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家的宴會是奢侈的,閃著銀光的餐具餐盤,發著光澤的玻璃器皿。最好的牛羊肉,最肥美的海魚,最甘醇的酒水,還有最美的舞娘…
蒲轂、蒲澈兄弟絞盡腦汁的來討好陸賈拉,用最大的誠意來招待他的到來。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說他們在三佛齊國也有著不小的產業,在某些事上足可以助朝廷一臂之力。
陸賈拉自然知道蒲家在舊港和麻六甲的基業,對比陸齊即將施展的計劃是不值一哂,可蒲家與天方商賈多是交好,在其中有著一定的影響力,后者作為一個整體在三佛齊的實力可不能小覷。看著自己主動圍上來的蒲家,他笑的好不暢快,滿口答應了下來。這等事,多一個人可就是多一份力量!
而在幾乎同時,同樣是在廣州的一棟豪宅內,方臘正皺眉看著一份份的情報。沒奈何,當一件大事在籌謀了許久之后終于來到臨爆點時,這件籌謀又有著不小的風險,那計劃的實施者心中就不是信心滿滿,而更多會有一種自己準備還不夠充分的傾向。
現在的方圣公就看著自己的錢糧物質統計,覺得緊迫的慌。那么多的錢糧,任哪一樣說來都是天文數字,但他卻只盼著可以再翻一番。
就在陸皇帝看著南北朝鮮行省的兵馬在越發順暢的掃蕩半島的時候,方臘大軍南下已然蓄勢待發了。
緊鑼密鼓地準備中,方臘是只覺得時間太緊迫。而天知道他在過年的時候與一干摩尼教重人宴談時,還一個勁的在感慨時間過得太慢,感慨他方圣公在廣州城內空閑許久,只恐要髀肉復生矣。
果然,政治人物一個個都要厚臉皮的。
蒲家人從根本上就猜錯了摩尼教的目的,人方臘可不是要去懲罰三佛齊的,而本就是要拿下三佛齊國的,這且還是陸皇帝南下策略中的第二炮,更是進軍南洋的第一炮。
而南下策略中的第一炮則自然是指南越了。李仁宗和南越國現如今的慘重,叫南洋一干國家,誰個看了不膽顫心驚?不看就是與南越仇大苦深的占城都沒趁機落井下石么。唯恐給陸齊尋到發難的借口了。
而現在陸皇帝就要拿下東方世界的海上大門。麻六甲海峽這扇東西方交匯的大門,乃是他的必得之物——所以方臘軍必須吃下三佛齊,這些年方圣公也已經收集了很多三佛齊的軍政情報!
后者的實際人口并不比吳哥王國和南越國眾多,真正的戰斗力也不能說是強大,甚至要更弱些,可后兩者都是陸路王國,三佛齊卻是海上強國。有著麻六甲這條黃金水道的支撐,三佛齊的財政遠強過吳哥與南越。
如今南洋地區真正意義上的小強,就只有這三個國家再加上蒲甘。
南越第一個被滅是因為李朝的找死,也是因為它最是好打。有海無防的南越國在水陸齊發下,根本支撐不了局面。但你要是只從陸路上進攻,對著南越國北部的崇山峻嶺拼命實撞,那也叫人無奈不是?
而三佛齊呢,只看塊頭是四國中最是龐大的,占據了后世的蘇門答臘和爪洼島西部,還有一部分馬來半島,如此體量放在此時的南洋絕對是個巨無霸。但它卻也是最好打的。因為他們的政治中心舊港,也就是后世的巨港,經著穆西河就直接連著大海。
舊港在穆西河的下游,倒也不臨海,但因為穆西河水流量巨大,其舊港之下的沿岸全都是沼澤。進出只能通過舟船,是以只要水師得力,完全可以直搗黃龍。
就像朱羅帝國曾經做過的那樣,十一世紀的初期,其國王真陀羅出兵東征,先攻下了三佛齊的屬國迦托訶,建立了迦托訶傀儡政權。然后南下,直搗三佛齊首都舊港,舊港被朱羅軍占領。但三佛齊并沒有低頭服輸,這一戰一直打了七年才結束。三佛齊雖未滅亡但也受重創,后靠著麻六甲水道往來商船的納稅,才得以慢慢恢復。
直到五十年后,朱羅國因迦托訶傀儡政權被推翻,國王毗利拉真陀羅再一次出兵東征,平定迦托訶,恢復傀儡政權。稱霸麻六甲海峽,使得三佛齊無奈承認了朱羅國對它的宗主權。
現在中國要拿下南洋,那第一步自然是拿下三佛齊,就也要學朱羅帝國,直接打舊港。占據了麻六甲水道,才是占據了整個南洋的中心,更是把三佛齊真正意義上一分為三:蘇門答臘、西爪哇和馬來。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斬首行動,接下再從容征討四方不遲。
要知道,三佛齊國并不是一個中央集權制國家,而是一個封君制的國度,大大小小的封建主總有好幾百個。那些分布在雨林中的封建主們實則就是一個個小國的國君,他們并不怎么緊密的團結在三佛齊王室的周遭。
如果能允許三佛齊調動全部的力量,那且是一股不俗的實力,但若是忽的開戰,敵軍直逼舊港之前,那三佛齊可調動的實力就只有王都和其周遭直屬于王室的力量了。那實力比之前者可就要縮水許多了。
因為舊港本身和其周遭屬王室統領的城市的總人口也就幾十萬,能不能上百萬都不知道。這樣的人口基數下又能有多強的實力?
