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麗國建商市?”吳延恩有些將信將疑的看著武好古,“東門,您可是大宋的官人啊,高麗國的事情,怕是管不了吧?
而且在高麗國,商人是沒有地位的,真正的四民之末啊!”
高麗國的經濟基礎也和遼國、日本國類似,都是莊園經濟——現在高麗王國內掌權的并不是后來只會讀書考試的朝鮮兩班,而是跟隨王建開創國家的高麗勛貴的后裔,雖然也學大宋搞了科舉,但他們的科舉是莊園貴族在玩兒。所以歷史上高麗王國和遼國、女真的幾場戰爭表現還算可以,比宋朝強多了,比后來的朝鮮王國也強多了。
不過在莊園經濟占主導的高麗國內,商人的地位卻比在宋朝更為底下,只比賤民強一些。
“有辦法的,”武好古一笑,“本官自有辦法讓那些高麗人就范。”
“有甚辦法?”
武好古輕輕哼了一聲:“自然是高麗女真之戰了!聽海先生忘了這事兒了?”
“這…”吳延恩一揮手,對伺候在內客堂里面的女使說,“都退下吧。”
幾個女使聞言退去,廳堂里面就只剩下了武好古、潘巧蓮、奧娘子奧麗加和聽海先生吳延恩四個人。
“東門,”吳延恩皺著眉頭,“現在章相公請郡了…這事兒會不會起變化?”
“不會。”武好古搖搖頭,“章相公下去了,可當今官家也是圣君啊!
而且,如今我們手里可不止高麗一條線。”
什么意思?
吳延恩有些不明白的看著武好古。
“女真人那邊,其實也有我們的路子。”武好古笑道,“這個買賣是兩頭做的!你家和高麗人做,我們和女真人做。”
“女真人?”吳延恩吸了口氣兒,“朝廷和他們有聯系?”
“沒有。”武好古道,“可是我們和渤海人已經搭上線了…渤海女真,可是一家子啊!聽海先生,你可明白本官的意思?”
果然是奸商第一人啊!吳延恩心說:老夫行商一生可是光明磊落,都是待人以誠,以德服人的…這武好古怎么也是東坡先生的弟子,還妄稱大儒,怎么就恁般奸詐呢?以后和他做生意的時候一定得小心了。
“東門的意思是讓高麗人虧得血本無歸?”吳延恩思索著問。
“血本無歸恐怕也不可能吧?”武好古苦苦一笑,“高麗國的兵馬應該不是很弱吧?”
吳延恩搖搖頭,笑著道:“東門還是不知道高麗的內情啊。其實高麗國兵馬是很弱的,高麗國的兵制類似于我國唐初之時,是寓兵于農的。不過高麗立國二百年,土地不斷兼并,早就盡歸世家大族所有了,尋常百姓都是租地的客戶,無力承擔兵役。”
“可是高麗的世家大族還能戰吧?”武好古現在對古代的兵制已經非常了解了。“只要他們還能戰,高麗國朝廷又能得到一些錢,戰爭就能維持下去。”
其實古代兵制和近現代也差不多,大體上就是花錢買來的雇傭兵和封建義務兵兩大類。封建義務兵的基礎是莊園制、分封制或均田制,總之和田土掛鉤;雇傭兵則必須建立在工商業發達和中央政府能撈錢的基礎上。
北宋基本沒有莊園制了,所以搞封建義務兵是不可能的,雇傭兵是必然的選擇。
而高麗國因為沒有發達的工商業可以賺錢,所以就必須建立類似府兵制的征兵體系了。
不過府兵制也有一個大坑,就是軍官得由貴族莊園來提供。而且莊園貴族(世家、門閥、勛貴)必須和府兵農戶保持比較緊密的聯系,才能在戰時有效動員和指揮。
可是均田由于種種原因,總是會被破壞。而莊園貴族和府兵農戶的緊密關系總是會讓帝王睡不安穩…所以大唐、高麗還有大遼南面系統的府兵(鄉兵)體系,最后都難免崩解。
但是高麗的經濟基礎仍然是莊園制,所以府兵和均田敗壞的同時,貴族莊園必然擴大,也就形成了類似東晉的局面,世家大族掌握著一定的武力。國家在危機之時,可以把這部分力量動員出來保衛國家。
另外,高麗國本身的經濟雖然不發達,但是架不住身邊有大宋這個闊佬,賣力多挖點人參,多滅絕幾只老虎,還是可以在短期內套到不少現金去雇兵的。雖然靠滅絕野生老虎和挖人參是打不了持久戰的,但是短期爆發一下沒多大問題。
畢竟莊園制下出來的軍官武士還是比開封府的將門資本家、將門藝術家要強不少的。只要核心沒有完全朽壞,加上充足的炮灰就能和女真、契丹開戰了,就是最后打了敗仗,也能給對手造成不少損失。
“聽海先生,”武好古頓了頓,又道,“不如我們聯手做個局,讓高麗人和女真人打個十年八年的…只要逼得高麗國王傾家蕩產,你們吳家就有拿下一個吳家港的可能了。而云臺學宮也能借機在高麗國插上一腳,到時候學宮和吳家港互相配合,高麗的海州吳家可就能大興了。”
吳延恩有點動心了,“學宮要如何插手高麗?又要如何助高麗吳家大興?”
