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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四章 算計

  南洋華人,中國近代屈辱史上的組成部分之一。在陸皇帝這個穿越者的記憶里,只要提及南洋華人,有一個很直接的印象那就是——待宰豬羊。

  從明末到1998,從荷蘭、西班牙到南洋的土著,橫穿四百年的歷史,南洋華人的地位卻似乎無有一丁半點的變化。總是被屠戮,被欺負,被排斥。

  有人說,受排斥和欺壓的不止是南洋華人,全世界的海外華人普遍都受欺壓和排斥,因為中國弱么,又有意識形態上的矛盾和對立。華人在外只懂得勤勤奮奮、任勞任怨的工作,不愿意參政議政,遠離是非政治,一味忍耐,明哲保身,擺明了就好欺負,又怎的不受排擠與慘遭欺凌?

  蛋糕總共就那么大,你少吃一口,我就能多吃一口,干嘛不摁你?

  而華人遷移海外的以南方沿海省份的百姓居多,彼處宗族觀念濃厚,小團體抱團取暖氛圍濃郁,卻又有著深重的排斥外人基因,其排斥的‘外人’中可不只包括海外土著,也包括不同鄉的其他華人。交際圈十分之狹小,入鄉不隨俗,以為不觸犯當地法律,就能獨善其身的生活美滿。受儒家文化影響重,尤其在利益紛爭上,信奉以忍為上、息事寧人原則。卻不知道這就是在自絕后路!

  當你的祖國影響力巨大的時候,就如朱明前期以前的千百年光陰里,龐大的中國不止以武力影響著南洋地區,還以德服人,以經濟和文化征服了南洋的土著,這種情況下華人在南洋的地位自然不低,至少是遠超過那些慵懶愚蠢的基層土著的。

  甚至在三佛齊的華人曾一度建立了自己的國家新三佛齊王國,其領袖梁道明還得到了大明朝廷冊封的舊港宣慰使,前后傳承了三代。同一時期,呂宋島的華人領袖許柴佬也得到明朝的冊封,當了呂宋總督。

  但是當國家的影響力衰落了下來,尤其是另一個世界的外來侵入者闖入南洋后,那華人即是外來者要打壓的,又不跟‘人民大眾’來河流,可不就是里外不是人了?

  現如今南洋的華人就處在前者階段,少數落腳在南洋的華人,還真是在抱團取暖。

  這些落腳在南洋的華人,有富商有普通百姓,前者的地位且很高,因為他們信佛么。而且來自中國,先天上就罩著一層buff,逼格很高。肌膚上也遠較當地土著來的白皙,在深受天竺文化影響的三佛齊國,可不就是上等人么?

  后者也混的很不錯。一是因為出身,二是因為這些下南洋的普通百姓,多是任勞任怨,且能帶來中國的先進種植技術,對南洋土著的農業還是有一定影響力,自然對土著國家也有不俗的幫助。當然被土著里的統治階層喜歡了。

  而南洋又是熱帶區域,一年三熟,只要辛勤勞動,何愁吃不上飯?

  這些人在南洋混的好了,就多少回把消息傳回老家去,家鄉再有那過不下去的困難戶,就自然會投奔過來。如此就也形成了此時南洋華人的基礎。但是人口終究不多,很多都是唐末時候被迫南下的。

  方臘是不會聯系后者的,那些人數量不多,力量更不強,聯系了又能有個鳥用?還是那些華人富商們值得勾搭,然這些人中卻沒幾個愿意從方臘的勾當的。對于他們來說,兩耳一捂,兩眼一閉,明哲保身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如是,這個機會便被陸賈拉通過蒲家送給了天方商人。后者短暫的考量后便欣然答應。這個時期的天方商人可是一群為了追逐利益而敢于踐踏世間一切的存在,他們就像是大航海開啟后的歐洲人。颶風和海浪歷練了他們的身軀和冒險精神,他們為了金錢不懼一切。

  而南洋的那些中國人卻為什么在大好的局面下屢屢‘成事不足’?

  講真,中國文化對之真的施加了很大的負面影響力。舊有的記憶讓他們一邊蔑視當地的土著,卻一邊又畏懼土著中的王公。民不與官斗么。而自我隔絕的處世態度自然沒辦法強力的影響周遭的土著,看那后世被天方教染綠的南洋?你再是看不慣也不能否認天方教在傳播和渲染力上,遠遠勝過儒教。

  世界三大宗教真的不是浪得虛名。

  天方教、一神教和佛教,其‘歸化’力度遠超儒教。

  十四十五世紀,南洋的天方化土著又何嘗受到過天方世界的大力援助?人家就能輕松干倒華人,并且在歐洲人闖進來后,面對一神教也依舊能‘保持自我’,就好比中南半島上的佛教信仰一樣,這種力量才是最可怕的。也是儒教所不能持有的!

  理念很容易倒在刀下不是么?

  蒲轂、蒲澈兄弟在稍作考慮之后便徹底投入到幫扶大業中了。

  真神啊。中國人竟然不是要單純的Jǐng醒一下三佛齊,而是要徹底將三佛齊抹去,這將對rì后東西方的海貿產生劇烈的震動,影響力之大將是無可附加的。

  想想看三佛齊的地理位置,這里是通往東方世界的門戶,通往財富的門戶,天方商人們便是得罪了真神,也不敢開罪了麻六甲水道的擁有者。而且三佛齊還是朱羅的屬國,這次巨變保不準會改變天竺對中國的態度,這對天方商人可是有大好處的,也是有大利益的。如果天竺的商人果真徹底與中國絕緣。

  要知道,從唐朝開始,天方商人可是下了很大的力氣才將天竺商人從對華海貿的主流群體中踢出去,這當中還有三佛齊國這個佛教徒國家的重要作用力。畢竟通過海路與中國產生聯系的商人,那多來自天竺的南方區域。朱羅國從西元前那便是一個婆羅門教國家。

