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何須氣惱。彼輩小人,怎知道天高地厚?”吳用呵呵一笑,他很能體會的了陸皇帝的心思的。當初他主理宣政司的時候,陸皇帝交于他的任務之一,是叫他宣傳一下“世界有多么大,天地有多廣闊。天下非只中國一處。”可結果呢,吳用給氣了好一肚子氣!
老百姓也好,官紳官吏也好,就只把此事做另一個“山海經”來聽稀奇,與陸皇帝叫他們開拓視野,走出去的想法大相徑庭。
吳用在沒看到陸皇帝那副‘乾坤萬國地輿圖’之前,‘眼界’也是很閉塞的。但在看到那幅地圖后,在明白陸皇帝真的有分封建藩之心后,心情就陡然不同了。他倒是沒走出去割地為王的想法,吳用和宋江兩個人都不是真正有野心的人,這點只看水滸原著便能知道一二。但吳用和宋江卻又是有追求的人,這一點上二者的出發點不同,但最終的結果卻很相似,那就是他們在追求著一種皇帝的滿意。不是漢初三杰、諸葛武侯那種歷史名臣式的名垂青史,千古流芳,而是讓皇帝信重。在二人夙愿得償,功成名就,光宗耀祖之后。
區別在于,吳用的辦法是急皇帝之所急,想皇帝之所想。陸皇帝交給他的差事,那不僅要辦好,更要做的漂亮光彩。而宋江則是建功立業!
結果在那事兒上,智多星就遭遇到了第一次失敗,且還是慘敗。
官民們聽了外頭的地理知識,聽到南洋一年三熟,果林遍布,聽到那流著蜜糖的天竺印度,都跟聽另一個世界的故事一樣。有叫好者,有贊嘆著,有期望者,但就是沒有行動者。
所以,吳用多少能體會中國在蘇哈爾心中具體的份量有幾分的,縱然后者是個商人,“見多識廣”,可智多星也不覺得會比陸齊官民的‘另一個世界的故事’更重上多少。
對于很多一輩子都沒有出過縣境的中原百姓言,千萬里之外的天竺、南洋和天方,可不就是另一個世界么。反之中國對蘇哈爾,也只是一個賺錢的所在。再是強大,對他的生命安危,對他的命運,也不具有甚個影響。
“蘇哈爾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陛下宏圖偉業,志向廣遠,日后大軍入天竺,進天方,彼輩人自該知道漢官之威儀,明白中國尊嚴不可輕辱。”
吳用好歹勸了陸皇帝一波,然后就丟了一個“兄弟,接下就看你的了”的眼神給樊瑞,功成身退。
樊端執掌宣政司,那手下也有的是人才,看他有些愁苦,就有一人進言道:“既是那蘇哈爾惹得陛下震怒,犯下滔天大罪,豈能不禍及家人,株連九族?相公何不知會那鴻臚寺的柴相公,細糾蘇哈爾之身份來歷,使在華之天方商賈,帶國書回至其鄉,面其君王,索要蘇哈爾之親眷。待拿回中土,開刀問斬?”
柴進早就被陸皇帝拿完顏繩果換回來了,后者是阿骨打的嫡長子,也是寶貝的很的。小旋風現下正任鴻臚寺卿。而陸皇帝手中還握著一個完顏蒲家奴,而至于與蒲家奴一同“被俘”的高慶裔,現下則已然是宋公明手下的得力干將之一了。
燕京兵馬已殺入了遼東,高慶裔可是渤海人,而他也是個聰明人。在宋公明體諒的主動提出來在接出他的親眷之前絕不暴露他的身份的條件下,高慶裔跪的很干脆。
此話入耳,樊瑞拍手叫好,連忙進宮向陸皇帝告稟。陸皇帝聽了也是開懷大笑,這股的裝逼范兒很是合他胃口。甚至他都想到了蘇哈爾所在國家的君主對陸齊發去的國書置之不理,呵呵,那下一步陸皇帝就會有更多的手段來裝逼了。
從中國到天方,再從天方返回中國,兩年時間總是有的。兩年之后,南洋早就非今日之南洋了,到時候南洋水師與朱羅帝國接邊,再去打望天方,可就是便易的多了。
古時候的中國人真的是被眼前舊有的這方天地給限制的太牢固了,南洋那么多的好地方,竟然千百年中都置之不理。控制了麻六甲,那就是掌控了東方世界的大門。在正史當中,明朝時候本是最好的機會,結果一個劉大夏毀壞了朱明花了無數心血才經營出的大好局面。而也就是在劉大夏焚書毀圖僅數十年后,朱明官方影響力完全退出的南洋地區,忽的闖進來了一股股金發碧眼的歐洲強盜…
而在如今這個時空,陸皇帝卻是不會錯過大好良機的。雖然日后的南洋要被分封做一個個藩國,然麻六甲這條黃金水道,卻肯定是要被掌控著皇帝手中的。
曾母大島只是一個橋頭堡,淡馬錫才是今后南洋水師的母港。只不過事情要一步步的來罷了。
益都的陸皇帝開懷了,廣州的蒲轂懵逼了。因為蘇哈爾的事情徑直影響到了他。
