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軻廉聽了孫山的話,有過一瞬間的恍惚,好像被戳了脊梁骨一般。確實,若是相爺沒有命令下人打死他,算來真是相爺對他恩重如山。而相爺下令打他,是因為相爺發現他背叛了。
表面上看是這樣的!所以牛軻廉沉默了,沒有接著往下說。他似乎在腦中組織語言,又或者是被孫山的話震懾住。
煙香看見孫山如此狐虎之威,她就來氣。她憋了一肚子火,只為盼著牛軻廉繼續往下說,然而牛軻廉卻沉默了。
她不得不挺身而出,裝出一副瑟瑟發抖的模樣:“哎呦!這位是誰呀?這么大的口氣,嚇唬人呢!”她露出一副搞怪的模樣,用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以陰陽怪氣的語調說:“哎呀!我好怕呀!段大人,他光天化日之下恐嚇人!”
煙香一番滑稽的話語以及刻意裝出的惶恐不安的模樣,惹得全場一片哄笑。
本來劍拔弩張的場面,一下子被瓦解了。
煙香此舉,調節了牛軻廉的心理,把焦點引了過去。不然,全部人的目光都盯著牛軻廉,加上孫山故意刺激牛軻廉,牛軻廉還真是無比緊張呢。
只是,煙香平時嬉鬧歸嬉鬧,段子生也是睜一眼閉一眼。此刻在公堂之上,他可不會徇私,更不會偏袒縱容她。
段子生不茍言笑地呵斥:“煙香,公堂之上,不準你放肆!”
被段大人一通斥責,煙香立馬乖乖站好,言行舉止有所收斂。她本是低著頭,百無聊賴地望著地面,終是憋不住抬起頭。這抬頭,她望見了大師兄。
循著煙香望過來的目光,楚天闊面有慍色地瞪了煙香一眼,順帶遞了個眼色給她。那眼神大概是讓她謹言慎行的意思吧。
煙香才不理他呢,不以為然地朝他翻了個白眼。
哪知,煙香此舉讓楚天闊有些啼笑皆非了。他拿著手中的青筠扇拍打著,隨后單手揚起青筠扇,作出要擊打煙香的樣子。
他這分明是在警告她不要擾亂公堂秩序。
煙香極其委屈地撇了撇嘴,并不爭辯,她也不知如何爭辯。況且,段大人已經嚴厲說明,讓她不要亂來。
她其實挺無奈的,現在的她已經不像以前那么惹是生非了,大師兄還當她是在胡鬧呢。
這一小插曲,活躍了公堂氣氛,使得莊嚴肅穆的公堂,不會給牛軻廉造成那么大的心理壓力。
過了片刻,段子生老話重提,以慎重的口吻對牛軻廉說:“牛軻廉,你把你所知道的,關于相府的一些秘密當堂說出來。不用緊張,慢慢說,自有本官給你做主。”
聽到段子生這么一說,相爺可就不樂意了。
只是這次,孫山卻不站出來反駁了。大概他是看段子生訓斥煙香,他自己心虛了吧?
相爺沒法,只得自己硬著頭皮上:“段大人,你這又是什么意思?今日是審案,不是調查生活作風。牛軻廉在相府生活過,知道些老夫私生活不足為奇。難道段大人敢說自己就沒有私生活?”
這個還真沒有,段子生一來還未成親,二來他品行端正,哪有私生活爆料?
段子生微微一笑,佯裝不知:“相爺,本官不明白你的話中之意。”
相爺索性把話挑明了:“既然是審案,只需透露與案子有關之人之事即可。”
說這話時,他一臉陰郁銳利的目光緊盯著牛軻廉。他這是在給牛軻廉暗示,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要有分寸。
只是,牛軻廉還可能聽他的嗎?
