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百姓們即使不愿看到煙香離開,卻也無可奈何。他們都不敢大聲發表言論,又如何左右段子生的想法?
盡管段子生不愿轟煙香退下堂去,卻也不得不這么做。不然的話,相爺揪著煙香不放,這案子可還怎么繼續審下去?
段子生低低一聲嘆息:“煙香,你擾亂公堂秩序,本官暫且不予追究,已是網開一面。你就先退下堂去吧。”
云白坐在段子生旁邊,張了張口,似有話要說,只是欲言又止。最后,他朝煙香眨了眨眼睛。
不公平!明明是相爺以權壓人,煙香敢怒不敢言。段大人平日里,對她還是不錯的。因為敬重段大人,她也不敢再鬧,不想讓段大人難堪。但是,這僅僅局限于她不跟段大人頂嘴,叫她退下堂去,那是不可能的。
她自動忽略堂上云大人拼命遞給她的眼色,盡管心里明白云大人暗示她聽話離開,她偏偏就是倔強的不肯下去。她就要看看相爺這只老狐貍,吃虧苦悶以及大禍臨頭的樣子。
錯過了,豈不可惜?
她呆立在那里不動,兩名衙役向前靠近了她,卻礙于太子楚天闊情面,不敢對她輕舉妄動。
煙香堅持著不肯自己走,那兩名衙役無奈,只得向段大人投去征詢的目光。
段子生態度堅決,擺了擺手:“押下去!”
楚天闊抿著唇一言不發,而后退了兩步。他這是默許了讓衙役帶走煙香的意思。
兩名衙役向煙香伸出了搜狐,一人一邊要去拉她的臂膀。
“慢著!”忽聽東方紅喊了一聲,制止了兩名衙役。
東方紅看得出來煙香不愿下去,有心幫煙香說話:“段大人,煙香并非閑雜人等。不管是血書得來,或是解救證人牛軻廉,煙香都有參與。她有權作為目擊者站在公堂上。”
東方紅的言論有理有據,讓人信服,在場的大多數人皆點頭稱是。
就連大理寺卿段子生也點了點頭,他覺得東方紅說的話有些道理。
聞言,兩名衙役呆愣住了,站在那里沒有下一步行動。
煙香神色激動,用飽含深情的雙眸凝視著東方紅,對他投去一個甜甜的微笑,算是感激他幫忙求情吧。
東方紅臉色微微泛紅,對著煙香靦腆一笑,算是回應。
兩人之間的小動作,正好被楚天闊捕捉到,楚天闊不覺涌起一股酸澀。大概是兩人眉來眼去,他隱隱有種危機感,亦或是有些吃醋,所以心里不舒服吧。
“東方捕頭言之有理。煙香,你就侯在一旁聽審吧。不可再搗亂。”段子生摸了摸他還年輕的下巴,突然說。
煙香正要答應,并致謝,卻被相爺搶先一步開口。
相爺哪里肯善罷甘休,他非得鬧:“段大人,關于那張血書,上次開堂就已證明為假。而救牛軻廉一事,又與本案并無關聯。實在沒有理由留這女子在公堂上搗亂。”
說這話時,相爺橫眉怒目,大有一副不趕煙香下堂堅決不罷休的氣勢。
這一番話,相爺是針對東方紅說的話進行反駁。他見招拆招,自知這言論很勉強,只得含混一筆帶過,特意咬重了‘搗亂’二字。
也不知究竟是誰在搗亂。
“相爺此言差矣。”東方紅看著相爺,笑得十分僵硬:“上一回開堂,只是不能證明血書為真,并不代表血書為假。相爺怎能偷換概念,一口咬定血書為假呢?牛軻廉是本案證人,他受人迫害與本案有關,怎能趕救他的人離開呢?等下還需要煙香的證詞。”
真是反了天了。相爺勃然大怒,氣惱道:“后面需要證詞再傳證人上堂。東方紅,你身為衙門中人,該不會連審案程序都不懂吧?老夫堂堂一國之相,你只是知府衙門一小小捕頭,你對老夫說話請放尊重點!“
相爺感覺肺都要氣炸了。煙香占著她是太子楚天闊的心上人,以及快活王楚天闊是她的師父,目中無人,對他說話不分尊卑也就算了。東方紅只是一小小捕快,也敢這么對他大呼小叫!