而至于早前三佛齊是如何在丟了舊港后還繼續抵擋朱羅帝國的,那就要看二者的信仰了。三佛齊是個佛教占社會信仰主流的國度,周遭的臣屬們也都信奉國家,而朱羅帝國卻是一個婆羅門國家。信仰可給人無窮的力量,這才是支撐三佛齊渡過首次劫難的根本原因。但是在第二次就不行了。
現在,摩尼教的摩尼已經是摩尼佛,全稱為摩尼光明佛,簡稱大明尊了。方臘他們都是很變通的人,自然懂得如何去順勢而為。
雖然摩尼教的教義已經與中國文明有了很大的結合,與南傳佛教——前文里說了,這種南傳佛教與現如今的中土佛教完全不是一個路子——截然不同,可這至少在名號上會叫土著們更容易接受。
如此這樣的國度實是比之吳哥王朝那種完全縮在中南半島內陸的陸地小強而言,好征服的太多了。
想想后世柬埔寨、老撾的地形地勢吧。如今的吳哥王朝,其版圖就覆蓋了后世的柬埔寨、老撾兩國,和泰國的東部地區。這吳哥王朝就是要打,也只能從南向北來打!南面就是后世的泰國灣啊。蒲甘也是如此,從海上打緬甸,遠比從北方陸路進攻緬甸要省力的多。
方臘放下手中的錢糧賬簿,事情已經定下,再覺得倉促又能如何?對于他這種人,成王敗寇,現如今沒有死無葬身之地,而是被放逐海外,還能有一個相對體面的結局,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對他,對兒孫,對女兒,對方家,對摩尼教,這都是最好的結果。
嘆息一聲,方臘起身走到墻壁前,伸手拉來帷幕,一副大又逼真詳盡的南洋地圖出現在他面前。方臘眼睛看著舊港,又看了一眼淡馬錫所在的位置,心中很是有句MMP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略過這些煩心事,他眼睛看著三佛齊,現在他對三佛齊現下已經有一個很深很系統的了解。
首先他知道,三佛齊國雖然是一個婆羅門教帝國的屬國,但其國內占統治地位的教派卻還是佛教,哪怕是與中原佛教全然不同的南傳佛教。其次是婆羅門教——這個國家雖然處于中國和天竺之間,但是毫無疑問,天竺對它的影響更大!用他那便宜女婿的話說,三佛齊是天竺文明輻射區的邊緣。
這句話放在兩年前方圣公是聽不懂的,可他現在他自己說的都很順溜。這就像那高昌、大理之與中國的關系一樣,那兩者也算是華夏文明的輻射區邊緣。
畢竟無論佛教還是婆羅門教,都是傳自天竺么!三佛齊國雖然受過宋國冊封,但是它卻通過宗教與經濟的交流,與天竺的聯系更緊密。現在還要加上政治。
那朱羅雖然壓服了三佛齊一頭,但其本土與三佛齊之間距離遙遠,根本不能確切影響到三佛齊內政。后者則借助麻六甲的稅收,依然保持了一支相對強大的水軍。
即使那朱羅帝國的海軍遠征色那,也就是現代的孟加拉,尼古巴群島及蒲甘王國的沿海,勢力益都直逼近麻六甲海峽。且攻擊蒲甘時使本在后世緬甸南方地區的孟人大舉北上,其大軍在畢陶他島戰役中大敗蒲甘軍,一度打到了蒲甘城下,戰爭中蒲甘王朝的另一位王子江喜佗異軍突起,大敗孟軍,被擁戴為王。江喜佗在位期間吸取教訓,采取了對孟人平等團結之策。按孟人習慣加冕典禮,將其盛況用孟文鐫刻在瑞喜宮佛塔的碑銘上。重用孟人文武大臣,娶孟人公主為妃,并廢除世襲王位制,破例立孟人血統的外孫阿隆悉都繼承其王位。這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孟人與緬人的矛盾。也讓甘蒲王朝進入了鼎盛期。后者對沿海地區的朱羅力量展開反撲,也是朱羅水軍未能真正擴張至麻六甲的重要原因。
可以說這個時期南洋的佛教力量還是很大的,一片國家包括南越,全都是佛教國家。可天方教徒也確切已經在南洋生根發芽了。他們或是東來的商人、水手,就如蒲家。人數倒也不少,財力也不算弱,勢力更不算小。只是偌大的天方自己也四分五裂,且內中更有派系之分,天方人想要來一個大整合,那難度不次于印度現在就統一。
而南洋的華人,也不是沒有,可卻真的很少很少。
在沒有歷經南宋滅亡的慘痛和蒙古人統治的悲哀前,下南洋可不是中國人的選擇。畢竟南方的大開發也是在南宋時候才得到真正實現的。與土著人的力量比,與天方人的力量比,華人是真正意義上的蝦米。唯獨不同的是,此時此刻華人的地位卻是很高的。在南洋落腳的華人,社會層次上不止要高過底層土著,還要超過天方人。后者不僅是異族,更是異教徒么。
但小蝦米一樣存在的南洋華人,在日后卻顯然會是方臘的一大助手。“可惜這些人不知趣啊。”
在確定南下之期便是今年之后,方臘不是沒使人向南洋活動,但很可惜,那些落腳在南洋的華人啊…,端叫人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