“那是自然。”段子生點了點頭,對牛軻廉吩咐:“牛軻廉,你把跟本案有關的事,盡管道來,有本官給你撐腰。“
左一句有本官給你做主,右一句有本官給你撐腰,段子生這是要鬧哪樣?相爺一口濁氣涌了上來,段子生對牛軻廉說這話,分明就是針對他的。只是,牛軻廉還未說出什么不利于他的言論來,他也不好反駁。
牛軻廉安穩地坐于凳子上,在腦中理清了思路,才認真開口:“段大人,我記得上次升堂時,有一張血書。我可以證明血書記載為真。”
這話一出,堂外圍觀的百姓一片嘩然。要不是顧忌段子生開堂前立下的規矩,他們早就沸騰起來了。
夏文萱臉上的表情驟然僵住,怔怔望著牛軻廉,那眼神中含有一種被追捕的恐怖神氣。沒錯,她暗自緊張起來,生怕牛軻廉說出什么驚天秘密。那個秘密一揭開,恐怕她爹她包括整個相府都要遭殃了。
同時,夏文萱又希望牛軻廉說出點什么來,能證明楚天闊他們無辜,好讓楚天闊他們脫罪。
此刻,她的內心是那樣的糾結,整個人仿佛左右手被勢均力敵的兩股力量拉扯著。
在場的所有人中,情緒最為激動的人恐怕就是相爺了。他本是坐著,聞聽此言,按訥不住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相爺脫口而出:“一派胡言!”
煙香更是憋不住了,立馬接著相爺的話,冷嘲熱諷起來:“相爺,何必這么激動!牛軻廉都還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你又如何一口咬定他胡說呢?”
“放肆!你以什么身份跟老夫說話?”相爺惱羞成怒,指著煙香鼻子罵:“哪里來的鄉野村姑!公堂之上,豈有你說話余地!”
乍一看,相爺是氣極惱極,憋了一肚子火氣都沖著煙香撒呢。實際上呢,相爺這么做,也是有他的目的在里面,他故意針對煙香攻擊煙香。
認真追究起來,相爺此舉有損他的形象。他這么敗壞自己的形象,只為了把煙香轟出公堂。
可以說,堂上的人,都是有章法可依,都好對付,相爺也自認可以應付得來。只有煙香一人常常不按套路出牌出牌,而且想法標新立異,總是搞得他猝不及防。
他這是怕煙香搗亂,也為了轉移百姓們的注意力。再者,他這么尋煙香錯誤,也是情理之中,就連段子生也是對他無可奈何。
全場的人,無不把目光投向煙香和相爺。也不知怎么搞的,相爺非得跟煙香杠上了。
不過,好多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煙香真是太膽大妄為了。要知道,她懟的人,可是相爺。就連案子的主審官段子生都要對相爺禮讓三分,她一個黃毛丫頭,居然敢跟相爺對著干。
水脈坐在位子上,鮮少發言,除了段子生問她話,她如實回答外,不敢多說。這個地方是公堂,不比在自家大堂自由。公堂上言論都有人做筆錄,一旦說錯話,可能會招致麻煩纏身。
她如此謹言慎行,是自幼所受約束所致。雖然煙香如此莽撞,并且大言不慚,敢于跟相爺唇槍舌戰,她并不贊同此舉。然而,她內心深處是佩服煙香的。
因為她也痛恨相爺,只可惜,她做不到煙香這樣心口如一。
段子生愁眉緊鎖端坐著,他在斟酌相爺的話,一時不知作何回應。
聽見相爺如此奚落煙香,東方紅有些惱火,他目光凌厲狠狠瞪著相爺。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相爺已經死在他手里無數回了。
東方紅之所以不敢在公堂上,公然與相爺反目,是因為他的身份。他是官府中人,自然要帶頭遵紀守法。畢竟這么多百姓圍觀著,他不能對不起他身上這一身捕快官服。煙香無知無畏可以亂來,他可不行。
方才,東方紅見煙香如此頂撞相爺,他對煙香大寫的服氣。煙香讓相爺碰了一鼻子灰,他心里跟著無比舒坦。只是,相爺終是以權壓人,讓他又氣又無可奈何,只能在心里替煙香不平。
煙香被相爺指著鼻子罵,也是無比惱火。一絲輕蔑的笑容,在她的嘴角一閃而逝,她用嘲弄的語氣對著相爺說:“橫什么橫!”
就在這時,一個令無數女子魂牽夢繞的磁性聲音響起:“煙香!”
不是呼喚,而是制止!