“學宮插足高麗得等待時機。”武好古笑著,“高麗女真之戰如果曠日持久,必然造成大族擁強兵威脅高麗朝廷。到時候高麗朝廷就需要君臣綱常,大義名分了。
而我云臺學宮里,就有高麗國君所需要的綱常和名分,可以幫助高麗國建書院,興儒學,行重文輕武的安定之法。這高麗興儒的領袖,自然是吳家子弟來擔當的。
而這書院,其實也是可以變成莊園的!”
“書院變成莊園?”
“是啊,書院在大宋就是教書育人的地方,在高麗,在日本,卻可以變成擁有領地封戶的莊園。”
這其實是理所當然的!莊園制在高麗和日本是基礎嘛,不管是貴族莊園還是寺廟,都擁有封戶,而要控制封戶就必須擁有一定的武裝。擁有了一定的武裝和封戶,自然就是封建割據力量了。
而云臺學宮下面的書院要想在高麗、日本立足,自然也得擁有土地、封戶和武裝。要不然就該給寺廟里的和尚兵還有神社里面神兵吊打了…
“真的能成功嗎?”
吳延恩還是有些將信將疑。他家雖然是海上的豪強,但畢竟是商人的根底——在東亞這里,第一個以商人為主的政權,就是還在草創中的界河商市。所以吳老爺子難免有點兒心虛。
“怎么不能成功?”武好古一笑,“我們兩方聯手,錢有的是!名分也不缺,云臺學宮可是要傳播儒學于四海的;刀把子更不是問題,你家在海上有戰船隊,我們通過渤海人還可以向女真人提供支持,總能讓高麗人就范的。況且,你家已經有人在高麗朝廷擔任高官了,路子也不缺啊。
有錢,有人,有名分,有路子,還有武力!這事兒再不能成功也是天數了!聽海先生,干不干?”
“可是朝廷那邊…”吳延恩還是有點顧慮。
大宋朝廷是什么意思?
“朝廷當然支持,”武好古笑著,“朝廷想著讓高麗稱臣總有百年了!如今可是圣君當國,最喜歡萬國來朝的!”
要哄日本的白河法皇向趙佶稱臣是不可能的,不過讓高麗國稱臣還是有可能的。
武好古早就盤算好了,先讓高麗人去和女真人咬上一場,讓他們知道一下女真人的厲害,順便把云臺學宮和海州吳家的釘子打進去。等到護步達崗之戰后,就能哄高麗國向大宋稱臣,并且一起和遼國結盟反對女真了。
“好!”吳延恩思考了片刻,“東門,你想把那個船政學堂開在哪兒?”
“自是開在郁州島上。”武好古說,“海州這邊有的是老船頭和造船都料匠,開在這邊才方便啊。”
其實武好古還打算在界河商市開辦船政學堂分校的,不過那是將來的事情。眼下,能在海州開出一個總校就不容易了。
“開幾門課?”吳延恩又問。
武好古說:“大體上分兩路,一路教船匠,一路教船頭。船匠這一路開繪圖、算學、木工、都料、船模等科目。
船頭一路則開操船、水戰、武藝、外國風物、地理等科目。
不但要在課堂上教,還要有入船場、船隊實踐的安排。基本上三年學制,兩年在課堂上學,還有一年去船場和船隊學。
另外,船政學堂的老師也不是全要你們吳家出的。阿拉丁商會給了兩個白番水軍頭,摩尼教選人七家中有不少船匠,平江紀家也可以出人。總之就是要集合各家之長,把船政之事變成一門真正的學問。”
“東門所思,還真是周全啊!”吳延恩微微點頭。
其實吳家自己也有培養船匠和船頭的辦法,不是學堂,而是學徒,講究的是口口相授,不留文字。也就是說,那是手藝,不是學問,容易中斷傳承,而且很難做到集眾家之長進行研究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