  然而這種壓制畢竟不保險,因為天竺人比天方人距離中國更近。

  但現在,廣州等地的天方商人卻震驚的看到了一場劇變的到來,看到了天竺人與中國徹底決裂的契機…,他們覺得自己似乎沒理由不去幫扶方臘,一位即將在三佛齊的舊土上建立一個嶄新的國家的君主。

  何況印度與中國的間接聯系斷絕后,這對天方人而言,只會是更大的利益。

  他們可不相信早就習慣了中國華麗的絲綢與精美的瓷器的天竺權貴們,就能真的從此不再愛了。天竺人自我決裂后,那便宜的就只能是天方人了。

  “中國人對信仰的態度遠比三佛齊人寬容。”就算是現在的中國皇帝也只是鏟平了星月寺,不叫天方教傳教布道,并沒阻止天方人信自己的天方教。以蒲家為例的歸化天方人,只要科場得意,一樣可進到官場中有一番作為。

  “至于方臘和摩尼教,相信諸位都很清楚那所謂的摩尼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群體。”一個披著佛教的皮,還拉進了一伙道教人馬的摩尼教,這種對宗教的不嚴謹態度,喜歡死了這些天方商人。

  因為他們潛意識里就覺得,在這伙人的手下,他們會獲得更大的只有空間。這個時期的天方商人還沒有完全膨脹,且還不至于想著染綠了整個東方世界,他們現在所求的更多是‘更大的ZìYóu空間’!

  “以蒲家為首,天方人一共湊出了二十五艘大型三角帆船,十五艘中小型三角帆船。”只此一波就能為方臘軍增添一萬人的運載量。

  “另外在舊港,他們還籌集了十萬稻米。可以說服馬來半島上十一處臨海王公歸附…”

  馬來半島對于三佛齊而言絕對是次要部分。三佛齊最Jǐng惕的是爪洼。百多年前,東爪哇王國的穆羅茶曾一統爪洼島,勢力擴展到巴哩島、渤林邦,并和蘇門答臘島上的三佛齊國交戰。但東爪哇——三佛齊戰爭的結果,是東爪哇國先勝后敗,國王穆羅茶被殺。三佛齊勢力擴展入整個爪哇島,只是后來又退回了西爪哇,因為三佛齊人才打勝不幾年朱羅人就殺來了,等到三佛齊第一次抵抗朱羅后,再去看東爪哇,彼處已經新崛起了一個國度,那是再無力去干涉。而至于馬來半島上的彭亨、吉蘭丹、柔佛等地的屬邦,在三佛齊的政治版圖中卻屬于最吞噬不起眼的。

  蓋因為半島西端的伽托訶王國實在有夠廢柴,只內部的事情就擺弄不好,朱羅就更別想透過迦托訶來影響三佛齊了。

  十一家王公自是很小的一股力量,就如是小鬼子戰國時候的大名,三佛齊國下頭的王公,一族一城,如是而已罷了。可他們的歸順無疑會起到一個良好的帶頭作用,更會成為方臘與南洋土著王公溝通的媒介與橋梁。

  倒是那十萬石大米不值錢。在一年三熟的南洋,只要用心去收購,休說是十萬石,就是百萬石糧食也不稀罕。區區幾萬貫的本錢在即將到來的南洋大變之中,更是不值一提。

  “圣公,此事乃天助我也。”高玉兩眼精光閃閃,這真是瞌睡了遞來個枕頭。“那天方番人盡是些貪財逐利之輩,他們幫襯我軍,所謀自在長遠。但卻可禍水東引,叫南洋土著自恨他們去。”這是減輕土著仇恨的大好機會,很有利于他們今后的統治。可謂是一舉兩得,高玉第一時間便想到了此。

  婁敏中拍手叫好,“此言大善。”

  原本是妥妥的滅國之恨,方臘軍這些高層都已經想著要怎么跟人力商行愉快合作了,可現在卻有了減輕負擔的機會,能把仇恨引向天方人,真是再好不過。

  “就讓他們禍害舊港。”婁敏中手中折扇一收,敲打著手掌心。“一旦開戰,我軍首要奪取邦加島。屆時自然會驚動了三佛齊人。彼國勢強勝在水軍,如何會避而不戰?屆時我軍與之戰于穆西河口,舊港內兵馬出動,城內則定是空虛。此正好給天方商賈動手之機。”

  那三佛齊可是藏兵于民的神奇國度。平rì里百姓不納稅,戰時則跟隨各封建主,自備兵甲錢糧,聽從國王的調遣。而這也意味著三佛齊的陸師實則是不堪一擊的。

  沒有嚴重的隊列和周密的配合,三佛齊的這種兵制就好似歐洲中世紀的騎士,每名兵爺周遭都配著多寡不一的輔兵,這些人能真的打贏戰爭才有怪。

  方臘軍的高層很清楚天方商人并非單純的商人,他們與東南沿海的海商一樣,任何一個手下都有上百乃至更多敢打敢大之輩。彼時的驚濤駭浪之間,是商是盜,不過一念之間。那舊港城內城外都有著大批的天方海商莊園,還有星月寺,內里只要去準備,都不知道能藏多少人馬。

  “婁公所言甚是。那天方商賈盡是貪婪逐利之人,而舊港為三佛齊之都城,四方財富云集之處,前者一旦發作,怕是會滿城流血不止。圣公何不遣去人手,做那天方人裝扮,趁燒上幾座大佛寺…”

  高玉眼睛里全是算計。那宗教所能引發來的仇恨,在某種意義上可是會更甚于國家和民族的。尤其是對南洋土著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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