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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平州張覺

  張商英、張叔夜和武好古率領的龐大使團隊伍,終于在清州州衙旁的館驛內安頓了下來。清州城雖然只是一座小城,但是卻在黃河改道北流后成為了宋遼使臣往來的必經之地,因而只能在本就狹小的城內建造了兩座恢宏富麗的館驛,一座用迎接遼國來的貴賓,一座則主要給北上的大宋使團居住。

  兩座館驛還有清州府衙都在同一條南北走向的大街上,府衙居中,遼使居住的迎賓館在北,宋朝官員居住的館驛則居南。

  三座建筑一字排開,基本上就占了大街靠西一側。而在大街靠東一側,卻是商鋪酒肆鱗次櫛比,好一派繁華熱鬧。街上來來往往的車馬行人也是極多,大多都是南來北往的客商或是客商們雇傭的護衛伙計。另外還有一些清州當地的平民或駐軍兵士,也會擔著貨品小食,沿街叫賣。喧囂嘈雜的市井之聲,比起開封府的內城也不遑多讓了。

  武好古又一次從沒完沒了的酒宴上開溜了宋朝官僚們的飲宴活動真是讓武好古這個“未來人”有點受不了。山珍海味,歌舞助興,美人陪酒什么的也就算了。當官嘛,總要適當享受一下的。可是這飲宴的時間真個有點長,午宴能吃到傍晚,晚宴常常會通宵達旦,簡直就是在拿生命吃喝,也不想想吃那么多油水下去,得多大的運動量才能消耗?而且,宋朝的文官還喜歡一邊吃喝一邊玩詩詞歌賦,對不上來還要罰酒多少杯…

  這可真叫武大郎頭大了,他那點墨水,怎么應付得了?可別說什么“抄詩”抄成名士,誰真的能背得出那么多詩詞?而且現在是北宋末年了,背得詩詞年份太早了還不能用。

  而且更要命的是,現在宋朝官僚文士的酒宴上不大流行作詩了,又不是皇上賜宴,要做拍馬屁的應制詩,那個還容易一點。

  畢竟“律詩”只有四種常見律格:仄起仄收、仄起平收、平起仄收、平起平收。還有“五言八句”、“七律七句”和“聯句”等幾個大類。武好古都學過,總算是會一點的。在會的基礎上,你才能用“抄詩”去裝逼啊,要不然五言、七律、聯句都搞不清,怎么裝啊?

  可文士飲宴上玩的是“填詞”,講究“以詞從樂”,就是依據曲調填上字句,“奉旨填詞柳三變”的“填詞”就是這么玩的。

  要玩填詞,文學詩歌的造詣只是其一,你還得有極高的古樂修養。據武好古所知,在如今的北宋末年,可以用來玩填詞的“詞牌”(又稱“曲牌”)有一千六百多個…靠“抄詩”裝逼還是可能的,靠“抄詞”來裝逼就是胡說八道了,一千六百多個曲牌能分清楚?曲牌都搞不清還填什么詞?人家出一個“釵頭鳳”的曲牌,你能拿《沁園春.雪》去頂賬嗎?

  不過武好古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應付,他是“畫中第一人”嘛,“以詩作畫”或“以詞作畫”,也是文士飲宴活動中的一個節目。具體的玩法就是張商英這些大文人填個詞牌,比如“念奴嬌”、“雨霖鈴”什么的,然后由閻婆兒等人來彈唱。

  要記住那么多曲譜也不可能,所以閻婆兒和跟著她的樂工都帶著譜子。而武好古等她們彈唱的時候,就能退出去構圖作畫了(根據詞牌的內容來畫),通常不是親筆,而是讓杜文玉來代筆,這樣他就可以溜出去忙自己的事兒了。

  而武好古自己的事情,主要是完成他的名畫《名伎閻惜惜(閻婆兒的藝名和她女兒一樣)》,這是一幅油畫,畫起來可費時間了。

  不過今天他從清州知州為張商英舉行的接風宴會上偷偷溜走,卻不是為了畫畫,而是要和林萬成一塊兒去見個人。

  “老林教頭,”換上了便服的武好古對跟著他悄悄溜出館驛的林萬成道,“你可親自見到馬人望了?”

  “見了,”林萬成道,“和您畫得的一模一樣。”

  “迎賓館內的遼人沒有起疑吧?”

  林萬成搖搖頭道:“當然沒有起疑了,小老兒是裝成飯館伙計進去的。”

  老林教頭是裝成送外賣的老伙計提著酒菜進去的…還別說,他裝得還挺像,也不知道是不是年輕的時候在開封府的酒樓里面打過工?