是可忍孰不可忍!
相爺說著,回頭看了孫山一眼,尋求幫手。
這等場面,孫山哪里見識過,早就嚇得找不到自己的舌頭了。
東方紅不得不承認相爺的話說得極其在理。被相爺質問他審案程序不懂,他覺得十分難為情。若不是為了煙香,他又何至于如此?
煙香氣結。相爺本是針對她,見東方紅為她說話,相爺便把矛頭對準了東方紅。
她看得出來,東方紅已經敗下陣來了。不過,他已是盡力了。
煙香覺得她一人受委屈不要緊,但是連累旁人就不好了。相爺揪著她不放,非得要她退下堂去。看來,她不退堂相爺是不會罷手了。
算了,她還是退下堂去好了。反正牛軻廉掌握的,足以扳倒相爺了。
驀地,她轉念一想,相爺如此動怒要感她走,不過是拖延審案時候而已。大概相爺已料到自己結局,才會找人撒氣吧?這更加證明了相爺心虛,故意轉移注意力。
這么想的時候,煙香倒是開心了。反正案子審理后,相爺難逃罪責,看不到相爺落馬的樣子,她就自憑想象好了。
嗯,煙香打定了主意要退下去。
“煙香是我小師妹,她站在公堂上,是為我辯護的。但不知,大西國哪條律法規定,疑犯不可以為自己請人辯護?”楚天闊忽然開口,低沉而磁性的聲音,迷倒了一大幫女子,包括煙香。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從剛才段子生開口讓煙香下去,楚天闊就一直站在那里,沉默不語。卻沒想到他突如其來的開口,一下子震懾住了相爺。這不僅僅是他的太子身份高貴,更是因為他的話說的滴水不漏。這一番話,讓相爺挑不出毛病來。
在場很多人,皆向楚天闊投去贊賞的目光。水脈和夏文萱兩人則注視著楚天闊,看得眼睛都直了。
簡直帥呆了!
喜悅溢滿煙香的心窩。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呆板嚴肅的大師兄,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開口為她說話,真是令她寵辱若驚。
如果說剛才東方紅為她說話令她感動的話,大師兄這時為她撐腰,令她無比興奮。
真是倍兒有面子!有兩個男人因為愛她,而為她出頭,她可算是揚眉吐氣了一把。
以是,她一臉神氣的笑,仰著鼻孔,用挑釁的目光望著相爺。
她有種小人得志的既視感,就差說出口,‘你能耐我何?你來咬我啊!’
楚天闊一開口,遲樂立即呼應:“沒錯,煙香也是我委托她,幫我辯護的。”
煙香偷偷對遲樂豎起了大拇指。她在心里歡呼:遲樂大哥好樣的!
這么多人為煙香撐腰,相爺感覺自己撐不住了。他只得放棄了轟煙香離開的想法。
剛才兩人這一場舌戰,看起來是煙香勝利了,事實上相爺并未輸。他暫時轉移了大家注意力,并爭取了自己應付牛軻廉的時間,還給在場的人造成一種自己孤立無援的境地。
雖然,他剛才有點仗勢欺人,有損他形象。但是,身為一國之相,本該就要有如此的氣魄。結果很明顯,他囂張氣焰,遜色于太子楚天闊。
接下來,案子審理,相爺可就有的放矢了。他發誓,最后非把楚天闊整死了不可。
因為相爺與煙香爭執起來,耽誤了不少審案時間,得趕緊接著審案才行。不然這案子到午膳時辰都審不完。
于是,大理寺少卿云白提議:“段大人,既然煙香是疑犯的辯護,又跟此案證人有關,姑且就留她參與審案吧。“
聞之,相爺的嘴角抽了抽,呼了一口氣。
云大人的話盡是偏袒煙香了。讓她作為辯護參與審案,就說明煙香可以在公堂上合法發表意見而不受約束,不屬于搗亂范疇。
“那就依云大人說的辦。”段子生正有此意,剛好順著云大人的話,找了個臺階下。
能留下審案,煙香自然是高高興興的。
接下來,段子生拿出那張血書,詢問牛軻廉:“牛軻廉,你方才說這張血書記載的內容為真,你如何證明?”