這聲音低沉,磁性,富有穿透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此時,相爺滿是皺紋的臉上,呈現一片肅殺之色,看著猙獰恐怖。
楚天闊審視奪度,已經嗅到了危險氣息,在煙香開口時就低聲呵斥。
煙香聽見大師兄的叫喚,可是,她不為所動,依舊我行我素。她心中憋著一股氣,不發泄不痛快。
她一氣之下不管不顧,居然不知死活地頂了回去:“你是相爺又如何?犯了事一樣乖乖受死!你也就現在還能神氣一會兒。等下證據確鑿,讓你無可抵賴。看你如何神氣!”
這態度!相爺氣得揚起了手,幾乎要控制不住地對著煙香掌摑下去。關鍵時刻他還是忍住了。
他不忍又如何?他就是忍不住也得堅忍住。
因為,楚天闊眼疾手快地奔向前,一把將煙香拉至他身后護住。他橫檔在兩人中間,不讓相爺有接觸煙香的機會。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太突然了,完全出乎煙香的意料。她根本不知道,說出這些話的后果會是什么。她只覺得說出來,就解氣了。真是舒爽無比呢。
可是,她搞不明白了,明明是兩個人對罵,憑什么相爺要揚她呢?
前一刻,煙香云里霧里地還不知狀況,見相爺揚起巴掌要打她,她下意識地抬起手要抵擋。
然而,想象中的巴掌沒有落下來,她抬起的手臂被另一只大掌抓住。
是大師兄!大師兄把她拉至他的身后,以他的挺拔身軀擋在她和相爺之間。
大師兄把她和相爺隔離開,是怕相爺傷害她嗎?一種久違的感動以及喜悅,溢滿了煙香的心窩。大師兄還是一如既往地在乎她,不顧一切地護著她。尤其,這是當著水脈姐姐和夏姐姐的面。
煙香不禁有些得意,并且飄飄然起來。她恍惚中看見了水脈姐姐和夏姐姐,她們兩人投向她這邊的目光。那目光中帶著艷羨,亦或者是嫉妒?
一定是錯覺!
真的是煙香的錯覺了。發生這樣的事,夏文萱哪里還顧得上艷羨或者嫉妒,她都要急死了。
“爹!”夏文萱惶惶不安地輕喚了一聲,走近她爹相爺,輕拉了下他的衣袖,示意她爹不要沖動。
堂上意外發生的這一幕,看得不少人唏噓不已。
堂外圍觀的百姓們,并沒有吵吵鬧鬧,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公堂里的一舉一動,生怕錯過精彩鏡頭。剛才楚天闊護住煙香那一幕,更是看得不少人心跳如鼓。
太刺激了!對那些圍觀的百姓們來說,這堂中發生的意外事更有趣。聽八卦看熱鬧,可比光看審案有趣多了。
相爺本來就是存心逼煙香離開,現在更是非轟她離開公堂不可了。
煙香成功激起了相爺的怒火。
有楚天闊護著煙香,相爺當然不能耐何煙香。但這里是公堂,主審官段子生權力最大,相爺只得給段子生施壓:“段大人,為何同意這無知女子參與審案?”
無知女子?煙香莫名其妙又被相爺奚落了一番。
這…真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段子生面露苦惱之色。本以為牛軻廉出場,證明血書為真,再檢舉揭發相爺,大功告成。誰知呢,相爺卻故意混淆視聽,轉移視線。
罷了罷了,他不情愿卻也不得不這么做:“來人!將煙香姑娘帶下公堂。”
段子生看著滿堂的人以及堂外圍觀百姓們滿臉不解之色,他補充了一句:“公堂乃莊嚴肅穆之地,不準有人故意搗亂。”
轟她下去也就罷了,還說她故意搗亂,煙香不服氣了。見段子生妥協,她為自己鳴不平,驚呼:“段大人!我又做錯了什么?”
一個巴掌拍不響,若是相爺沒有招惹她,她也不會這么做。好像也不對,是她看相爺不順眼,才先挑事的。是這樣嗎?不管了,總之,她覺得段大人說她搗亂,那相爺也有份呢。
難道,言論自由都沒有了嗎?憑什么讓她離開?
這次,人群中爆發出規模不小的轟動了,大概是情緒壓抑太久了,抑制不住了。
就因為有不同的聲音,審案過程才精彩。而這名叫煙香的女子,總是能一針見血,說出耳目一新的言論出來。百姓們當然不愿意看到煙香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