作為蒲家的頭面人物,飽讀詩書的蒲轂在廣州的風評且是很好地。蒲家是歸化之民,在廣州繁衍生息已有數代人,可與天方商賈的聯系依舊緊密。事實上蒲家布置在廣州廣有家業,那在三佛齊也頗有產業,手下大小海船多艘,往來天方——印度——南洋——中國之間,是那大海之上很有實力的家族之一。
他們一邊跟天方商賈聯系密切,另一邊也在積極漢化,至少是表面上的漢化,擺出一副仰慕中華的樣子來,這果然有助于他們融入中國社會。如此也贏得了地方官府的信任,成為了中國官方與天方商賈之間一座非官方的溝通橋梁。當然,這種權利和影響力好遠沒如歷史上那樣達到頂峰。
因為趙宋王朝倒塌的太快太迅速了。在陸皇帝沒有做大之前,趙宋雖然對契丹軟弱,但對天方、南洋的商賈卻半點不軟,其所實行的官賣制度也決定了官府所占據的主導地位。蒲家人當時更多的是在替天方人向趙宋官員行賄,以便叫天方商賈能留下更多的商品與中國商人進行商業上的自由買賣。
蒲家在正史中與南宋中晚期,實力迅速膨脹,這與南宋國力的軟弱和對海貿利益的日漸依賴有著直接的關系,當一方的態度從不在乎變成需要和依賴的時候,那就怪不得他們的態度會軟化了。
可現在趙宋王朝雖然有著南宋,卻與歷史上的南宋完全不同,被陸齊大軍迅速推到的南宋根本沒有歷經歷史上那長達百年的變化,這也就沒了蒲家崛起的契機。隨著中原變革涌起,更加強勢蠻橫的陸齊朝代替了趙宋,蒲家商業上的利益固然大增,但實質上在天方商賈群體中的影響力卻在急劇縮小。
然而蒲家人看到了這一點卻改變不了它,陸齊一朝的力量是他們根本無法抵擋的,無奈何,蒲家就只能向著‘正統家族’轉變,因為此時的蒲家可不是正史上百五十年后實力強勁的蒲家。早早就走出來的蒲家可已經沒有了重新返回天方的實力了。他們現在就只能攀著中國。
蒲轂就是這一代蒲家子弟的領袖,出身商賈家庭的他見多識廣,更精通計算,兼之本就是飽讀詩書,很是輕松的就考中了舉人。
嶺南都護府在去歲秋季時進行了一次省試,蒲轂不僅中舉,且名次還甚是靠前,被廣州船舶司錄用,也讓蒲家本來在天方商賈中不斷下降中的影響力迅速回升。
但是現在,蒲轂的官運卻慘遭滑鐵盧。他被從廣州船舶司這個對蒲氏家族作用巨大的機構調出來了,被調到了衛生局這么個相對而言的冷衙門。蒲轂懵了,蒲澈也懵了。這是弄啥嘞,兄弟兩個都不明白了。直到蘇哈爾的消息被登報,蒲轂這才似有所悟,自己這是被連累了。那心頭別提有多恨!
“無妄之災,無妄之災!”
蒲轂很有一種嘩了汪的感覺,他想罵人,他想活劈了蘇哈爾,但卻只能默默忍受。
賈拉笑的很歡快,不,這個時候他已經改名陸賈拉了。去歲他的提議給陸齊的國庫很是添進了一筆額外收入,陸皇帝遂以賈拉諫言有功,封了他一個‘通事’的小官,還給了一個‘國士’的爵位,更賜國姓“陸”。如是,賈拉就搖身一變成為了陸賈拉!
這一事情在整個中國都引起了熱議,區區一剛剛歸化的海商,因為諫言有功,不僅得了官爵封賞,更被賜予了國姓,如此可謂殊榮也。
引得不知道多少人蠢蠢欲動,直想著成為陸賈拉第二。
這就是榜樣的力量!
用后世的話說,就是在國家層面,時代呼喚精神,事業需要榜樣引領。就是一個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沒有英雄。
時代的英雄就是時代的榜樣,就比如哥倫布,就比如皮薩羅。也比如后世中國常聽到的、、等等。
后世的中國要在社會上大力崇尚英雄、捍衛英雄、學習英雄、關愛英雄。而現在的中國也需要如此。
通事是海關系統中的一個小官,用更直白的話說,這就是聯絡官。在中國,這個官名舊指翻譯人員,如《新五代史·晉出帝紀》:“甲辰,契丹使通事來。”但現在通事更多是指交際往來之事。
陸賈拉對三佛齊國很清楚,所以他現在人在廣州。方臘現下顯然很需要他。
摩尼教軍要南下這等事,雖然還沒公開,可先期的準備工作卻早就已開始,那等大規模的海運是不可能半點苗頭都不給露出來的。蒲家作為廣州海事上的地頭蛇,自然嗅到了一股味道。雖然他們是真不知道摩尼教軍的目的,卻也以為陸皇帝是要給三佛齊一個厲害看。
如是,陸賈拉看著蒲家使人送來了請帖笑了。這可是大名鼎鼎的蒲家啊,這個時候派人使帖子給自己,所求何事,原因何在,目的何在,他用屁股去想都能明白了。
大名鼎鼎的蒲家今日也要求到自己跟前來,陸賈拉哈哈大笑。“告訴你家族人,本官屆時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