聞言,相爺冷冷一笑,他附在孫山耳邊低語了一番。他本以為孫山聰明,如今發現孫山不但沒有他想象中聰明,還有些怯弱。他只得將一些話直白交代給他。
停頓了片刻,牛軻廉才壯著膽子說,字字擲地有聲:“段大人,血書記載句句屬實。夏荷假冒相府千金惡貫滿盈,人人唾棄。陸浩殺了她,乃是為民除害。”他說著,手指著相爺繼續道:“是相爺與紀正串通,他們命陸浩殺了夏荷,再嫁禍給懷扇公子楚天闊。”
夏文萱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一臉驚慌的神色。她蠕動著嘴唇,想說什么,終是沒有說出口。
堂上的人,以及圍觀的百姓們,聽得無比清晰,血書記載為真。
夏荷真是假冒的相府千金,她為非作歹,該殺。而相爺和紀正串通,陷害楚天闊。
牛軻廉的證詞,令楚天闊和遲樂兩人,皆是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
煙香抱著幸災樂禍的態度,看著相爺,看他如何再狡辯。
段子生一拍驚堂木,雙目微瞪,頗有威嚴:“相爺,對于牛軻廉的指證,你有何辯解?”
孫山站了出來,怒目而視牛軻廉,代替相爺發言:“真是天大的笑話!牛軻廉,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你以為你是誰?你只不過是被相府驅逐的下人,對相爺懷恨在心,故意陷害相爺罷了。你說相爺與紀正陷害懷扇公子,證據呢?”
他越說越大聲,理直氣壯:“你又如何證明夏荷是假冒相府千金?你可曾見過夏荷?”
這一番話,孫山說得中氣十足,完全是照搬相爺的意思。
滿堂的人,都把目光投向牛軻廉。
一滴冷汗從牛軻廉的額角流下,他還真沒見過夏荷與紀正。他說的這些,只不過是聽人說的。
冷靜了下,牛軻廉如實回答孫山的提問:“紀正與夏荷我都沒有見過。我是聽相府里的下人說的。”
是哪個嚼舌根的下人亂說?相爺氣!他以為他平日里對待府中下人嚴厲苛刻,他們皆很怕他。卻沒有想到防不勝防,還是有人透露了消息。
牛軻廉的話,使得煙香他們,包括段子生都愣住了。牛軻廉連夏荷與紀正的面都沒有見過,又如何指證相爺呢?
孫山倒是學聰明了,追問牛軻廉:“你聽哪個下人說的?你可以叫人上公堂來,當面對質。”
相爺看向孫山的目光,帶著贊賞之色。真是孺子可教也,這么快就學會靈活變通了。相爺當然無比自信,說這些話的下人,定是不敢上堂來作證的。即使敢上堂來,恐怕也沒有命上堂來。
沒有相府中的下人來證明牛軻廉的話,那就是牛軻廉造謠,他可以就此反咬一口。
于是,相爺帶著冷靜的神色,看著牛軻廉,對他揚眉冷笑。
誰知,情況比相爺預想的還要好些。因為牛軻廉緊張地回道:“我是無意中聽府中的下人說的。哪里記得下人的模樣?”
他又怎么會想到,他與相爺有反目成仇的一天?當時,他哪里會想到,這些與本案有關?若是預先知曉,他肯定會多加留意的。當然,若是他早知會有今日,恐怕他早就脫離相爺了。
孫山步步緊逼,緊咬著不放:“牛軻廉,分明是你說謊心虛。這只不過是你故意捏造出來的謊言,你當然找不到證明你話的人。”
牛軻廉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對于夏荷是冒牌貨,他已有所察,卻是不敢肯定。
他在相府當總管時,偶爾聽到相府里的下人提到夏荷,皆是諱莫如深。他就兀自揣測夏荷作惡橫行。
牛軻廉想了想,爭辯道:“夏荷害死許多無辜生命,這在相府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可以找府中下人來問。”
相爺哈哈大笑起來,目光如刀緊盯著牛軻廉:“老夫的女兒什么秉性,老夫自是清楚的,是你故意中傷她。府中確有幾名下人,冒犯了她,因怕責罰而自行了斷。你卻將這些下人的死,推到小女身上,真是含血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