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板搬出來的這個卣和剛才的尊、彝有很大不同——這件卣是個熟坑,就是舊藏,出土至少幾十年了。
“我那個朋友的家人49年前是滬上的有錢人,據說當初買這件卣花了2ooo大洋。
他兩個孩現在都在英國工作,最近打算全家移民。”
如今香江準備移民的有錢人不少,不是一般人認為的因為97的原因,其實最大的原因是香江的生活節奏太快、壓力大。
張楠沒心思關心別人為什么移民,倒是注意到了當初的價格:2ooo大洋,解放前那可是一筆巨款!
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里收藏的廣勝下寺元代東方三圣壁畫也就花了16oo大洋,那位的家人當初會花這錢,不是巨富就是真正喜好青銅古玩之人。
熟坑青銅器漂亮,這件已經是整體的黑褐色,收藏者顯然時常把玩這件卣,之前也應該經過比較專業的去銹保護處理,表面的氧化層已經非常自然,渾身上下也沒了任何銅銹。
整器長寬大約是18乘22公分,高度有3o公分,橫截面看著是橢圓形,直口、短頸、腹部外鼓,低圈足,下有一周短折沿。
蓋面微隆、弧折至蓋沿,蓋兩側各伸出一檐角,蓋頂置花苞形鈕,遍布六翼蟬紋。
器身提梁縱向設置,兩端有圓雕牛。
整器蓋面短徑中間、口沿下頸部及腹部兩側均起扉棱,圈足設四等分短扉棱。
蓋面及腹部飾牛角大饕餮紋,臣字形目、圓睛巨大,炯炯有神!
獸面也是特大型,造型極為夸張:身軀、腿爪分離,身軀上揚,尾部向下內卷;饕餮紋兩側配置小夔紋,頸部及圈足均飾夔鳳紋作為輔助紋飾。
提梁整體飾夔紋,身軀細長,拱背、尾上卷。
整器通體紋飾以雷紋填地,主體饕餮紋上皆用陰線勾勒,形成“三層花”的滿工——裝飾繁瑣,但層次分明、紋飾華麗、制作精良。
而且雖然器物體積不是特別大,但卻能給看的人這件卣形體偉壯的感覺,是極為難得的青銅時代藝術珍品。
張楠打開卣蓋,取過馬老板遞上的小手電,打燈仔細看了看內腹。
內側沒有修補的痕跡,但同時也沒現有銘文。
倒是在蓋子內側現一字銘文,但叫什么張楠不知道,馬老板說不上來,甚至是全世界就沒一個人說得來——因為張楠知道,這壓根就是一個已經消失在華夏悠長歷史長河中的字。
馬老板指著蓋子內側的這個銘文道:“這個字我和我朋友找過不少人識別,但都認不出來,資料上也查不到。
這藏了幾十年了,也算我朋友的一個遺憾。”
都要賣了還沒搞明白它叫什么、是什么意思,確實遺憾。
到這,張楠笑著道:“這卣什么價?”
見張楠沒接話,馬老板知道這是暫時不愿說銘文的事,先談交易再說。
“不貴您的,35萬美元。”
只有一個銘文,但紋飾、造型極其精美,價值遠上次買的那個商代后期彝。
也懶得還價,示意了一下,蘭迪立刻付錢。
既然交易已經達成,那這件卣就是自己的物品,這時張楠倒不介意做點好事,讓馬老板和他那個要移民的朋友沒有遺憾。
這個卣蓋內的那個字像以斧鉞梟之形,叫什么張楠是不知道,但卻知道它的意思。
為啥?
農館長花費多年時間寫就的專業研究書籍內就有這字,而且還附帶有好幾張照片。
“這個字代表著商周時期一個強大的部族,還應該是具有極強武力的部族。”
“您知道?”
馬老板很驚喜,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字到如今都已經有2o多年!
這會碰上個能夠解答疑問的人,當然是意外驚喜。
“不是我知道,而是我一個朋友對它有過研究,包括對這一類商代后期至西周各式卣的形制。”
要過一張白紙,張楠將蓋子內鑄銘的文字“畫”在紙張上,然后又在邊上寫了兩個早期金文。
“第二個字應該是個王,第三個字有點像,但應該不是王。”
三個字看著都是斧鉞梟的形制,但又有不同:王代表權力,膽敢挑戰的人就是掉腦袋!
張楠指著第三個字道:“這是最早出現在早期金文上的縣,就是我們現在縣長、縣城的縣。
甲骨文里還沒有縣這個字,這個行政單位似乎也不是秦始皇的明,商代后期開始出現在金文里…”
好吧,古代縣一級也能砍人腦袋,商代人用文字就告訴我們一個道理:別拿縣長不當干部!
不服?
砍你腦袋!
張楠又說道了這個卣上:“馬老板,你朋友可能到現在還不能確定這是卣是商代晚期還是西周時期的物件,是吧?”