  “那就好。”武好古點點頭。

  兩人說話的時候,已經到了清州城內最大的酒樓小樊樓外面。這座小樊樓大約是模仿開封府的豐樂樓(豐樂樓原名樊樓)建造的,主打的也是開封菜,不過也有改良的遼菜就是那種一桶桶吃肉的遼國菜。

  兩人走進樓中的時候,一個小二迎面而來,與兩人唱了個肥喏之后,笑嘻嘻道:“兩位官人來的正好,今日有開封府來的花魁俏金娘獻藝,那可是上過《花魁》畫冊的娘子,二位可要找個好位子?”

  “不必,安靜一些便好了。”

  武好古是認得俏金娘的,她是花了三千緡才上了《花魁》畫冊(買了個花招兒位)的,是武好古親自給她畫的像。

  而且,武好古還和她立了一個寫真合同就是將來俏金娘若是紅了,還得給武好古或武好古指定的弟子免費做一次模特。這是用來捧紅張擇端和杜文玉的辦法,給名伎畫寫真工筆或是油畫,再拿去佳士得拍賣,沒準就火了。

  至于進一步的潛規則,只是武好古想不想的問題…

  所以別人稀罕這個“假花魁”,武好古卻不當回事兒,就是大部分真花魁的手,他也是想牽就牽的。

  林萬成這時遞給那迎客的小二幾個銅板,說道:“給個包間,等會兒還會有個姓馬的員外來尋我們,你告訴他我們在哪里。”

  “喏。”小二應了一聲,就遞給了林萬成一支紅底黑字的小旗,上面寫著二樓天三四個字。這也是豐樂樓的做法,因為豐樂樓有五座樓,所以需要用小旗子給顧客指明方向,各樓各層的小二看到旗子也知道該把客人往什么地方領。

  武好古和林萬成上了樓,林萬成將小旗交給了另一個小二,然后就給領進了一間窗外可以看見民宅的包間。

  “這個清州城池雖破,百姓的宅子卻挺好的。”

  在包間里面坐下后,林萬成看著窗外的宅子評論道。

  “這位客官有所不知,”帶著武好古和林萬成進來的小二說,“我們這座清州小城這二三十年可是發達了,在河北東路上算是一等一的好地方了。外頭這些宅子,都是這些年新建的,主人大多是清州六寨和州城里面的軍將。”

  “軍將也恁般有錢?”林萬成問。

  “那是啊,”小二道,“現在黃河就打我們清州過,順著黃河一年總有上萬萬的貨物來去,怎能不發?”

  武好古和林萬成對視了一眼,看看現在的清州城就能想象將來的界河商市了!

  錢途大好啊!

  “我們等個人,”林萬成又摸出兩個銅板打賞了這個小二,“先上一壺茶湯。”

  “喏。”

  小二拱了拱手,然后就轉身出去了。

  “東翁,”林萬成低聲道,“看來您的界河商市真的大有可為啊,怪不得遼人要獅子大開口呢。”

  武好古一笑:“商市還沒開就想要恁般多的錢,真以為本官的錢都是大風吹來的?”

  “可是您不給錢,這商市如何能開得出來?”

  “誰說我不給錢了?”武好古冷笑,“我只是不給大遼朝廷錢而已。”

  林萬成微微皺眉,剛想說話,門外就想起來小二的聲音:“二位客官,有兩位姓馬的客官到訪。”

  應該是馬人望來了。

  武好古說:“有請。”

  然后就看見包間的大門被人推開了,先是端著茶壺茶碗的小二進來,然后就是馬人望領著一個高大的青年走了進來。

  武好古打量了一番那位青年,發現他身穿一件藍色長衫,腰間系著香囊,鬢角插著一支牡丹,皮膚也很白皙,蓄著五綹須髯,五官顯得儒雅溫和,似乎是個宋朝的文士。

  “馬員外,”武好古站起身沖馬人望拱拱手,然后又看著那青年道,“在下開封武好古,不知足下高姓大名?”

  那青年露出燦爛笑容,上前兩步拱手道:“在下平州張覺,是馬良嗣的同窗。”

  張覺?

  武好古當然知道這個名字!

  歷史上因為想要拯救被金人掠走的燕京百姓而起兵歸宋的燕云漢人將領,后來被宋朝的燕山宣撫王安中出賣,斬了頭顱獻給金人。

  而在這個時空,武好古又從西門青那里得知了張覺所屬的平州義豐張家的情況。平州張家和西門家、慕容家一樣,祖上都是幽州鎮將。不過在遼國這邊張家混得很不錯,因為渤海王族大延琳舉兵起義的時候,就在沈州遇上平州義豐張家出身的節度副使張杰,還被張杰的詐降欺騙,最后在沈州兵敗,之后就開始走下坡路了。由于這次的功勞,張杰被提升為節度使,平州義豐張家也成為了可以和燕四家相比的燕云一等漢人豪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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