何高見?”
徐太師不管心下怎么想的,面上只管慨然盛贊,“殿下計策極好!用狗頭金吸引那些大戶人家出人出力,這是為國為民,算不得陰私手段。只殿下難免年輕,素性寬厚,須得派一老成官吏前去輔佐,方可防患于未然。”
“那愛卿可有合適人選?”
“老臣有一人想要舉薦,卻擔心皇上不喜。”
“但說無妨。”
“前任江州知府,虞亮!”
蕪城。
時入二月,春江水暖,柳綠鶯啼。
林家后園中的菜地,已冒出大片嫩綠的新芽。畦壟四周點綴的迎春花,更是開得燦若碎金。
稍遠些的地方,還有一群毛茸茸的小雞小鴨,探頭探腦,四下覓食,生機勃勃,見之心喜。
可漢王殿下卻是無心欣賞,心頭煩躁,愁眉不展。
皇上的圣旨前兒已經下來了,他之前奏上去的關于改進水利設施的條陳,基本都同意了。
為了配合他獻狗頭金作的這場秀,皇上已經派了工部的相關官員,過來進行地質勘探事務。
但讓閔柏怎么都想不到的是,父皇居然把虞亮又給派回來了!
還委任他為定州青州兩地巡檢,說是配合閔柏當差。但他既奉了皇命,就算是漢王殿下,又豈能不禮讓三分?
殿下真是想破了腦殼都想不通。
這虞亮之前在江州跟他鬧得那樣不愉快,可以說,算是他一手把虞亮給擼下去的。如今父皇偏又把他派來,豈不是膈應自己么?
還有那徐太師,居然又把他提拔起來了,聽說這老小子最近還挺得寵。
虞亮就是他舉薦他的。
說什么虞亮“雖犯了些小小過失,但為人精明干練,不失為一個能吏。如今又正值用人之際,可破格錄用,如若不行,再兩罪并罰。”
啊呸!
殿下聽著這話就火大。
因為皇上是把擔子全壓在他身上的,說好了這三年,要是青州定州產量下滑,就得唯他是問。
那虞亮前頭有他這個頂缸的,還不得為所欲為啊?
便有了過錯,頭一個倒霉的,還得是漢王殿下。
圣旨上還說,萬一這三年遇著天災,朝廷也不負責救濟,全由漢王殿下自行承擔。無非是允他用自己湖州封地的糧食,來養三地的人。
可別說養兩州了,半個定州他都養不起。
真要是遇著天公不作美,風不調雨不順的,他上哪兒變糧食去?
自懷疑自己不是徐賢妃親生的之后,殿下生平頭一遭開始懷疑,自己竟也不是燕成帝親生的了。
否則哪有這么坑親生兒子的?
再說上回徐賢妃被美娘收拾一通之后,倒是老實下來。如今只在王府折騰給她孫子準備衣裳首飾,殿下倒是清靜不少。
可父皇這頭,怎么又來添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