馬老板點點頭。
剛才交易時,馬老板就沒說這玩意什么時代的,因為他也不能確定。
商代有卣,西周、東周也有,而且商代和西周的卣的形制、種類都有延續性,一般人很難判斷。
香江古玩商靠解放前的存貨和近幾年的走私看青銅,這研究是遠遠比不上大6考古界的,更比不上農博升那個對此有深入研究的專家。
張楠微笑著道:“這是件商代晚期的卣,與它器形、紋飾頗為近似的有豫省羅山天湖商周墓地出土的饕餮紋提梁卣、1965年豫省輝縣出土的祖辛卣、197o年湘南寧鄉出土的戈卣、1978年北河出土的亞伐卣,類似的卣在大6還有不少。
這類卣的時代多集中在殷墟三、四期,所以我看這件卣的時代是商代晚期。
蓋子里的這個銘文應該就是用作族氏名,這個商代開始出現的族氏的器物迄今在大6現的應該有個二三十件,很多還是像這件一樣是早年出土的傳世品,到現在也無法斷其具體的地望。
時代多集中在商代晚期至西周中期前段,說明這個族族是殷商舊族,與其他殷遺一樣在西周時期仍有延續。”
馬老板聽到這,連嘆:香江太小、太小!
沒問它讀什么,問這個是傻蛋;至于這個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族氏為什么武力強大?
殷商完蛋了都還能強盛至至少到西周中期,還能用砍人腦袋的字代表本族,能不武力強大?
根據如今的研究表明,三千年前的國家的集權制度完全不能和現在比,部族、小國的自主權是很大的,夏商周三代的君王不像秦始皇之后的君主那樣完全控制國家,下邊部族的權力應該非常大。
不過生產力的落后反而導致華夏最早的三個朝代延續的時間最長,這個也很奇妙。
至于為什么會這樣,東周之前的歷史如今知道的太少,就當是個迷吧。
張楠這趟得到了喜歡當然古玩,雖然價格相比京城黑市是天價,但也沒買貴。
再說這高古青銅能被稱為國之重器,晚上兩三千年的瓷器、字畫就有點輕飄飄了。
元青花炒作后很貴,康雍乾三朝官窯瓷就是官家的玩物,至于十二獸頭一類,呵呵…皇家水龍頭。
能從上古青銅器窺視三千年前古人生活的一角,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告別了馬老板,讓翁千惠帶話給他弟弟做事要小心再小心。
第二天讓那個陳方帶著他的龍頭一起在半島酒店吃了頓飯,順便給了對方兩個劇本。
一切皆大歡喜。
1989年元旦,翁千惠乘坐航班返回京城,姜愛華和一棒子不知道哪冒出來的人一起,帶著兩大箱美元和張楠托他捎回剡縣的三件青銅器,從沙頭角回大6。
香江購回的上古青銅器,拿著馬老板古玩行開出的收據就能回大6,法律允許文物回流,更不用說還有那棒子神秘人物在。
之前姜愛華倒是問過張楠:這趟又要往哪捐贈?
“捐個毛!我自己過些年在老家開家私人博物館,力爭趕故宮博物院和國家博物館。”
愛華同志嗤之以鼻:“扯吧你!還想趕那兩家?”
張楠不以為意,“到時候你看著就行。”
“對了,你把博物館開哪?”
“當然是我老家。”
這下輪到姜愛華笑了:“那你就算把它弄成藏品世界第一的博物館,也沒幾個人會去看,每年當縣里小學生春游的地方?
還想和故宮博物院比?
你做夢吧!”
“我說愛華同志,難道你不知道,我在老家投資的紫禁城都造了一小半了,還有一幫子專家研究出來的秦皇宮的設計圖紙也基本完工。
資金隨造隨到,你那家建筑公司不是也幫著拉了一票北方古建筑專業人才要去我們剡縣,你往了?
到時候我把博物館造在景區里,你說有沒有人看?”
說到這,張楠可不管看著都已經有點惱羞成怒的愛華同志,得意洋洋的繼續道:“人家只有個博物館,故宮也就一個經典,我那是上下五千年都齊活了,接受歷史教育可是好地方,還能到處玩個夠。”
姜愛華沒轍,最后憋出句:“國家博物館那可有大炮!你有?”
他的概念還在國博沒分家之前。
“擠兌我是吧?大炮我有,我家里就有兩門,就放在院子里鎮宅。
這趟你去我老家,也別住賓館了,我和我接招呼一下,你和你的人住我那個山頂莊園去…”
說實話,如果法律允許,張楠能搞到的老舊武器不會比革命歷史博物館這些能放武器的博物館少,除了u2這類的玩意。
因為這個世界上不能用錢買到的老舊武器還真不多!
讓全香江矚目的那架767飛離啟德機場,目的地將是西班牙,“大鯊魚”號已經抵達薩菲拉杜拉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